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戰而降的幷州
中華二年二月二十日。
賈詡接管尚書檯之後第一次正式拜見。
我擡頭看了眼剛剛批閱完的一案子的文件,無奈地嘆了口氣:“岳父大人,又有什麼重大政務需要我親自處理了?”
“曹操降了。”他緩步邁進門檻,吐出四個字來。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好意思,麻煩你再說一遍?”
他將一卷厚實卻不失精緻的錦帛遞了過來:“主公親自看吧。”
我一把搶過錦帛,平鋪着展開在案上。
內容並不太多,我感覺應該是曹操本人親筆書寫,因爲字裡行間沒有那種他人抄寫的工整與刻板,更多的是一種一氣呵成的感覺。
“威武王尊鑑:
原漢幷州刺史曹操謹拜如晤。”
開頭就讓我有些驚訝。
“猶記五年之前,王時爲漢衛尉,率軍討青州賊,因王不棄,操得以追隨共討徐榮於青州,戰畢,操方以此功復入朝堂。不想一別數年,王英姿常在眼前,今大業初成,且已爲天下尊者之象,不勝雄哉!
操也嘗尾附袁紹,迫漢室急甚,然王師奔襲萬里,如飛虎掠林,紹連戰大敗,父子二人,竟喪命陣前。操與紹,實乃故舊,每念及此,往往嗟嘆。
操自居塞北,轄下既少戶口,更無豐饒田地,雖亦嘗有心自蓄以逐鹿,奈何境遇如此,豈可強求?月前,操見上黨空虛,嘗親率虎賁勇士,欲趁勢奪回,然王之將指揮若定,王之兵沉着勇穩,操苦戰數日,終竟大敗而歸。
今,幷州士卒皆再無戰心,操自知天命在王不在操,故以此降書以託王。
若王不以舊事爲嫌,納操及所屬將卒,幷州上下,太行內外,不勝欣喜之至。操及故屬親近,願犯規故里,不復操兵戈,爲中華之順民矣。願王感念昔時情義,特准幷州歸中華之請。
曹操百拜於晉陽。
二月一十四。”
我咧了咧嘴:二月十四日?真是個美好的日子……儘管是陰曆。
“這降書是曹操遣使遞交上黨太守徐晃,並由徐太守派人一路護送而來,兩位使者已作了安排,等候拜見主公。”看我讀完了全文,賈詡這才從旁說明。
“兩位使者?”我沒有擡頭,又將這封降書從頭看了起來,生怕錯漏了一個字眼。
“不錯,”他確認道,“主使是原上黨太守夏侯惇,副使是從事孫乾。”
“哦……”我仔仔細細將降書再次看完之後,才擡頭問道,“你對這事怎麼看?有多大的真實性?”
賈詡伸手撫着長鬚:“昨日,我已向戲志才詢問了一些關於幷州的軍情,曹操去年曾兩度徵兵擴軍,幷州上下,可戰士卒接近八萬。這個兵力,對於司隸和冀州來說,並不算多,甚至還算太少,但對幷州,恐怕有些難以承受。”
我點了點頭:“幷州人口本就不多,全州上下也不超過百萬,想要支持七八萬人馬,確實有些困難。”
不超過一百萬的人口,絕不是我信口胡說,事實上我也很奇怪……根據最近的統計數據記載,幷州總人口數……只有五十六萬九千三百六十二人。
當然,我知道先祖的戶口統計工作肯定不如前世那麼準確,再加上世族大家習慣性地會藏匿大量的人口,官府的統計必然會有相當大的錯漏,但不論如何,幷州好歹也是天下十三州之一,而且從開發時間來算並不太晚,卻只有這麼些人口,簡直還不如中原的一個小郡。
從這個角度來說,給曹操區區六十萬百姓,他要是還能和坐擁超過一千兩百萬人口的我對抗……那麼,我就可以去撞死了。
“何況,幷州除了晉陽附近,其餘土地多位山丘,可以耕種的農田十分缺乏,又因爲擴軍少了數萬青壯年的勞力,雖然曹操已經專門派人在晉陽附近進行軍屯,但收效並不明顯,”賈詡搖頭道,“從情報推測,幷州現有軍糧恐怕支撐不到今年收糧的時候了,如果曹操再和我們打上兩三次,那消耗就更快了。”
“照這麼看……”我沉吟道,“這件事情……真實性還比較大?”
他捋着鬍子,兩道長眉微微聳動了幾下:“應該如此,主公可以下令,幷州上下裁撤老弱軍士,將其固有部隊裁至四萬左右,再派精銳部隊逐一接管各郡,當不會有大亂。”
我捏了捏下巴:“好吧,這件事情,岳父就全權安排吧,兵部和軍事院的人,你儘管調去使喚吧。”
“唔,”他點頭應了,又道,“曹操派來的兩位使者,主公什麼時候見一見?”
“你先去接觸一下,在引來見我吧。”對於把握比較大的事情,我向來不太着急。
他笑了笑:“知道了。”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看了看牆上的地圖:“若能夠令曹操不戰而降,那實在是最好不過啊,幷州這些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說起來我真是頭疼。”
賈詡也表示贊同:“確實如此,幷州全境,山勢都極爲險峻,是典型的易守難攻之地,即使精銳全出,想要強攻下來,也要費些周折啊。何況……我們最爲依仗的騎兵部隊,在這裡很難發揮作用。”
“這本就是我頭疼的地方。”我笑着說道,“能免去這場刀兵,至少你戶部也能減少相當分量的工作吧?”
“呵,”他也笑了笑,“的確如此,在幷州運送糧草輜重,這可是一大筆消耗。”
殿外腳步匆匆而來,輪崗放哨的賈穆在外通稟道:“王上,程先生有事求見。”
剛剛纔感覺到一絲輕鬆,一聽到“有事”兩個字,我的心情立刻又沉重了起來,何況還是程昱:“請仲德先生進來吧。”
程昱一邊整理着衣冠一邊大步走了進來:“主公,”他喘了口氣,“魏郡太守張楊爲小人所刺,重傷……”
“死了?”我脫口而出,張楊到我手下才幾個月,就這麼沒了的話,實在有些可惜……我不是可惜他的才能,而是頭疼於又得找一個合適的人選去接手魏郡。
他喘了口大氣,搖頭道:“沒有,張太守自請回洛陽養傷。”
我瞪了程大叔一眼:“既然沒有死……那就別嚇唬我啊!這種事情,至於先生慌成這樣?”
程昱還在平復心情:“剛纔下車時……不小心一腳踩空,要不是賈穆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恐怕就一頭栽在石階上了,老夫這是劫後餘生驚魂未定,哪裡是爲了張太守遇刺而慌張。”
我忍不住側過頭去,朝房樑翻了個白眼,而後轉頭問道:“他都遇刺了,當然同意他回洛陽,那繼任太守的人選呢?你有什麼推薦?”
“魏郡乃冀南大郡,四面通達,又富產銅鐵等礦,非可信者不能鎮守,”程昱終於平復下來,緩緩說着,“昱雖執掌吏部,但近來我國連續攻佔了多個郡國,可以出任郡守者都已就任,一時再也找不出適合人選,所以纔來請主公定奪。”
我搖了搖頭:“文和先生,你有人選麼?”在程昱面前,我對岳父還是改了稱呼。
“有一個人,主公不妨考慮一下,”賈詡鬆開了撫在鬍鬚上的右手,“左馮翊太守李肅。”
我忍不住擡了擡眉毛:“怎麼會想到他?”
“首先……李偉恭確有文武之才,”賈詡看了看程昱,道,“仲德兄,去年考覈時,給左馮翊定了什麼等級?”
“上中。”程昱回答得十分乾脆,“李肅無論是治民還是軍務,確實都可以勝任。”
“那你爲什麼不推薦?”我忍不住問道。
他聳了聳肩,回答得同樣乾脆:“他畢竟是董卓舊部。”
我笑了笑:“沒事,文和先生也一樣。”
“不錯,董卓死去多年,老兄怎麼還惦記着他?”賈詡哈哈一笑,“我要說的第二個理由,李氏一族精擅鑄鐵,主公應該記得,當年在長安時,李肅的族兄李牧,就是三輔的兵器大戶,如今其生意已經遍佈司隸,在中原也算大戶了。”
我皺了皺眉:“這個李牧……畢竟是商人出身,他們行事向來利益當先,我們怎麼利用?”
賈詡笑道:“可以給他們幾座礦山的專用權,但要求首先保證我軍部隊的武器供應,在此之外的所有收入,都可以歸他們自用。”
“這件事情……不是不可以,”由於前世深刻體會過國有礦產改革的時期,我深知此事應該謹慎,“你和國淵再商議商議,確定沒有問題後再說。”
“好吧。”他點了點頭。
“就這麼定吧,李肅調任魏郡太守,至於左馮翊的空缺……”我向程昱道,“從去年考覈最佳的縣令中選拔三人,集中考覈後再確定人選。”
他也點頭:“主公的意思,昱明白了,另外,還有一件關於人事考覈的事情,我想……主公應該知道。”
“哦?什麼事情?”我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由一笑,“人事上的事情……難道還能難道你程仲德?看先生這一臉爲難的樣子。”
他略帶苦澀地一笑:“不由老夫不爲難,去年吏部對各地郡縣考覈時發現,大部分郡縣長官的政績都算差強人意,唯獨在金城郡發現了諸多的問題,尤其是財務用度隨意、府庫管理鬆懈、郡兵與太守私兵混雜,而且存在時間不短,恐怕不能就此放任下去。”
“金城?”這個熟悉的地名令我一怔,忍不住想起了許多往事,“太守還是……”
“太守迷圖是主公當年欽定的人選,何況……”程昱微微一頓,也沒有再委婉什麼,“其子秦陣作爲主公心腹大將,手握四千精銳,鎮守於前線之上,此刻曹操若降,想必要他手中的部隊參與對幷州的接收……老夫不得不有所顧慮。”
我看着他沉默了半天,“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