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程昱的提醒
管寧濃眉向內微蹙,問道:“如何考試?”
哪來這麼多問題!
“可召集當代大家、名臣將相,羅列各方問題,既有儒學經典,亦含當今時政,甚至……”我緩緩道,“也可以問兵法、農事、民風、禮教等等。”
“如此出題……倒是未曾聽聞。”劉政自上而下捋着長鬚。
“聽起來……確實比察舉制度更佳。”管寧表示出肯定的意思。
邴原嘆道:“誠能如此,寒家子弟幸甚!”
“三位還有什麼問題?”我最怕聽到他們再一次追問我是否會稱帝——因爲這個問題,我現在確實難以回答。
“大人尚未弱冠,老夫卻已年近半百,當如何自處?”劉政道。
我微微一笑:“若先生不嫌馬超愚鈍,超當持弟子之禮。超之郡丞程昱程仲德,年歲尚在先生之上,先生不會感到不適。”
“如此……便好。”他點了點頭,在坐席上直起上身,並手低頭,向我宣誓道,“得蒙馬大人賞識,老夫便以殘弱之身,爲大人謀劃一二。”
管寧亦道:“願爲大人效力!”
我不禁喜道:“好!根矩先生,是否仍有憂慮?”
邴原嘆道:“在下遠行遼東,本就是爲了躲避名利紛擾,如今……”
“先生欲保名聲?”我問道。
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淡淡道:“我所欲者,乃破除陋規,整飭乾坤,先生若是在意自己區區一些名聲,那便永遠隱居在這世外山村之中吧!”
“唔,”我又道,“只是……令嬡,我要一起帶走。”
邴原一怔,神色間竟有些慌亂:“馬大人……欲逼迫在下?”
“馬大人,此舉與仁義有違啊!”管寧也急忙勸道。
“令嬡寒氣入體久矣,若是住在此地,能否度過這個冬天尚是未知之數,”我並不客氣,“我這位兄弟的醫術,整個幽北恐怕也無人可比,”我指了指張賁,“我自會安排侍婢照顧令嬡生活起居,待得過了冬季,病情好轉,你隨時可以帶她離開。”
“如此,大人乃是大德!”劉政舒了口氣。
“吱”的一聲,邴夫人自側室中走出,靜靜地來到邴原的身後,緊咬下脣,一臉懇切地望着自己的夫君。
我立刻將選擇權拋給了她:“邴夫人,我想將令嬡接到府上修養數月,不知你是否捨得?”
邴夫人兩眼晶瑩閃爍,卻只是道:“我一屆婦道人家,但聽夫君之言。”
邴原終於鬆口,嘆道:“馬大人如此關愛,邴原若是再不知報答,便實在無臉面對妻女了。”他長身站起,轉向我來,一揖到地,“原不爲官爵名利,但願能爲大人方纔所說之雄圖,略盡綿薄之力。”
我這才喜笑顏開:“馬超何其幸哉!今日尋得三位大賢!子異,”我向龐淯吩咐道,“你立刻挑選三十士卒,幫助三位先生收拾行裝,明日便隨他們一起返回襄平!”
龐淯應了聲諾,當即前去點選人手。
“大人,”劉政笑道,“不知大人是否聽說過王烈王彥方與國淵國子尼之名?”
“當然,這兩位大德之名行於海內,我也是如雷貫耳了。”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直到今天早上才聽說過你們的名號……
他點頭道:“老夫與這兩位頗有深交,大人若不嫌棄,老夫願爲大人跑一次腿……”
我撫掌道:“求之不得!”
我的確有理由高興,因爲每見一次陌生人,我都少不得要費一番脣舌。
如果是面對荀彧荀攸郭嘉司馬懿周瑜魯肅呂蒙陸遜諸葛亮龐統法正之類的,我或許還會興致勃勃,但是……王烈?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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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果上來看,這一次出行算得上大豐收,我心滿意足地帶領着七十人馬返回了襄平。
得到消息後的程昱第一時間前來詢問:“結果如何?”
我伸出三根手指:“至少會有三人來歸附於我。”
當下,我將前後經過大致講了一講,又道:“今後,先生不用一個人負擔所有文事了。”
他眯着眼睛,微笑着說道:“主公欲成大事,文臣武將自然越多越好,但是,卻要分別對待和使用。”
一聽他的口氣,我立刻肅然道:“先生教我。”
“無非看三點,其一是才,其二是德,其三則是忠。”程昱解釋道,“人之纔能有高下之分,一個人的才能又可能有所側重,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其才能,這是爲人主者最應該考慮的事情。”
我點頭。
“德行操守,世人歷來看重。德才雙全固然最佳,但人生而有優劣,完人聖人實在罕見,”他嘆了口氣,“昱之爲人,剛戾果敢,不懼權威,在常人看來,卻也是德行有損了。”
我默然:程昱當時和賈詡都能摩擦出小火花來,更不用說遇到其他脾氣差勁的人了。
他繼續道:“如何處理德與才的關係,也是一道難題。”
我忍不住問道:“若是真的遇到一人,才能卓越,卻德行有損,我該如何用之?”
“這就要說第三點了,”程昱道,“他對你是否忠誠。之前主公也看到,軍中將士,絕大多數都可以稱得上是你的支持者,但日後主公事業做大,文士武將漸多,是否忠誠便會越發重要。你必須要能夠看清楚,哪些人是真心死忠於你,可以跟着你圖謀大事。”
似乎都是些老生常談的理論,並沒有什麼太新鮮的內容,不過我還是很認真地記在心裡。
而且我也認爲,在用人這個方面,原本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創新思路——如何用人是個矛盾問題,是個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博弈過程。
“作爲一個屬下,大才且忠,卻德行有虧,主公不妨重用之,同時多多規勸。”他開始回答我方纔提出的問題,“但是……若是其德行敗壞,屢教不改,犯了衆怒時,當下手處置之時,主公卻不可手下留情。”
我忽然注意到了什麼,疑道:“仲德先生……你似乎有所指?”
程昱點了點頭,沉聲道:“屬下所指,正是秦陣!”
我一怔:“爲何是他?”
“秦陣有勇武,對主公也是忠心可鑑,但是其畢竟出身西羌,以昱日常所見,其與主公甚至不分主從,大違臣下之道。”他緩聲解釋道,“或許現在還可以互相稱兄道弟,但是,若有一日,主公真的稱王稱帝了,他的這種態度……必然會害死他!”
我咧開嘴,口中一陣發苦,卻只能說道:“先生之言,超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