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鎮西將軍涼州牧
瓦崗是個小鄉鎮,距離戰場只不過三十里之遙。
在確定這個情報屬實之後,我當機立斷,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派遣高順與太史慈率領超過三千輕騎前去破敵,至於是一把火全部燒了,還是收爲己用,就全憑他二人臨敵應變了。
高順、太史慈,都是沉穩持重之人,太史慈的勇武更是當世罕有匹敵,將奇襲糧倉這種小任務,應該不成問題。
吃罷了午飯,我估摸着他們大概已經得手,便再次揮兵朝羲陽聚外的呂布軍團發動了攻擊。
昨天的一場激戰看似驚心動魄血肉橫飛,但殺敵數量並不算太多——呂布當時所率也都是輕騎部隊,被擊潰後我軍又沒有往死裡追殺,大部分也都逃得性命。
但是……爲什麼我渡過清河水之後又行軍接近一個時辰,卻仍然沒有看到一個敵兵?
“老孫!老孫!”越往前走,我心中越是不安,終於將孫文叫了過來,“你確定沒有帶錯路?”
孫文撓了撓腦袋,朝東打量了半天,這才狠狠點頭:“過河之後,往羲陽聚方向也只有這麼一條大路,絕對不會走錯。”
“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一個人都看不到?”我指着前方一望無垠的原野問道。
“呃?”孫文又一次放眼東望,“好像有人在啊主公。”
“哦?”我仔細朝動看去,果然看到了綽綽的人影,“全軍戒備!孫文,派兩隊人散開打探四周!”
“我親自去!”孫文在馬背上一拱手,馬鞭在坐騎臀上一掃,風一般掠了出去。
追命稍稍放緩了速度,引領着全軍朝東行進。
“他們過來了!”龐淯如臨大敵,身後一片弓箭上弦刀槍出鞘的脆響。
我手搭涼棚,凝神定睛一看:“不忙,等我看看再說。”
東面部隊行進的速度並不太快,數杆大旗在半空之中迎風飄動。
“鎮西將軍馬。”
“涼州牧馬。”
我嘆了口氣,放下了左手:“全軍停下,列隊歡迎。”
看到馬騰的這兩面大旗,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雖然已經豪取涼州、三輔、弘農和兩河,但頭上的帽子卻依然沒有更換——此時此刻,我當然不可能再把“西域大都護”的官職和“武功侯”的爵位再戴起來,現在我的身後只有孤孤單單一面“馬”字的大旗。
是不是該考慮給自己取個更加名正言順的名號了?
我搓着下巴胡思亂想着。
“主公,龐德將軍求見。”孫文勒馬兜了個圈,堪堪在我面前停下。
我點了點頭,又問道:“馬涼州呢?”
“龐二爺沒說,屬下也不敢問。”他低頭答道。
“這樣啊。”我拍了拍雙手,將背後的飛星插入土中,自顧自驅馬朝來人迎了過去。
龐德的面龐依然那麼棱角分明,雙眉粗重平直,神情沉穩剛毅,一如一年之前,只是帶着明顯的憔悴之色。
“德哥,好久不見!”我在馬背上朝他拱手。
龐德擡眼看我,眼中卻有迷茫:“長公子。”
“連問一聲好都不願?”我苦笑着搖頭,“他怎麼樣?”
“他……他被呂布重創,至今仍在昏迷之中。”
“哦。”我側頭朝龐淯吩咐,“拜託張賁去看一看。”
龐淯微一低頭:“是。”
“叮囑他盡力診治。”我又補充了一句。
“屬下明白。”他再次低頭,拍馬而去。
龐德眼神複雜地看着龐淯離去。
“他在營中?”我又問。
他確認地點頭。
“我……”我猶豫了片刻,還是開門見山,“我去看看他。”
龐德的眼神更加複雜:“跟我走吧。”
我跟他雙馬並行向營地馳去:“德哥,跟我走吧?”
毫無反應。
“跟我走吧,”我再一次向他發出邀請,“德哥。”
他仍然沒有出聲,只輕輕扭轉了脖頸。
我暗暗吁了口氣:他依然這麼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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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搭建的營帳中除了一張胡牀幾乎再無任何物件。
胡牀之上,有被有枕,還有馬騰。
緊隨其後趕來的張賁直接揭開了馬騰身上的蓋被。
只見老馬臉色蠟白,呼吸時而懸若遊絲,時而卻極其粗重,胸口被厚厚的繃帶纏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隨着張賁的輕撫,不斷地向外滲着一絲絲鮮紅。
“主要傷在胸口,肋骨斷了四根,”張賁蹙眉說道,“不過已經被人接好。”
“哦。”我點頭。
“流血過多,又引發了低燒,所以昏迷不醒。”他將被子重新蓋上,“當務之急,只有找個好些的安靜地方,好生休養纔對。”
剛說到安靜,帳外就忽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屬下高順、太史慈,求見主公!”
我一揮衣袖,邁步出帳:“情況如何?”
高順沉聲答道:“屬下在瓦崗未曾遇到敵軍,但見地上車轍散亂,似是已經連夜撤走。”
“已經撤走?”我忍不住一怔,“呂布他會知難而退,這麼輕易就撤兵?”
“未必撤兵,”太史慈道,“屬下擔心呂布會將攻擊目標轉向河內,便自作主張派了快馬向懷縣方向通報訊息,提醒李典早作提防,事先未曾向主公請示,不知是否妥當?”
我擺了擺手:“很好。還有其他消息嗎?”
兩個人一齊搖頭。
“你們先歸隊吧,我這裡還有點事。”我反手撩起帳幕,踱步進去。
龐德正束手立在牀前,一臉擔憂地注視着牀上的老馬。
我向前走了幾步,低身伏下,仔細打量着馬騰的臉。
他的下巴鬍鬚渣拉,顯然多日不曾打理,眼角與額上的皺紋早已遮擋不住,臉頰的肌肉也無可避免的鬆弛下墜。
歲月終究在他身上刻下了重重的痕跡。
是否會有那麼一天,我也會像他一樣,臥牀不起,任由兒孫在牀前默然無語?
我在內心之中長吁短嘆感慨萬千了一番,終於緩緩開口:“父親。”
“我終於看透了世界,看膩了大漢的天下,也想清了一些事情,於是我返回了中原。”
“我接收了你的涼州,爺爺奶奶很好,鄒氏很好,依依也很好。”
“我佔取了三輔、河內、弘農、河東,任命了一些我以爲不錯的官吏。”
“我擊退了呂布,也算爲你報了仇。”
“你恐怕已經回不去隴城了,去洛陽吧,去保護你的大漢。”
“再見,祝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輕聲在他耳邊說完這些話,我長身站起,轉身看向龐德。
“德哥,跟我走吧。”我第三次向他發出邀請。
龐德艱難地搖頭,再一次拒絕:“伯父待我恩重如山,此時此刻,我怎能離開?”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只用“將軍”、“州牧”、“大人”之類來稱呼老馬,今天又一次喊了一聲“伯父”,是在向我表示什麼態度?
我默默地點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祝你好運。”
我轉身擡腳,準備離開。
龐德忽然又道:“我讓甘寧去找你。”
我的身形微微一滯,而後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