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先公後私程大膽
就在我接收李旻歸附的時候,河北又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
“最新戰報,就在十八日,張郃強攻邯鄲,被呂布擊退。”賈詡拈着薄薄的半張紙片來找我彙報,“張郃本人被箭矢射中,舊傷復發,據說已不能上馬。”
張郃本身就是個躺着也中箭的命吧……
我點了點頭,卻皺起了眉頭:“邯鄲距離高邑不過幾百里遠,而袁紹大舉發兵已有十餘日,爲什麼只有張郃一路人馬在無勞地攻打邯鄲?”
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袁紹在耍聲東擊西的把戲,藉着張郃與呂布激戰的假象,偷偷繞道潛伏在河東或者河內的背後。
“原因很簡單,”賈詡聳了聳肩,“袁紹的幼子偶染風寒,一病不起,袁紹心中憂慮,親自返回高邑探望,至今已有五日。”
“這種狗血劇情還真的能上演?”我將信將疑,“會不會是他的詭計?”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畢竟我們在敵後的情報力量還沒有那麼強大。”賈詡有些慎重地回答,“但是,袁紹的軍隊確實停留在了襄國附近,數日沒有動靜。”
“襄國?”作爲前任的趙國相,我對這個地方還有些印象,“距離邯鄲不過兩百里地,袁紹在這時候抽身而退,真是刁炸天。”
“呃?刁什麼?”賈詡愕然。
“沒什麼,”我擺擺手,“能不能給呂布送個消息,讓他抓住袁紹不在前線的消息,給他這支大軍以沉重的打擊?”
“呂布會聽我們的話?”看得出來,他並不贊成我的突發奇想,“我也不這麼認爲。”
“只要有可能讓袁紹難受,我們都應該試一試,”我試着勸說這位岳父,“何況,對我們又沒有什麼損失。”
他選擇了退步:“好吧,我馬上安排人去送信。”
門外響起了穩健而快速的腳步聲。
我微微側耳:“仲德先生吧?”
有兩種腳步聲,他還帶了人。
陌生人
“是。”程昱高聲應道,腳步聲的間隔變得略爲緊促。
程昱身後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他的身材原本也算得上高大,但偏偏站在八尺三寸的程昱身邊,在視覺上就沒有那麼突出。
而他最突出的特徵……他只有一隻眼睛。
“這位是……”賈詡側身問道。
程昱雙手交疊:“這是老夫的侄子,程威。程威,”他對那名青年喝道,“還不快拜見主公!”
我立刻想起了當年程武當衆講述的那個令人記憶猶新的故事:程昱無雙戰……以及在故事中被土豪劣紳打瞎了一隻眼睛的可憐大侄子。
這位獨目侄子並沒有依照自己叔叔的命令,而是義正言辭地說道:“叔父,程威首先是東郡的使者。”
素來講究原則的程昱頓時沒了脾氣,一揮衣袖就坐了下去:“老夫在門口遇到了這小子,就順手把他帶了進來,幾年沒見,本事沒長,脾氣倒硬了許多!”程大叔在我和賈詡面前丟失了長輩的威嚴,忍不住有些抱怨。
程威規規矩矩遵循禮儀對我一揖:“在下東郡程威,受太守橋府君之託,與馬將軍見禮!”
“請使者入席。”我也裝模作樣了一番。
“謝座。”他撩起袍擺,在他自家叔父對面就坐。
“子異,倒茶吧。”我朝龐淯示意。
“威此次拜見,主要是送上橋府君的親筆文書,請馬將軍過目。”他從懷中摸出一卷綢紙,由龐淯轉交給我。
內容很多,我一看密密麻麻的字跡,就忍不住頭昏眼花。
但我強忍這肉體與精神的雙重不適,勉強將橋瑁老頭子親筆書寫的這封書信囫圇看完,總算在臨近句末看到了善意而明確的內容。
“瑁老邁昏聵,早已不堪吏民。若將軍憐老朽及弱女,允瑁講經授學於洛,瑁願已足矣!”
我立刻感覺眼不花了頭不暈了,呼吸都變得平穩有力了。
“文和先生,你們也看看吧。”我把綢紙轉遞給了賈詡,轉頭又問程威,“橋府君除了這封親筆書信,可還有口訊代傳?”
“回將軍的話,”程威拱手答道,“橋府君說,希望將軍也回覆一封親筆書信,由在下帶回濮陽。”
“這是應該的,我這就寫。”我點了點頭,龐淯當即捧出筆墨文具,在我身前的案几上平鋪開來。
“橋公如晤:
忽聞公之親筆,超驚喜莫名。超轉戰東西,嘗念橋公當日風采,恨不得常聽長者教訓。洛陽現有太原王烈彥方,亦北州名儒,橋公若至,當可論經爲友。橋氏名門望族,若有族中俊傑,萬望引超輔佐爲盼。超等必掃榻恭候橋公。”
我朝白紙黑字上輕輕吹了口氣,自認爲這短信沒有錯字,而後遞給一側的賈詡。
賈詡匆匆一掃,笑道:“寫得挺好。”
“嗯,”程昱也道,“這篇水平相當不錯,除了這字。”
我裝作沒有聽見他後面的半句話,又對龐淯吩咐:“取我印鑑蓋上,再封入信筒給他。”
龐淯立刻腳不沾地地幹活去了。
“程威,請問……你還有公事嗎?”程昱一臉嚴肅地問道。
“呃,沒有了。”程威回答自己的叔父。
“你小子就是欠揍!”程大叔抓起案几就想朝自己的大侄兒砸過去,可惜臂力稍有不逮,沒能成功。
“先公後私,侄兒何錯之有!”程威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無懈可擊,“何況在歸附之前,馬將軍與我東郡之間,仍然是敵非友,我身爲橋太守親自指派的使者,豈能向敵方的核心高官卑躬屈膝?!”
“你還有理了!”程昱用力在案几上一拍。
“仲德老兄息怒、息怒!”賈詡不得不用力按住了老程,“這孩子說得不錯,公私有別,你又何必發火?”
程昱怒極反笑:“我哪裡是因爲這個發火?我只是罵他太傻!”
“傻?”程威忍不住反問,“在下有禮有節不卑不亢,哪裡傻了?”
“我問你,你這幾年在東阿老家做什麼?”
“侄兒在家服侍父母啊。”
“你一個蹲在家裡的草民,從沒在郡縣裡做過官吏,橋瑁爲什麼放着那麼多人不用,卻偏偏用你爲使者?”程昱冷笑,“還是這麼關鍵的事情?”
“因爲……”程威的底氣消退了大半,“因爲叔父在洛陽……”
“橋瑁不就是怕用別人來送信,我們主公不同意吧?所以才讓我的親侄兒來走我的關係!”程昱一副“你真是傻到家了、被老橋利用了還給你大叔裝什麼氣節”的神色,“你還敢不敢再跟我先公後私了?”
程威一臉呆滯,只能弱弱地回答:“侄兒不敢、不敢……”
“我真想替兄長揍你一頓!”程昱重重嘆了口氣。
我忍不住插了句嘴:“仲德先生,你們程家的家教是不是太過嚴苛了……”
“哦?”他看着我,似乎將什麼東西嚥了下去,“嚴一些也沒什麼不好吧?”
“叔父自幼對威關懷備至,視如己出,就算罵兩句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弱勢一方的程威反而爲施暴人程昱辯解起來。
我彷彿讀懂了剛纔程昱的想法:他是想說“馬騰的家教一點都不嚴,所以才造就了你這位奇才”吧……
——雖然程昱現在絕不可能說出來這麼刺激的話語,但在我已經有些扭曲的心態裡,竟然還樂於自嘲了。
說不準哪一天,我還會更變本加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