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輕敵冒進入險境
二月二十二日。
在御駕親征的前一刻,我得到了文聘突破弘農最南端——武關——的最新消息——雖說的最新,但這消息已經是兩天之前的事情了。
甘寧已經在昨天一早率軍離開了洛陽,而新任弘農太守陳到也早在我之前就已收到了敵報,除非文聘之後還有大隊兵馬,否則弘農不可能會有意外。
我把敵報還給了戲君,朝追命腹部輕輕一磕:“全軍進發!”
經歷了長期的辦公室生活,回到了久別的軍旅之中,我沒有太多不適。此次行軍,依然是採取了慣用的高速行進模式。
我與呂布在寬闊的官道上高速馳騁,好像在上演這一幕驚險刺激的極速狂飆的競爭。
說是競爭,但其實一直是我在呂布後面追趕。在養了半年傷之後,呂布如出匣猛虎一般難以阻擋,直接掛了最高檔,將我遠遠拋離了十餘里之遠。
而皇甫固的三千步卒,果然如同之前所說,完全成爲了輜重部隊,專門負責向前線運送糧草。
第一天結束時,跑得過快的呂布衝過了司隸的邊界,直撲南陽郡的最北端,魯陽。
我只能一邊向他派去快馬,一邊提速追趕。
當我追上他時,呂布已經兵不血刃地奪取了距離洛陽近三百里的魯陽。
不過這並不值得誇耀,因爲在看到四千名虎狼之師之前那面迎風飄揚的“呂”字大旗之後,魯陽城的整個官員班子都翻牆而逃,追都追不回來。
第二天,一萬輕騎再次狂飆突進,大部隊繞過了南嶽衡山,沿着西南官道朝雉縣、西鄂縣挺進。
這兩座縣城的情況幾乎和魯陽一模一樣,呂布停都沒停,直接縱馬從城池邊一掠而過。
爲了追趕呂布,我也只派了三五個人在各地之間傳遞消息,就急匆匆繼續行軍。
這一日由於在渡水時花費了些許的時間,只行進了不到兩百里便駐紮了下來。
落腳地夕陽聚……距離宛縣只有十五里。
我甚至隱隱約約看到了宛縣的城牆,不過,更多的……還是心理作用吧。
作爲宛縣的門戶之地,夕陽聚本來就是一座軍營,但由於主力已經抽調,此地只留了數百名老弱殘兵,率先抵達的呂布毫不留情,直接將所遇之敵殲滅殆盡。
隨後趕到的我看到一地的屍體,只好嘆了口氣,然後讓人將敵軍的屍體聚集起來付之一炬。
“呃……姐夫,”賈穆私底下悄悄對我說道,“那三位先生好像情況不妙啊……”
他說的三位先生,當然是指體弱多病的戲君、郭嘉和法正這三位隨軍參謀。我原本以爲用他們替換賈詡、程昱和荀攸後,年輕的一代智囊能夠更好地發揮智能,但在經過了兩天馬背上的顛簸之後,三人先後出現了強烈的暈眩症狀,郭嘉和戲君甚至一度下馬在樹林里長時間的嘔吐,法正雖然沒有嘔吐,但也小臉泛白,毫無血色,一路只能緊閉雙脣,基本沒有開口說過話。
本來我想在營帳裡舉行軍事會議,但看到他們的狀態後,我只好和呂布以及幾位旅級將領面對面乾瞪眼了。
“說起來,我們現在只有騎兵,要是用來攻城,不免太過浪費,”我敲了敲案几,“各位要是有好的建議,不妨暢所欲言。”
“那屬下說一句話,”呂布悶聲說道,“我覺得這次行軍,實在有些太過順利。”
長期以來,早已習慣這種作戰方式的我有些奇怪:“爲什麼會這麼想?”
“誰都知道,雖然河北戰事仍在繼續,但主公在洛陽留有精銳數萬,而且輕騎之利冠絕天下,劉表爲什麼會放心大膽地抽調主力部隊,將南陽這個天下第一大郡毫不防備地擺在我們的面前?”呂布平日雖然說話不多,但一旦說起話來好像還挺有水平,“他難道會不知道虎豹飛軍行軍之快?”
“……”我皺了皺眉。
呂布還沒說完:“劉表雖然與漢室不和,但也向來沒有太大的野心,爲什麼在明知主公鋒芒最盛的時候,卻選擇用大部分主力去攻打汝南和廬江?”
我忽然笑了起來:“你既然覺得這可能有陰謀,那爲什麼一路還跑得這麼快?”
“呃……”他似乎被嗆住了,“臨行之前……有人這麼告訴我的……”
“是誰?”
“……程仲德先生。”他撓了撓臉頰,“他說……如果能夠儘快攻下宛城,那麼不管敵軍有什麼陰謀,都將不攻自破無處施展。”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沒來由嘆了一聲:我似乎……確實有些激動了。
要不然,爲什麼向來有話就說的程昱都沒有提醒我?
但是……向來料敵於先的賈詡……爲什麼卻在減少兵力的事情上推波助瀾?
我忽然有些疑惑起來。
背完臺詞的呂布和陷入迷茫的我都沒功夫再繼續開會,軍事會議就這麼草草結束。
“姐夫,”最後留下的賈穆從腰帶裡摸出了一支小小的銅管,“我爹給你的信。”
我接過一看,並沒有嚴密的密封:“走之前給的?”
他點了點頭:“他囑咐我……在靠近宛城的時候給你。”
我擰開了蓋子,取出了一張薄薄的帛紙。
“王上太過輕敵了。劉表雖無問鼎天下之命,卻非庸碌無才之人,然則此次大開城府虛守以待,這番以腹地示人,縱使庸主亦不止如此,豈可輕易深入?不智。”
帛紙並不大,內容也只有這麼兩三句話,我卻沉默了半天。
程昱和賈詡所說的,明明不是什麼特別難以理解的問題,爲什麼我事先竟然沒有想到?
是我太輕敵?太迷信於主角光環?
而這兩天一路高歌猛進,也確實助長了我輕敵的思想。
是時候反思一下了。
就在這座夕陽聚。
於是我在夕陽聚停下了行進的步伐,開始使部隊已經發熱的情緒冷靜下來。
這一冷靜,就是兩天。
期間,我先後收到了許多軍情。
“小人惶恐!文聘自出武關後,再尋不得蹤跡。”
“黃祖大軍似已消失在卷城附近,巡遍東北百餘里不見蹤跡。”
三路中只有南路還算正常:“蔡瑁已進入大別山,似朝廬江郡舒城縣進發。”
但我已經隱約看出了劉表的想法。
誘我深入南陽,而後黃祖與文聘齊齊掉頭,殺我一個措手不及。
但這要建立在一個前提上:南陽郡的治所宛城沒有丟。如果我攻下宛城後據城而守,敵軍想要計謀得逞就將棘手得多。
但……一向謹慎持重從不輕舉妄動的劉表既然敢擺出這個陣勢,宛城裡……真的只有幾千守軍嗎?
說到底,我的諜報系統還遠遠稱不上完善。我完全想象得到,在黃祖與文聘雙雙殺到我的眼前時,身後的宛城城門大開,到時候我恐怕要面對數倍於我的強敵!
在身邊三位絕頂謀士同時喪失作用的時候,我竟然只能依靠自己的經驗與智慧來解決這個問題。
再深思熟慮了半個時辰之後,我將老部下孫文召入帳中。
我神色凝重地向他傳達了自己的推測與擔慮。
“主公所擔心的這些事情,屬下並不全懂,”文化水平不高的孫文誠懇地向我回答,“屬下只知道一件事情,即使情況糟糕,屬下也不會讓主公先死!”
我露出了微笑:“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主公但請下令!”他肅然起身。
“我們進入南陽,已經陷於被動,如果不在戰場上掌握一些主動權,那恐怕要更困難,”我緩緩說道,“你帶上你的人,在方圓兩百里之內,尋找一處戰場。最主要的標準,是要適合我們騎兵衝鋒作戰,其他的……你是老資格的斥候了,我就不多叮囑了。”
孫文想了想,很快回答了我:“屬下在途中……已經發現了一處適合作戰的地方,此地北負伏牛山,南面隱山,西倚白河,地勢南高北低,綿延三十餘里,整體比較狹長,用來迎接北面進犯之敵最是合適不過。”
我讚許地點了點頭:“你這幾年確實沒白過,儘管我們行軍速度極快,卻也沒有忘記留心左右環境,這戰要是能夠大勝,你要記一大功。”
他摸了摸鼻子:“屬下從跟隨主公開始,幾乎每次都是和老祖一起負責刺探地形,此次他留在洛陽,屬下當然要加倍留意,不然回去後讓他恥笑,豈不面上無光?”
我哈哈一笑,問道:“你剛纔說的地方,是在什麼位置?能不能在圖上給我指出來?”我拍了拍手邊擺放的南陽簡易地圖。
他湊了過來,伸手在兩座縣城間一指:“是在堵陽縣與博望縣之間,當地人把它稱作……四十五里博望坡。”
“博望坡?”我眼前一亮。
“是。”他點頭確認,“說起來……劉協當時遷都時,就是在博望坡遇到了山賊攻擊,死傷也比較慘重。”
我仔細看了看這幅極其簡陋的地圖:“此地距離夕陽聚,也只有幾十餘里吧?”
“不超過五十里地。”孫文回答。
我心中一陣敞亮:一天之前,黃祖消失於卷城,卷城位於南陽郡的東北,距離博望坡約有一百二三十里,而他要返回宛城向我進攻的話,經過博望坡是最方便的選擇。
至於文聘,武關到此超過了五百里,他恐怕是趕不上了。
“老孫,”我朝他吩咐道,“還是這話,明日一早,你就帶人去博望坡附近,一是仔細勘察地形,確保無誤,二是……在附近警戒,一遇敵軍立刻回報。”
“遵命!”他重重抱拳。
“不要大意。”我最後叮囑道。
“是!”他微一躬身,小步退出了大帳。
我終於出了口氣,對着地圖笑了一聲。
博望坡……用你來決定南陽郡的歸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