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趙雲殺不殺
商議完畢,旅長們陸續散去,正廳之中只有四位營長和程昱留下。
“唉!”秦陣搖頭晃腦地嘆氣,“主公偏心得很啊!”
我從坐席上站起:“你又來發牢騷了!”
“不是我發牢騷,事實就是這樣!”他一手按着案几,據理力爭,“以前,秦陣我從來都是作戰的絕對主力,但自從張遼加入之後,主公你顯然再沒有那麼重視我了!”
我撓了撓臉頰:“是嗎?”
“也許吧。”程昱模棱兩可地回答了一句。
“唔,這也難怪。”我立刻想到了合理的解釋,“以前,我軍中不過李典、徐晃、馬岱三位營級將軍,你又常常衝鋒在前,自然感覺自己是主力,如今加入了高順、張遼、褚燕、拓拔野四位實力派營長,又有公孫瓚作爲友軍,你殺得不過癮,自然會感覺難受了,你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秦陣皺着濃眉思考了半天,終於接受了這個理由:“殺得確實不如以前過癮。”
見他不再抱怨,我轉向了另一側:“伯安,徵募新兵也是要緊之事,你一定要把好關,若是忙不過來,便讓秦陣也去幫把手。”
高順拱手:“是,主公放心。”
“有你做事,我就不用多操心了。”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給文遠配置的新兵,更要多多留意。”
“是。”他又是一躬。
“文遠,對七營的士兵,也要進行適當的篩選,身體瘦弱的就分出來歸入新營,”我揹着雙手,看着張遼說道,“老弱戰馬也要更換,反正到時候不能拖全軍的後腿。”
“屬下謹記。”張遼也抱拳一躬。
我擺擺手:“你們三人都先去忙吧,有事隨時來問。”
“是,屬下告辭。”高順、秦陣、張遼三人躬身退出。
“主公還有什麼吩咐?”褚燕束手而立。
我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緩緩問道:“你……要不要現在取個字?”
“字?”他顯然沒想到我會問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一臉驚愕的神情。
我點頭:“你年歲比我大了許多,若總是直呼你的姓名,實在有些不妥。”
他皺起眉頭,喃喃道:“屬下出身卑賤,父母親鄰既不曾行過冠禮,更沒有師長賜字,如今一把年紀,卻……”他忽然話鋒一轉,抱拳一禮,“敢請主公賜字!”
對於他的態度,我很是欣慰,略一沉吟,便有了靈感:“你看‘飛鴻’如何?”
“飛鴻?”他重複道。
“陳涉曾雲,‘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褚老弟若取此字,倒是頗有內涵。”程昱輕輕擊掌。
“陳涉……”褚燕略有窘迫地咧嘴,“那是誰?”
我嘆了口氣:“秦末起義第一人,陳勝吳廣的陳勝,他的字就是一個涉字。”
他立刻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而且……”我笑道,“你輕身功夫頗佳,飛鴻二字也算貼切,你看如何?”
褚燕又默默唸誦了幾遍,當即站正向我深深一揖:“褚燕鄉野匹夫,更是黃巾之人,得蒙主公收容,本以感激不盡,今日又賜字於燕,屬下無以爲報,只願今生今世能爲主公驅馳!”
“只不過取個字而已,何至如此大禮!”我急忙雙手將他扶起。
他卻退後了一步,又是一揖到地。
程昱在一旁輕輕敲了敲案几:“從取字這點上,能看出來主公的確文采不凡呵。”
我輕聲笑道:“仲德先生又在取笑我了。”
“不不不,”他一臉誠摯,“這次是實話。”
我聳了聳肩:“這次是實話……以前都是假話?”
程昱先是一怔,而後哈哈大笑。
“仲德先生、飛鴻,”我整了下衣襟,“你們先整理軍士功績,我去和趙雲談一談。”
褚燕急道:“不如屬下陪主公一起去?”
我搖頭拒絕:“做好自己的事情。”
“是。”他只能止步。
我微微向他二人一點頭,轉身推門而出。
守在門外的龐淯快步上前:“趙雲求見。”
我有些驚訝地問他:“人呢?”
“讓他去側室等候了。”他指了指數十步之外的小屋,低聲道,“屬下覺得……有些話還是不要讓他聽到好一些……”
我蹙起雙眉:“你做得也不錯。”
來到門前後我側頭道:“你守在門外。”
他點了點頭,當先爲我推開了正門。
趙雲正負手立於廳中,見我開門進來,急忙雙手抱拳,沉聲道:“府君!”
“子龍多禮了。”我微微一扶,“有什麼事情,我們坐下談吧。”
“是。”
我開門見山地問道:“你之前忽然離場,是有什麼原因?”
他低垂着目光:“家母過世,雲心中頗有不順。”
“哦?是這樣嗎?”我想聽真話啊。
“是,”他再次確認,“屬下此次……便是來與府君告別的。”
雖然從褚燕處已經得知此事,但我還是要重重地嘆氣:“敢問一聲,令堂高壽?”
他面色含悲,答道:“家母今年五十有二。”
趙雲年長我十歲,如今不過二十七八,他媽的年紀,實在算不得很大。
“家中可有兄弟?”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問過這個問題了。
“雲是獨子,”他忽然有些哽咽,“家中還有大姐和小妹。”
我觸景生情,只能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溫言道:“父母生養不易,你又常常在外,回去看看吧!”
“是。”他垂頭應道。
“子異,”我向外喊了一聲,“一會派人從庫中取十金給子龍帶上。”
龐淯看了趙雲一樣,恭聲道:“諾。”
趙雲咬了咬嘴脣,似乎想要拒絕,我出聲道:“讓老人家體面地走吧!”
他閉上眼睛,思索了四五秒的時間,微微起身,跪在席上,側身轉向了我:“趙雲爲府君效力時日不長,寸功未立,如此厚贈,雲受之有愧,不敢接受!”
我蹙眉道:“算我馬超借給你的,如何?!”
他又沉默了幾秒,終於雙手箕張按於地上,向我低頭道:“府君待雲仁義,雲本當誓死追隨,然則……趙雲不得不如實相告,今日一別,雲恐怕很難再爲府君效力了。”
我額頭上有東西忽然向外突突地一跳。
我當然知道趙雲要離開我,歸鄉守孝正是一個順理成章的理由,但是他卻直接捅破了這脆弱的一層紗紙。
“你是覺得我不值得你效力?”我也有話直說。
他避開了我的直視:“趙雲不敢。”
我自嘲地一笑:“我知道,在邯鄲時你就表現出這種情緒了,今日遇到這種事情,恐怕心中更是不願再這裡停留片刻吧?”
“是。”他忽然又承認了,“馬大人慾行大事,趙雲不敢追隨。”
“那你知不知道,”我仍舊直視着他的眼睛,“你既然已經聽見,我們會讓你離開嗎?”
趙雲的目光倏地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