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論功不行賞
廳中諸將,高順向來最是沉穩,情緒幾乎沒有變化,而褚燕年歲已大,又沒有參戰,因而也表現得十分平靜。
“要論戰功……向來是以我秦陣爲先吧?”有人立刻毛遂自薦,“各位可有異議?”
高順蹙眉不語,褚燕略帶苦笑,而張遼則明顯不悅地瞥了他一眼。
我笑道:“我有異議。”
秦陣訝然:“主公向來公正,今日莫非要打壓屬下?”
“呸!”我啐了一口,“在攻擊句麗主力部隊時,你的確是以一當百奮勇向前,但是在攻打國內城時,你很不積極啊!而且,最後俘獲國王一家的……可是文遠呵,”我笑着指了指張遼,“你還有什麼意見?”
他呆了三秒,而後嘆氣,向着張遼拱手道:“主公說的在理,這次戰功,我確實不如張營長。”
秦陣如此直率地認服十分難得,看來初見張遼時兩人的直接對決依然給他心中留下了陰影啊。
“秦營長客氣。”張遼抱拳還禮,又轉向我,“遼所率七營,與此役之中傷亡最重,實不敢自承戰功最重。”
我想了想:“如果我沒記錯,七營折損了二十四個兄弟?”
“是。”
我輕輕一搓鼻尖:“也罷,這戰功之首,便寫上公孫賢弟的名字吧。”
站在門口的公孫續大驚失色,急忙快步上前,一揖到地:“兄長折煞小弟了!小弟只是聽從家父囑託,追隨兄長殺敵破陣罷了,在諸位將軍面前,無論是哪一項,都輪不到小弟的份上呀。何況兄長在此,小弟豈敢貪此功勞?”
我哈哈笑道:“我是此戰主帥,你如何能貪了我的功勞?”
公孫續一怔,而後笑道:“是了是了,小弟一急,連這也忘了。”
“令尊隨我出塞至此,召集數千義從,功勞自是不用說的,”我想了想,“這首戰之功,還是換成令尊爲好。”
他連連點頭:“兄長考慮得極是,小弟代家父謝過兄長。”
我對程昱道:“而後是張、高、秦、拓跋四人,番汗縣長及時傳報軍情,又提供衆多向導,也要錄功列表。”
“明白。”程昱早已開始書寫。
“先生與褚營長坐鎮襄平,主持秋糧徵收事宜,保證了後方平穩無憂,這份功勞也要記上。”我又補充道。
他邊寫邊搖頭:“這……就不必了吧。”
“這是實情,爲何不寫?”我微微笑道,“封不封賞,那是朝廷的事情,應該寫的還要寫上。”
“也好。”程昱握筆的手微微一滯,再一次運筆如飛。
褚燕問道:“關於俘獲而來的四百餘句麗王室成員,該如何處置?”
“殺了算了。”秦陣撇嘴。
我斜眼瞪他:“要殺還用得着費力把他們拉回來嗎?”
“如果這四百餘人全部運去洛陽的話,我們人手恐怕會有不足。”褚燕有些爲難。
“我們派一千人隨隊,與沿途郡縣做好交接就好。”程昱插話道,“給他們些辛苦費用吧。”
一聽要掏錢,我立刻攥緊雙拳,沉聲道:“就這樣吧,我挑兩個旅長去護送,陳到?”
“還是我?”陳到忍不住喘了口氣。
我笑了笑:“你推薦兩個人?”
“護送俘虜嘛……”他低吟了片刻,迴應道,“程武和張賁如何?”
“你倒也會挑人,這兩人都是幹得了細活的人選。”我點了點頭,程武的武力足夠打退一般山賊流匪和截囚人員,張賁的醫術則可以保證句麗國王有命活到洛陽面聖……“仲德先生,你有意見嗎?”
“什麼?”程昱似乎沒有聽見。
“我派仲平押送句麗王室一行去洛陽,你有意見嗎?”
“沒有。”程昱吐了口氣,將筆一擱,將戰功文表遞了過來,“主公請過目。”
我粗粗掃了一眼後就退還給他:“兩天之後,讓仲平帶上南下。”
他雙手接過,掏出印鑑用力蓋下。
“若是沒有他事,諸位便回去休息吧,”我撫掌道,“這個月辛苦大家了。”
衆將紛紛低頭告辭,只有陳到留在最後。
“主公。”他從腰間摸出一支銅管,小心翼翼地遞交過來。
我伸手接過:“這是?”
“這是太尉張公的親筆書信。”
我點了點頭,拔開蓋子,倒出裡面的一張薄紙。
張溫的筆跡我可不算陌生,蒼勁豪邁中透出些許的雅緻,一般人確實沒有模仿的本事。
“賢侄馬超如晤:
聽聞與盧幽州共復遼東,公孫父子授首,四郡屬國歸漢,老夫心懷甚慰。賢侄天縱之才,前途自不可限制,然則少年人須謹慎,切忌輕狂妄動。老夫愚見,賢侄所任四郡國之二千石,請辭爲佳,以避朝野謗論。至於賢侄所部萬餘輕騎,遼東兇險邊境,或暫可保留,然實非久策,望賢侄思之。
愚鈍老邁張溫筆。”
“張公讓我任命的四位太守都請辭官職?”我有些錯愕。
陳到一臉茫然:“並未對屬下明說。”
“是麼?”我屈指彈了彈信紙,笑道,“張公遠在萬里之外,如何知道我有萬餘輕騎?”
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老老實實地承認:“是屬下不小心說漏嘴的。”
“是不小心?”我還是笑。
“若是屬下有心透露出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讓我陳到三族覆滅!”
“起來吧。”我長嘆了一聲,“於公,他是當朝太尉,於私,他還是你舅公,張公對我又格外看重,原本不該瞞他……但是,嗨……”
區區一個太守,私留兵馬是誅滅九族的死罪,歷朝歷代都是如此。
不過……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劉協給了我徵北將軍的名號,又讓我平復遼東……但除了讓袁紹掏了五千斤黃銅之外,從頭到尾,都沒有給我撥付過一個銅板的軍餉啊!
五千金,對於一支成編制的部隊來說,或許算得上是一筆鉅額資金,但是……若想從無到有建立起一支具備作戰能力的軍隊,實在不能算多。
徵募軍士、兵器衣甲、戰馬車輛、物資輜重,哪一項不要大出血?
尤其是戰馬,更是最大的開銷——不然張飛不會看到呂布的幾千匹破馬就忍不住動手搶劫了。
“屬下知道輕重,今後絕不會再亂講半個字!”他依然跪在地上。
我走了過去,伸手將他扶起:“是我的問題,讓你爲難了。”
他低頭道:“到已決心誓死追隨主公,粉身碎骨尚且不懼,何怕爲難?”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休息去吧,你奔波萬里,纔是真正的辛苦。”
“是。”他抱拳一禮,向外退去。
快出門時,他又返回廳中,自懷中摸出一個粗製的信封,雙手遞上:“這是主公的家書,夫人再三囑託了的,屬下有罪,幾乎差點忘記。”
我單手接過,笑道:“看來,我又要回信了。”
“屬下告退。”他微微躬身,緩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