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又見賈詡
“見過公子。”賈詡步伐穩健,在廳中站定,向我平平一揖。
我連忙拱手:“先生無需多禮,我現在站不起來,恕罪恕罪。”
他看了看我腿上酣睡的女兒,微微一笑。
“大哥!”馬岱快步走來,深深向我一揖。
“只不過半年不見,哪來這許多禮數!”我斥道,“趕快坐下!”
“是!”他緊靠着我身邊坐下,環顧了廳中諸人,呵呵笑道,“只不過半年不見,大哥麾下又多了許多猛將良臣!”
“是了,我該給你們介紹一下。”我伸出右手,朝對面一比劃,“這五位先生,都是中原名士,太原王烈王彥方、樂安國淵國子尼、北海劉政劉仲禮、管寧管幼安、邴原邴根矩。”我又微微側身,“這位是武威賈詡賈文和,我的從弟馬岱,你們互相認識認識。”
“五位都是當世大儒,詡久聞其名而未得相見,今日倒是有幸,一次目睹了五位尊顏,甚是快哉。”賈詡當了半年的洛陽令,講話風格似乎都有些改變。
“慚愧慚愧,”王烈作爲代表,拱手道,“在遼東時常聽仲德談到尊駕,總說文和先生乃馬將軍麾下第一謀臣,烈等也是仰慕已久啊。”
賈詡連連謙讓。
程昱卻笑道:“因爲之前主公的麾下……也只有兩位謀臣而已。”
衆人都是大笑,我心中卻欣慰不已,以前只有兩位,現在猛然又增加了五位,算上回歸文事的張機、杜畿,算起來總共已有九人,一時間讓我產生了一點幸福的錯覺。
“文和先生現在做了半年洛陽令,感覺可好?”我笑呵呵問道。
賈詡搖頭嘆道:“天子腳下,只要不出亂子,就一切都好。”
我奇道:“難道說,這些天……洛陽出過亂子?”
“還沒有。”他伸手撫須。
“你的意思是……快了?”不知爲何,我忽然感覺精神一振。
“去年十月時,長安市門無故自壞……”賈詡幽幽地說了一句。
我覺得異常耳熟。
程昱訝然道:“這句話……當時張博來遼東時也曾說過,究竟有何深意?”
“張博?”賈詡蹙眉。
“是太尉張公長子。”我解釋道,“當時是他到遼東宣詔嘉獎的。”
賈詡頓時恍然:“原來張公已經提前向你提過了。”
“不過我沒明白。”我攤開雙手。
“朝中公卿爲了此事,至少議論了三次大朝,”他緩緩說道,“聽說當時搬出的經典名籍都可以塞滿整個大廳。”
“壞了個門,修好了就是,有什麼好吵的?!”秦陣瞪着眼問道。
“有些人就喜歡無中生有。”我簡單地給他做了解釋。
“不錯,這些人認爲這是天要降罪的徵兆,從而大作文章呢,”賈詡繼續說道,“有人說是商賈小人不安,有人則說西北將有異變……”說到此處,他有意停了下來。
“西北異變?”我哼了一聲,“扯到我馬家頭上了嗎?”
“明面上是不可能的,畢竟馬太保德高望重,誰也不可能公然指責馬家。”賈詡道,“朝廷議到最後,只將李肅從京兆尹的位置上撤了下來。”
“李肅?”想起這個毫無背景的傢伙在京兆尹的位置上竟然一坐就是三年,不得不有些佩服,我隨口問道,“他被調去了哪裡?”
“上黨太守。”賈詡答道。
我點了點頭:“也挺好的,看在他是家父推薦的人選,皇甫嵩應該不會整他。”
賈詡神色略顯古怪:“皇甫嵩……接任了京兆尹。”
我的腦袋立刻疼了起來:“誰又去了幷州?”
“青州刺史,曹操。”他補充道,“而孫堅剛剛憑多次戰功繼任青州刺史。”
我扶了扶額頭,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下……可好看了。
“主公因何發笑?”程昱問得直接。
我解釋道:“盧植在幽州,曹操在幷州,孫堅則在青州,中間是誰?”
“自然是冀州袁紹。”
我點頭道:“朝廷倒是不乏有智之士,看來是準備對袁紹動手了。”
賈詡笑道:“公子倒是敏銳,頗具眼光。幽並青三州已對冀州形成合攏之勢,袁紹縱然勢強,也難逃此劫了。”
“這也未必。”忽然有人表示反對。
我側身去看,卻是太史慈。
“這位是……”賈詡臉上並無不悅。
“這位是我新近覓得的一員大將,目前爲第九營營長,東萊太史慈。”我當即介紹。
賈詡點了點頭,問道:“太史將軍可否說明理由?”
“恕慈無禮。”太史慈拱了拱手,微微支起上身,朗聲道,“其一,乃是實力差距。看似三州圍剿一州,實則不然。先看幽州,因此次公孫度作亂,盧植刺史徵募了各郡十萬青壯參軍平亂,雖然順利消滅公孫父子,但仍然折損了數萬兵力,幽北遼東等郡更是如此,慈預計三五年內幽州無力大量擴兵;再看青州,慈乃東萊人,深知青州十年來天災人禍,人戶大爲損耗,青壯者流離失所,難以計數,幾位先生也是青州名士,且不避險遠隱匿於遼東,當知慈所言非虛。”他看向管寧幾人。
管寧喟然嘆道:“天災人禍,男女爲之一空。”
“至於幷州,數年前白波擾亂並南甚矣,皇甫嵩爲刺史以來,大力清繳賊寇,倒是安寧了數年,然則……”太史慈緩緩道,“幷州能有多少人?又能有多少兵馬?”
賈詡微微眯起雙目,斂着長鬚輕輕頷首:“將軍思慮周全,賈詡慚愧。”
“其二,”太史慈繼續說道,“乃是人心。以三路攻一路,難免會有先有後。此時此刻,大漢朝廷初安未定,人心非復太平之時,誰可保證三路人馬定會全心全力剿滅袁紹?而又有誰可以保證,在四州進行大戰的時候,地方其他勢力會按兵不動?”
“子義說得透徹!”我忍不住鼓起掌來,這話簡直說到我心坎了去了。
我就曾想過趁袁紹起兵時自己也乾脆跟風割據自立得了。
賈詡吐了口氣:“太史將軍所言甚是,據說曹操與袁紹自幼便是玩伴,關係非比尋常,他就未必會全力對付袁紹。”
“見笑。”太史慈向他拱手,又靜靜坐下。
賈詡忙還禮道:“將軍實乃高見,賈詡不如。”
這話一出口,滿廳一靜,連我也感到有些吃驚:以賈詡的才智,極少會佩服一個人——何況是個武將——今日竟然當衆承認不如太史慈,這這……
只聽賈詡轉向我,微微笑道:“詡要恭喜公子了。”
我更是吃驚:“我何喜之有?”
他臉上笑意更濃:“恭喜公子得此將帥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