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朝議。
我趾高氣揚地上殿。
有韓融做彙報,我倒是十分輕鬆。
“臣韓融奉旨東往兗州,故兗州刺史劉岱,肆意妄爲,竟以私情圍濮陽,困東郡太守橋瑁及臣融,形勢危殆。幸太尉張溫令衛尉馬超引兵破敵,濮陽與臣得以倖免。劉岱畏罪,當場自戕而亡。陛下明鑑。”
半個月不見,劉協的模樣絲毫沒有變化:“王司徒,你以爲該如何?”
王允毫不客氣:“劉岱罪重難恕,然既已自戕,陛下以寬仁治國,其妻子兒女,不宜坐罪。”
“準了。”劉協點頭,“該怎麼獎賞幾位愛卿呢?”
“太尉張公,調遣得當,可賞賜金銀錦帛;衛尉馬超,破敵制勝,亦可同賞。”王允低頭道。
“韓公辛苦一趟,難道無賞?”劉協皺眉。
王允看了看韓融,搖頭。
韓融平靜地說道:“陛下明察,臣領命調停,卻未有寸功,陛下不降罪於臣,臣已感激涕零,豈敢厚顏求賞?”這倒也不錯,你雖然受了驚嚇,但畢竟沒有完成本職任務,不該發錢。
“嗯,那就這樣吧。”見韓融本人都這樣說了,劉協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討論,“劉岱既已身死,這空缺出來的兗州刺史,誰人能夠擔當?”
王允早已料到:“光祿大夫周忠,清正有令名,明禮且知兵,可堪兗州。”
周忠?那是誰?
劉協擡了擡手臂,喚道:“周忠?”
楊彪身後一名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小步趨到殿中:“臣光祿大夫周忠。”
“楊公身爲光祿勳,以爲周卿如何?”劉協向周忠的上司詢問。
“周忠通曉兵法,或可爲陛下鎮兗州。”楊彪低頭道。
“荀公意下如何?”因爲張溫不在,劉協轉向司空。
“老臣無異議。”荀爽保持了自己的一貫風格。
“令周忠爲兗州刺史,即刻赴任。”劉協同意了這次官吏的任命。
之後又不鹹不淡地議論了一個時辰。
其中包括派人接替張溫繼續領軍駐守陽武,令張溫返回洛陽。
這一下,就分走了張溫兩萬五千兵馬,而洛陽城太尉名下,只剩下三四萬兵卒,比起河南尹與司隸校尉新招的人馬,三方勢力雖然仍不平衡,但已經可以互相制衡了。
朝議完畢之後,我以爲荀攸會來與我交談,但剛一散會,他便已跟隨着百官離開大殿了。
“公子多日不在洛陽,今日還是先去公署去處理些政事吧。”賈詡叮囑了我一句,自己也前往朱雀門辦公。
什麼政事?我只是一個看大門掃大院的,又不會有新裝備發配給工作人員,哪有事情?
我信步來到衛尉寺,巡視了一下幾個辦公室,二三十餘名屬吏在各自的廳室內悠閒地辦公——本來嘛,區區一個保安處,還有這麼多文職文員,本來就不夠合理了,哪有那麼多實際工作。
“啊,大人親自來啦。”衛覬放下手中的文件,領着幾名年輕人迎了過來。
“伯儒啊,最近的政務如何?”我關心地詢問本職工作。
衛覬向我施禮:“稟大人,本月宮內護衛森嚴,並無差池,至於士兵新舊更替之事,均在公車司馬令及南北二宮衛士令的協助下順利完成,大人是否親自過目?”
“有你和文和先生在,本官就不用再看了。”我擺了擺手。
衛覬笑了笑:“大人雖然年少,但前程遠大,這些瑣事,屬下可以代辦,但大人平日也應稍讀有益之書啊。”
“呃……”你小子真不識相啊……竟然諷刺我不懂文化?!我打量了他兩眼,看他神色不像是挖苦,“依你之見,我應該讀些什麼書?”
“屬下推薦給大人兩卷書:春秋、孫子。”他認真地建議道,“大人慾知兵法,當諳孫子;欲行宦途,應讀春秋。”
我點了點頭:“伯儒的話,我會記着的。”這建議倒也不算過分,讀一讀史書和兵法,補充一下我的素養,提高我的智慧。
衛覬弓腰退了下去。
我走出了這間大廳,左側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微一思索,我便推門而入。
這裡原本應是嚴謹肅穆的辦公場所,似乎成爲了一個可以隨意談笑的俱樂部,連我的進入都沒人留心。
不過我並不在意,大家交流一下感情和和睦睦,總比全都面無表情各管各事的要和諧得多。
屋子內全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鬢髮齊整、衣着講究,腰間大多都配着精緻的玉玦,看來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這些莫非就是當朝三公九卿派來吃皇糧的紈絝子弟?
對於這種事情,我也不會看不開,掃視了一下全場,除了兩三張稍微有點印象的臉龐外,其他全是陌生的面孔。
“咦。”我微微吃了一驚,“公達?”
荀攸赫然在座。
說起來,荀攸的年紀其實也不小了,他已經三十四歲了。
“哦,馬大人。”荀攸向我還禮,其他年輕人也迅速反應過來,全體起立,恭恭敬敬地施禮。
“客氣,客氣。”我拱了拱手,“我方纔聽到這邊歡笑不斷,有些好奇,特意來看一看。”
“屬下談論太過放肆,吵到大人了。”一名頗爲俊秀的年輕人向我致歉。
我看了他一眼,似乎頗有些面熟:“你是……”
他急忙自報家門:“屬下楊修。”
“哦,德祖啊!”我點了點頭,“你剛來時與我見過,是不是?”
“大人記得不錯,當日衛大人將屬下、王凌、荀紹幾位一起引薦給大人。”隨着他的話,兩名士子向我微笑。
我點了點頭,卻懶得理會其他人,轉向荀攸:“公達今日怎麼回來我衛尉寺?”
“其實並非首次啦,”荀攸笑了笑,“公事閒暇之時,各個署寺的年輕人都會聚在一起,或談論時事,或以文會友,今日剛好讓大人您碰上了,也一同來坐吧?”他向我發出邀請。
以文會友?我急忙推辭:“本官還有點事情,你也知道,我昨日纔回洛陽……”
“既然如此,可惜了。”
“諸位自便,在下打擾了。”我抱拳一揖,轉身就走。
“馬大人稍等!”荀攸忽然又叫住了我。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公達還有何事?”
他示意兩名年輕人隨他一起站起,快步趕到我面前:“這兩位都是下官的族叔,他們仰慕大人已久了。”
族叔?!我猛然一驚。
“莫非是……荀彧荀文若?!”我感覺到我的聲音有些發顫。
清秀短鬚的青年擡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下官荀彧,見過衛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