第七百二十章 圍三缺一 巋然不動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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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章 圍三缺一 巋然不動

第七百二十章 圍三缺一 巋然不動

望着眼前的豎子,石苞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

「陸遜用的是疑兵之計!

他爲的就是讓城內的諸兵將,內心中產生惶恐的想法。

凡戰者,軍心爲先。

若解煩兵的軍心動搖,那麼縱使永安城的城防再如何堅固,我軍也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永安城的。

將軍當務之急,是要召集城內的將官,利用自身的威望安撫他們的人心。」

「只要人心如石,那麼陸遜調來多少吳軍,也是無法輕易撼動永安城的。」

石苞相信,這次陸遜帶來的吳軍定然很多。

而石苞也知道,爲何陸遜不在一開始,就命大軍直接猛攻永安,或者悄無聲息地派奇兵偷襲永安。

內中道理並不難推測出。

就說派奇兵偷襲永安一舉,乍一看這樣的行動,有着很大成功的可能,但其實失敗的風險很大。

畢竟靠着奇襲,吳軍拿下永安渡口不拿,可並不能阻止有逃兵逃回永安城向韓綜彙報這一消息。

而韓綜剛得知這一消息時,一開始可能內心會感到驚慌,但下意識地他的第一反應,大概率也是閉城頑抗。

永安城的城防堅固,若韓綜閉門堅守,想直接憑藉一支數量不多,且無攻城器械輔助的奇兵拿下永安,內中的不確定性太大。

而要是那支奇兵的行動一旦失敗,那麼無疑是讓己方的士氣受到挫傷。

這樣的風險,陸遜覺得沒必要冒。

反正陸遜已經推斷出,韓綜在得知他到來後,內心會處於驚慌的狀態,那麼他爲何不就這一點,繼續做出佈置呢?

在大軍正式進攻永安城之前,用草木皆兵的疑兵之計,進一步增大解煩兵內心的驚慌,從而將這種情緒演變爲惶恐,是最好的選擇。

要是吳軍一登岸,陸遜就率軍對永安城發動進攻,那石苞還不會太過擔心。

因爲那時解煩兵心中雖會有驚慌,可看到敵人到來,他們還是會下意識地進行抵抗。

而只要解煩兵肯抵抗,那麼憑藉着永安城的城防,吳軍的進攻定然會吃虧。

這樣一來,反而會無形中讓解煩兵的內心變得安定下來。

但重要的是,陸遜並沒有這麼做,他在等。

等到解煩兵在疑兵之計的影響下,不斷地胡思亂想,等到解煩兵在看到草木皆兵後,自己在心中營造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強烈壓抑感。

有時候自己設想出的危險,往往纔是最恐怖的。

這種壓抑感,會進一步讓解煩兵的軍心不穩。

待到解煩兵內心的惶恐情緒,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下達到頂峰時,大量吳軍再正式朝着永安發動進攻,那時候城內的解煩兵,還有幾分戰鬥力呢?

軍心不振,也許會導致諸解煩兵連兵器都拿不起來,更遑論抵禦吳軍的攻城了。

在明白陸遜的用意後,就是身爲敵人的石苞,也不禁在心中暗歎陸遜的智慧。

他竟然在陸遜的身上,看到了幾分大司馬的風采。

至於石苞覺得自己的擔心,會不會是多餘的.....

看了一眼城牆上的解煩兵,石苞見到他們有好些人的臉上驚懼神色,正變得越來越濃厚,拿着武器的手,也在不斷地顫抖着,他就知道他的擔憂,絕不是多餘的。

別忘了,永安目前是座孤城!

身處孤城之內,人本就容易產生畏懼不安的心理。

可最令石苞感到憂心的,不止是解煩兵怯戰的表現,而是他一旁的韓綜。

石苞深知陸遜的疑兵之計,是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軍心,但只要身爲

主將的韓綜能站出來安撫人心,那麼陸遜的疑兵之計就再難奏效。

但以韓綜目前的狀態,他絲毫都沒有想安撫軍心的念頭。

面對着石苞的懇切勸諫,韓綜始終無動於衷。

他在等,等來自斥候的回報。

不久之後,韓綜終於等到了。

當派出去的斥候來到韓綜身前時,他的回稟讓韓綜失去了內心的最後一絲妄想。

「數裡外,數萬吳軍正分作三面包圍朝永安而來!」

數萬吳軍?

聽到這個消息的韓綜,臉色瞬間煞白。

他望了一眼遠處那漫山遍野的「吳軍」,口中失神地不斷喃喃道:

「那不是假的!那不是假的!」

本來一衆解煩兵就處於惶恐的邊緣,他們又看到了韓綜這副六神無主的狀態,這更讓他們無所適從。

於是就在下一刻,永安城牆上瞬間炸開了窩。

「將軍,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將軍,我們不如逃了吧?」

「將軍,敵人勢強,不可爭鋒呀!」

...

解煩兵諸將中,有如韓綜一般驚慌失措的,亦有勸韓綜認清現實跑路的。

而在短暫的嘈雜之後,讓韓綜跑路的言論,最終佔據了主流。

剛纔斥候不是說了嗎?

陸遜圍三缺一,留了一面讓他們逃生。

既然如此,還在猶豫什麼!

聽着那些讓自己跑路的言論,韓綜很明顯的心動了。

他是因爲怕死,才投向糜暘,可如今陸遜願意給他一條生路,那他倒是沒必要不識好歹。

可就在韓綜要採納諸將建議的時候,一聲清冷地聲音,適時傳到韓綜的耳中。

「若將軍真聽從他人的建議,選擇棄城而逃,那麼將軍的死期就不遠了。」

這聲聲音落在韓綜的耳中,是顯得那麼的刺耳,衆所周知,他最怕死了。

而這聲聲音,也引得許多解煩兵將領對石苞怒目而視。

這句話正是石苞說的。

這時就連韓綜看向石苞的眼神,也變得不善起來。

石苞是代表着糜暘,可要是不再選擇效忠糜暘,那他對石苞又有什麼好恭敬的呢?

被許多道不善的眼神包圍的石苞,並未感到慌亂。

他只是繼續說道:「自將軍舉城起義那日起,將軍恐怕就進入了孫權的必殺名單中。

將軍認爲,陸遜會不顧及孫權的顏面及怒火,選擇放將軍一條生路嗎?

別做夢了!」

前兩句時,石苞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溫和,但最後一句,石苞是幾乎是怒斥出來的。

他實在受夠了,韓綜的愚蠢了。

「圍三缺一?那不被包圍的一面,是你們的唯一生路?

我可以告訴你們,恰恰相反!

那不被包圍的一路,滿布山林,正適合埋伏大量敵軍。

一旦你們帶着幻想,從那條路逃生,你們就等着死在吳軍的刀下吧。」

石苞的怒吼,讓周圍的解煩兵諸將,腦袋有了一刻的清明。

但石苞是沒辦法僅憑這番話,就讓解煩兵諸將改變主意的。

因爲相比於石苞的推測性話語,數萬正徐徐包圍來得吳軍,卻是不爭的事實。

石苞當然也知道,他的話只能暫時打消解煩兵諸將逃跑的想法。

於是隨後他說出了一番更大膽的話。

「縱算你們最後能逃出永安城,但這就意味着你們安全了嗎?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我是爲何而來?」

說到這句話時,石苞將目光放在韓綜的臉上。

這一刻,石苞的目光充滿了侵略性。

「大司馬將他的信義交到你的手中,而你卻選擇辜負他,背棄他。

你以爲數十萬漢軍,會繞過你嗎?

大司馬向來最痛恨背棄他的人。

當然你或許覺得,只要你能逃出永安城,那麼從此你便海闊天空。

但你能選擇的路,無非只有兩條,一爲北逃,一爲落匪。

但你認爲,曹魏會敢冒着得罪大司馬及孫權這天大的風險,容納你嗎?

或者說你是認爲,你落匪後大司馬就會將你忘記,不會發兵征討你?

韓將軍,我自來永安之日起,就將生死拋之肚外。

但我希望你也要明白一點,當你接納我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生死禍福,就已經與我息息相關。

我若一死,天下再大,恐再無你容身之處!」

石苞的話音落下後,韓綜及諸解煩兵將官臉上都出現了怒氣。

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但還未等他們反駁,他們就見到了石苞已經站到了城牆邊。

「此城高達數丈,若一躍而下,必死無疑。

既然你們要自尋死路,那不如我先走一步,免得讓你們的血污,污染了我的眼眸。」

看到石苞意欲尋死的姿態後,韓綜及衆多解煩兵將官臉上的怒氣立刻就消失不見,剩下的唯有驚慌之色。

「石君,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呀!」

韓綜一臉着急的,就想上前將石苞救下。

韓綜怕石苞死嗎?

那自然是怕的。

因爲韓綜可以選擇放棄城池,但他卻無法放棄榮華富貴的生活。

這也就導致了,韓綜不可能放棄他的部曲。

而只要有大量部曲一日跟在身邊,再加上自身無法忍受清貧的性格,糜暘想找到他的蹤跡是不難的。

這樣一來,石苞死亡的後果,韓綜是根本無法承受的。

韓綜從始至終,也沒想過要讓石苞死。

剛纔在籌謀突圍之事時,他還想着將石苞帶在身邊好好保護呢。

因知道石苞說的話,很可能會成真,故而韓綜纔會感到害怕。

你要死,也別死在我這裡呀!

可就在韓綜想上前將石苞拉下來的時候,石苞對着步步逼近的韓綜說道:

「今日我若血濺永安,殺我者韓綜也!

若有人能爲我報仇,大司馬一定會大加賞賜!」

石苞這話一出,韓綜嚇得差點給石苞跪下了。

離間,這是赤裸裸的離間。

但這也是石苞的陽謀。

對於解煩兵來說,他們是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險,選擇重新歸降孫吳的。

但若是歸降糜暘,他們恐怕是願意的很。

而正如石苞所言,要是自己一旦逼死石苞,那麼自己無疑等同於殺害了糜暘的親人。

害親之仇,要是有人能替糜暘報了,恐怕侯爵之位糜暘都能捨得給。

這是多大的誘惑?

也許現在以自己在解煩兵中的威望,還不會有人受到影響。

可等到來日他們狼狽之時呢?

韓綜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也不敢再繼續上前了。

現在的他,只有選擇相信石苞的判斷,才唯有一線生機。

「仲容莫要激動,吾不退了就是。」

說完這

句話後,韓綜冷着面孔轉身看向身後的一衆將官:

「傳令下去,讓兒郎們都上來守城。」

韓綜的這個命令,代表着他已經放棄了棄城而逃的想法。

面對韓綜的命令,有許多將官還想繼續再勸,但他們看了一眼城牆邊的石苞,又都默默閉上了嘴。

石苞的存在,有時是他們的護身符,但有時也是他們的枷鎖。

...

約莫一個時辰後,數萬吳軍分作三路,正形成一堵巨大的人牆,朝着眼中的永安城漸漸逼近。

眼中越來越清晰的永安城的輪廓,讓諸位吳將的心情都不自覺興奮起來。

儘管有些吳將意外地看到了,永安城的城防竟都完好。

但這一點意外,很快被他們內心中的興奮給掩蓋了下來。

老將呂岱站在虞翻的身旁感嘆道:

「大將軍真是好計策。

若一切順利的話,我軍或許能兵不血刃收復永安。」

呂岱從軍數十年,又在周瑜、魯肅、呂蒙三位名將的麾下都任過職,自是一眼能看出陸遜計策的獨到之處。

可以說陸遜的計策,對於韓綜這樣貪生怕死的人來說,可謂是殺傷力巨大的。

聽到呂岱的話後,虞翻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

他雖然從軍時間不長,但也曾聽過許多,守城方因軍心崩潰不戰而逃的事例。

所以他問呂岱道:

「呂公以爲,韓綜能堅持到我軍離城下多近呢?」

虞翻的疑問,讓呂岱略微深思起來。

但隨後很快他就給出了一個答道:

「三百步左右。」

三百步?

世間弓弩的射程一般在百步,即使解煩兵有着居高臨下的優勢,那他們的射程也至多是兩百步左右。

呂岱的意思是說,韓綜還未等他們進入射程內,就會嚇得膽顫而逃呢?

呂岱的這番論斷,聽起來也太過小瞧韓綜了。

可一想想韓綜的爲人,虞翻也就相信了呂岱的判斷。

外無救援加軍心沮喪,這等不利的局勢,非有大勇氣者不可堅持。

真以爲世間人人皆是糜暘嗎?

心中愈發輕鬆的虞翻,繼續問呂岱道:「呂公以爲,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韓綜不棄城而逃呢?」

有半場開香檳之態的虞翻,竟想着用勝利者的姿態,提前覆盤下正常戰役,從而得出一些寶貴的教訓。

虞翻的疑問,對呂岱來說,太好回答了。

「能戰勝恐懼的,唯有更大的恐懼。」

呂岱的回答,讓虞翻若有所思。

激動人心的時間,過的總是很快的。

待數萬吳軍即將邁入永安城的三百步內範圍時,許多如呂岱一樣經驗豐富的將領,眼睛都睜大了最大。

他們在期待着看到城上的變化。

但很可惜的是並沒有。

他們只看到了一襲刺眼的白衣,立在那城頭之上。

爲何說白衣刺眼呢?

那是因爲當年公安之戰時,糜暘除去穿着明光鎧外,最愛穿的就是白衣。

見自己的推斷並沒成真,呂岱倒是沉得住氣。

看來韓綜還是有些膽量的嘛。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問題不大。

但隨着數萬吳軍繼續前進,及至進入了永安城的兩百步範圍內,許多吳將都意識到了異常。

因爲這時,永安城上的解煩兵,依舊巋然不動!

這一幕,怎麼有點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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