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我犯死罪怎麼辦
我已經做好了舌戰羣儒的準備——我的這種觀點,原本就很難容於等級觀念森嚴的古代,甚至有可能被思想保守之人認爲是亂國之政。
但出乎我的意料,王烈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向我抱拳拱手:“老臣素知王上有志變革,但願今日之言……得以流傳後世。”
“王上實有商鞅之風。”曹操嘆道。
荀彧則沒有擡頭,依然運筆如飛地記載着東西。
“既然說到了這裡,我也想再談一句,”我又道,“所謂君王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若想成爲世代執政者均能遵守的規定,就不能寄希望於執政君王的自覺,而是要將其做成不得更改的鐵律,並且有足夠強大的勢力對君王進行監督與制約,這樣纔不至於成爲一紙空文,一句笑話。”
荀彧手中的那杆毛筆明顯一顫。
王烈顫聲問道:“老臣斗膽問上一句……若王上不小心觸犯了律法……那將如何?”
我的目光轉向了他:“若是死罪,那也只是一死。該不會……你已經抓到了我犯死罪的證據?”
“絕對沒有!”老王唬得差點把他身前的案几掀翻了。
“王上自束王權,固然可欽可佩,但臣有一句話不得不提,卻恐不大好聽。”曹操道。
“不妨說出來,良藥苦口。”我朝他點頭。
“是,”他拱了拱手,“王上年方加冠,又是初登王位,心中或許還有幾分改革舊制的壯志雄心。但一個人若是久居萬人之上的高位,手中握着天下人的生死,都會越來越喜歡這種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感覺,想要他再記起當年許下的承諾,恐怕是千難萬難之事了。”
“不錯,”我笑了起來,“所以就需要你們想辦法,趁我還沒有喜歡上那種唯我獨尊的感覺時,找到監督與制約我的辦法。”
曹操目光深沉地看了看我:“這恐怕沒那麼容易。”
我笑了笑:“的確。”
難道要我說……成立起什麼大議會或者代表大會來監督皇帝嗎?
即使真的成立了……鬼知道怎麼監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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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大法院之後,我又先後檢查了其餘各部院。
絕大多數辦公場所的氣氛都相當嚴肅,但也不乏和睦輕鬆的一面,只有禰衡的都察院裡面空無一人,問過門房後才得知,禰衡院長帶着那幫猴崽子們外出採訪民意去了……
在兵部,我和荀攸簡單談了談現行的兵事制度,這才發現虎豹飛軍從編制上講……竟然已經有十三個營了!
從一營開始,各營營長依次是我、秦陣、拓拔野、褚燕、太史慈、張遼、甘寧、龐德、高順、呂布、孫策,除了這十一營之外,還有文聘與夏侯淵的兩營騎兵仍在組建部隊的過程中,尚未正式編入序列。
這些營級將領中,張遼、太史慈、甘寧、高順、褚燕以及孫策這六人都長期鎮守在外,人數已經佔了總人數的一半,於是我詢問荀攸,是不是應該重新將虎豹飛軍的編制修訂一番。
荀攸給我的回答是……沒有必要,讓張遼等人在官職之前多掛一個營長的名號,既能表明他們與我的親近關係,方便他們在地方開展工作,同時卻不會多花一分軍餉,何樂而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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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大朝會。
會議一開始,這幾天一直沒有露面的禰衡便上奏彈劾了超過十名縣級以上的官吏。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並不是捕風捉影,對於大部分彈劾的人,他都拿出了較爲詳細的證據和說明。
於是我當即責令法院與吏部限期內做出處理。
“禰院長甫一上任,便下雷霆手段,這固然是好事,”賈詡朝禰衡提醒道,“但新朝初立,諸法未全,閣下是否應當注意一下,稍稍把握尺度與分寸?”
禰衡哈哈而笑:“衡非張湯酷吏,今日所奏一十三人,皆惡行傳於鄉里,但多爲世家子弟,郡裡雖知其惡,卻輕易不敢問責,故而請朝廷做主。”
“原來如此,詡不知情由,方纔是妄言了。”賈詡轉而向他拱手致歉。
“禰院長,老夫剛纔聽了禰院長所奏官吏,似乎多以豫州、幷州爲多?”程昱出聲問道。
“不錯。”禰衡頷首道。
程昱眯了眯眼:“禰院長又言其多爲世家子弟,州郡不敢問責……卻不知都是哪些世家的子弟?”
“程部長問得好,”禰衡露出了笑容,對他的提問竟是毫無遲疑地回答了出來,“十三人中,幷州四人,有三人爲太原王氏子弟,一人是王氏舉薦的孝廉;豫州六人,四人爲汝南袁氏舉薦的孝廉和茂才,一人還是已故袁隗的弟子。”
我蹙眉問道:“袁隗……是袁紹和袁術的……”
“是此二人之從父。”禰衡答道。
“太原王氏……”我又疑惑地轉向了王烈。
王老頭急忙擺手:“老夫是青州平原人,跟太原王氏可沒有任何關係!”
“是王允的家族。”賈詡很簡明扼要地向我解釋。
我“哦”了一聲,遺憾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爲這次能夠體現我鐵面無私的美德呢!”
王烈笑着搖頭:“老夫一族,只有兩三個在家務農的族人,王上想要體現美德,恐怕是找錯了對手。”
廳中衆人大笑。
稍後,戲君稟道:“王上,徐州情報,東海相劉備整束軍馬,似乎有意對盤踞在琅邪的臧霸等寇匪動兵。”
荀攸也道:“青州刺史太史慈及北海太守孫策也各有來信,詢問是否可以對這片無主之地率先下手。”
“你們的意思呢?”我側過身子,看了看懸掛在身後高牆之上的天下十三州高清版大圖。
琅邪國位於徐州最北部,所轄十三座城池,從面積上看相當廣闊,其東靠大海,北面與青州北海接壤,西面則與兗州的泰山郡緊臨,境內南面似乎山地居多,確實適合山賊盤踞。
“青州兵馬精良,近來未有大動,太史子義文武兼備,孫伯符當世勇將,收取區區一羣烏合之衆當不在話下。”荀攸道。
戲君笑道:“關鍵是看王上願不願意在此時對漢室下手。”
郭嘉立刻反駁:“琅邪爲賊寇所佔,豈能算是漢室的國土?”
戲君啐了一口:“劉協和劉備不是正打算收復舊土嗎?你小子能不能分清楚情況?”
“咳!”禰衡和程昱幾乎同時咳了一聲。
我揮了揮手道:“我們與劉協遲早會有一戰,能早些動手也是好的。這樣吧……分別傳令給兗州和青州,以太史慈爲主,張遼配合,儘快取下琅邪。”張遼的兗州部隊損耗較大,所以此次我不計劃再用他們做主力,只用來配合太史慈牽制琅邪的部分兵力就算完成任務。
“好。”賈詡點了點頭。
這時,殿外同時響起了幾種不同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門外有人通傳道:“稟王上,兗州有急報!”
我微微一怔,隨即點頭:“傳。”剛剛纔談到張遼,他就給我發來急報?
使者微微弓着身子,“踏踏踏”快步趨入大殿,長揖到地:“小人兗州張刺史麾下,拜見王上萬歲!”
“一路辛苦,起來吧。”我開口道,“文遠有什麼急報?”
“張刺史於近日勸服了盤踞在琅邪的臧霸,臧霸已同意向我朝投降。”信使一邊說着,一邊將文件袋中的文書雙手捧起。
殿中響起了各種不同的聲音:有驚訝,有讚歎,有詫異,還有遺憾。
我從樑聰手中將文書接過,展開細細閱讀。
“恭請尊啓:
臣兗州刺史張遼請以上聞。
月前臣自豫州北反,泰山寇臧霸嘗率騎數千餘,欲擊臣於途中。然爲臣斥候所驚,臣縱馬追擊,大破其部,並擒獲臧霸。臣佩服其豪氣磊落,遂縱其歸琅邪。霸感念臣情,遂有意舉衆歸附。臣以王上用人,不重身世,遂拜寫此書,敬呈朝臺,願應允臣之請。”
我哈哈而笑,將文書遞給樑聰,交由各部傳閱:“張文遠真乃福將!原來他是在回軍途中順便揍了臧霸一頓,便讓臧霸心悅誠服地歸順了……”
兼任尚書令的賈詡首先看了,他也笑道:“如此,倒省了我另寫公文的時間。”
“這臧霸可是長期盤踞在山東的一夥賊寇,如今看我朝勢大,便望風投降,王上應謹慎防備啊。”說這話的……竟然是我的老岳父蔡邕。
“岳父放心,區區一個臧霸,小婿還是拿得下的。”我向他寬慰了兩句,他只好不吭聲了。
門外又響起了通傳之聲:“稟王上,冀州有急報!”
“總不是褚燕剛剛到任沒幾天,也在半路上替我收服了一個大郡吧?”我呵呵笑着,令信使入殿。
“拜見王上!”信使看起來有些眼熟,但也僅僅是有些眼熟而已。
“辛苦了,有什麼事?”我省去了虛禮,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信使雙手交疊,“秦陣、拓拔野兩位營長已率軍返回城外大營,兩位營長希望得到王上的召見!”
我微微一怔,而後笑罵道:“這兩個傢伙回來了?回來了直接進來就好,還和我玩什麼召見?!”
河南尹杜畿拱手道:“是微臣將兩位將軍阻擋在洛陽城之外。大將班師,按例當通稟君王,君王允許後方可覲見。”
我忽然想起來……當年我隨同張溫與盧植征討叛逆時,這兩位百戰名將都是在距離洛陽百餘里之外的地方請求覲見的……
“以後不必這樣了,伯侯。”我朝他吩咐了一聲,而後又向樑聰說道,“你帶上賈穆,去邀請秦陣與拓拔野兩位營長入宮議事,就現在。”
“諾!”樑聰當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一溜煙地跑出了大殿。
信使再拜之後又道:“另外,隨兩位將軍一同返回的……還有袁紹的次子袁熙、歸順我朝的麴義,還有諸多拒絕投降的袁氏黨羽……其中包括了田豐、沮授、審配等名士……”
我一怔,滿廳俱是譁然。
“叫樑聰回來!”我從王位上倏地站起,“我親自去一趟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