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怒至癲狂
“各位都是我至親至敬之人,我就不客氣什麼了!”我端起酒爵,“同飲此爵!”
包括年紀最小的賈穆,都一同舉起了自己的酒爵。
“文和先生可以隨意,其他人必須一飲而盡!”我格外照顧了中年人的身體。
“區區一杯酒,還灌不倒我!”賈詡卻沒領情,左手護着長鬚,右手端起酒爵仰起脖子就一口吞了下去。
“幹!”
所有人都將涓滴不存的酒爵內部展示出來。
“可以吃肉了吧?”賈穆迫不及待地向我請示。
“沒人攔你吧?”我朝他咧咧嘴。
他飛快地從盆裡扯下了一條烤的焦紅的雞腿,大口咀嚼起來。
“吃!”黃東也毫不客氣地敞開了肚子。
盛夏時節,一杯淡酒都讓我胃腹微熱,面對一席酒肉胃口大開。
龐淯幾個旅長吃起來更是毫無顧忌,酒星四濺,旁若無人。
吃飯時自然不會有人說掃興的話,所以我就挑揀一些家常。
“德哥,我姐爲什麼沒跟你一起來雒陽?”我怕龐德一人悶頭啃骨頭啃出毛病,直接將話題扯到他老婆身上。
“雲騄倒是想來,可惜她……還在坐月子……”龐德擡頭答道,嘴裡含糊不清。
“坐月子?”我急忙追問,“生的是男是女?”
我忽然發現這個時候只能問這個問題,雖然聽上去好像重男輕女,但是……如果不問這個,還能問什麼?
“是個兒子。”他簡短地回答,但是臉上明顯露出了笑意。
“龐大爺的也是個兒子!前後只差了兩天!”黃東不無羨慕地補充道,“想我老黃,直到二十六歲才老來得子……”
“喂,你二十二的時候才成的婚好不好?”深知他的底細的鄧山立刻揭露了他,“而且……你剛結婚老婆就生了個丫頭!”
“呸,你這話太容易讓別人誤會了!”黃東怒視老友,“什麼叫‘剛結婚老婆就生了個丫頭’?!聽起來好像是我們家不乾不淨?!明明是婚後第二年才生下來的!再敢污衊我黃家清白,小心我回去打爛你小兒子的屁股!”
“好好好,是爲兄口誤,口誤!”老鄧鬥不過老黃,只能賠笑道歉,“你能不能不要總用我小兒子來威脅我?”
“難道用你老婆?”黃東擺了擺手,“我可不敢,那一條擀麪杖可是虎虎生風,第一次去你家喝酒時……老子不過多喝了一碗酒而已,就被你老婆打得三天都下不了牀!!哦,是我家的牀……”他還不忘記解釋一下,“我可不是直接睡在你家的牀,是回到我家後才起不來的!我可不敢威脅他家的夫人!”
在座衆人都是大笑,我都忘記了本來的談話對象是龐德……
“龐家一下子多了兩個男丁,龐叔叔泉下有知,大概也能欣慰了。”我低聲說道。
“是。”他頓了一頓,舉起酒爵,“來,我敬你一爵。”
我急忙舉爵,遙相點頭,而後喝個精光。
“令明,”我不叫他德哥,而直呼其字,“你們兄弟在涼州怎麼樣?”
他看着侍僕將酒爵添滿,而後說道:“伯父待我們一向很好,說句實話,大概比待你還要好一些……”
我拍着大腿笑了起來:“令明說的真是實話!”他很清楚,老馬從小就不待見我。
“長公子自幼便聰慧異於常人,伯父也很難辦。”
我端着酒爵在他旁邊坐下,壓低了聲音道:“這次我去遼東,正值用人之際,你能不能幫我一把?”
黃東和鄧山還在互相扯淡,龐淯孫文幾個也是吵鬧哄哄,我這點聲音大概不會傳入他人的耳朵。
龐德搖頭:“伯父給我下過令,這事不行。”
我吃了一驚:“他憑什麼這麼蠻不講理?!”
“還有更不講理的……”他看着我,忽然嘆了口氣,“他要岱公子留下。”
晚風從窗外吹進,幾盞燭火搖搖晃晃地起舞。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岱知道嗎?”
“已經知道了。”龐德點頭。
我感到一絲的寒意:“他是什麼意思?!他要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我忘記了壓制自己的嗓門,怒吼聲在大廳內縈繞。
其他人都安靜了下來,呆呆地看我。
“馬岱!”我扭頭去看自己的堂弟,甚至直呼他的姓民,“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
“大哥!”他沒有避開了我的憤怒,“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你說!”我看着他的雙眼,渾身都要燃燒起來,“他不派人來助我也就罷了,還要從我身邊把你拉走!他就這麼希望我死在塞外的荒原上?!”
在這一瞬間我失望透頂。虎豹騎人馬散去了一千人,從小追隨在我身邊的左右手馬岱也要離我而去!馬騰他不給我任何幫助,卻想着跟後老婆製造後代!
“我……”馬岱看着我的臉,卻始終沒說出話來。
我感到自己的面龐都要扭曲變形了:“你要說什麼?你說啊!”連欺騙我也不願意嗎?!你說你是受馬騰所迫,不得已才離開我的啊!
“岱公子是人質。”龐德一把按在了我的肩上,“留在雒陽的人質!你吼什麼?!”
我如中雷擊,呆呆地去看馬岱。
小岱扭過了脖子,我只看到了他的側臉上忽然滾下了一行液體。
他篡着拳頭低垂下頭,我滿腔的憤怒忽然化成了渣渣,我看着這些渣渣騰空而起,迎面撲到我的臉上。
失去了憤怒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空心的酒爵被長袖打翻,滾倒在案几上。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我還是無法接受。
“我只知道,這樣對我們馬家最好。”小岱顫聲道。
他纔是一個孩子,從來沒抱怨過自己的命運,在十三歲時就隨我一起殺進敵營,十五歲時又奔走塞北,十六歲後卻要被家族作爲人質扣在京城!
“馬騰他有親兒子啊!”我無力地咆哮着,“他憑什麼把侄子當人質?!”
“因爲岱公子對你的牽制作用更大一些,”賈詡幽幽地解釋道,“而且,我也不會隨你去遼東。”
我瞪大了眼睛:“是馬騰的意思?!”我公然直呼父親的名諱。
他點頭:“更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難以置信:“你也……拋棄了我?”我的腦袋開始眩暈。馬岱離開,我失去了一個親近的助手,但賈詡的離開……我簡直不敢想象!
“我接受了令尊的推薦,去做洛陽令。”他在笑,“遼東不過是彈丸之地,我很期待你在遼東的表現。等你回來時……就無人可以阻擋了。”
他雙眉上揚,仍是一頭振翅欲飛的蒼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