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終,風吟瀟和雲可馨還是決定在路上買一些衣物行裝等,因爲回府收拾衣物動靜太大,會引起懷疑,但要留下書信讓四老爺轉達至各自家人手上,雲天城聽取了二人的意見,讓他們抓緊時間寫書信。
黃昏,日落西山,風吟瀟和雲可馨在亭子裡寫好了書信,雲天城給他們準備了簡單的行囊以及盤纏,只等着天黑以後出發。
三人相互說着貼心叮囑的話,直至日薄西山,暮靄沉沉,雲天城才趁着店裡人盡散去時,與喬裝打扮好的風吟瀟和雲可馨上了預備好的馬車,準備一路往南,到伽臨江邊,有他安排好的船隻等候。
到了目的地,果真有艘小船在停泊在江邊,風吟瀟與雲可馨相視一笑,他攙扶着她走在四老爺身後,行至船前方纔駐足。
“千里送君終須一別,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雲天城且辭別且叮囑道,“包袱裡的銀兩足夠你們用一段時間的了,還有個指南針,不會迷路,你們找個沒有紛爭的地方安身立命,君侯,我就把七姑娘託付於你了。”
雲可馨眼圈一紅,聲音哽咽道:“四叔,事發太突然,馨兒都沒來得及與爹爹還有二房說明事由,府裡的一切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我會想好說辭,”雲天城佯裝一臉輕鬆道,“你們只要好好過日子就成,另外,爲了掩人耳目。不引人注意,我沒有僱船伕,君侯。只能委屈你當一回‘苦力’了。”
“四老爺,你把事情安排的如此細密周到,在下已感激不盡,”風吟瀟感慨道,“就划船這點小事,難不倒我,放心吧。”
雲天城淡笑着點頭。道:“時間不早了,事不宜遲。得趕快上船,因爲天一亮,便會有來往商船,多有不便。”
風吟瀟再不遲疑。拉着雲可馨的手跳上船隻,隨後划動木漿,船駛離岸,雲可馨站在甲板上,朝四叔雲天城揮手作別,直至船隻漸行漸遠,再看不到人影爲止。
夜裡,江上風大,風吟瀟停止划船。帶着雲可馨進了船艙休息,她點上小燭火,漆黑的船艙頓時盈滿橘紅的溫馨。
“君侯。辛苦你了。”雲可馨坐在風吟瀟身側,掏出帕子爲他拭去汗珠。
“不辛苦,這點小事,”風吟瀟笑着握住雲可馨捏着帕子的小手,墨眸望進她霧水迷濛的眼瞳,心很甜。“可馨,有你在身邊。比什麼都好。”
雲可馨笑笑,想到不可預知的未來,突然樂極生悲:
“君侯,你真的不後悔嗎?”她迎着他的目光,認真的問,“從此以後,你的身份將會一落千丈,變成平民百姓。”
“不後悔!”他輕聲卻很堅定的說。
“君侯本可以過着錦衣玉食、美人環繞的日子,今後卻要學着拿鋤頭,像現在這樣划船勞作,並且獨守我一人,也不後悔嗎?”雲可馨歉疚且心思煩亂而矛盾。
“不後悔!”他目不轉睛的望定她,神色不改,心如磐石,“今生有你,我心足矣,何況我早早曾表示過無意納妾,可馨忘了嗎?”
“可是,這些皆因我而起,如果沒有我,君侯——”雲可馨盈盈秋眸中泛起了水霧。
“可馨只要回答我,你後悔嗎?”風吟瀟的墨如點漆在暗夜裡愈發澈亮,嗓音宛若天籟。
“不!”雲可馨斬截道。
風吟瀟欣慰的一笑,輕輕的將她攘進臂彎,側臉摩挲着她柔軟的青絲:
“那就別想太多了,隨我到天涯海角,有你在身邊,一切的功名利祿皆是過眼雲煙。”
她感動的再說不出話來,唯有偎依在他寬寬的懷中,傾聽着船艙外江面呼呼的風聲與潺潺流水,心前所未有的開闊和明朗起來。
天剛剛矇矇亮的之時,雲可馨睜開眼睛,發現身上蓋着風吟瀟的長袍,但他人卻不見了,感覺船在“移動”,以爲是風吟瀟在划船,走出船艙一瞧,卻見他負手而立於船甲板上,迎着江風,眉鋒微擰。
“君侯!”雲可馨來到風吟瀟身側,悄聲道。
“可馨,你起來了,”聽到響動,風吟瀟連忙回頭,道,“怎麼也沒有披風,我給你拿來。”
“不,君侯,”雲可馨一把拽住風吟瀟的衣袖道,“我不冷。”
“你的小臉都給風吹紅了,還不冷?”風吟瀟反手握住雲可馨的手,道,“船一靠岸,我就給你買吃的。”
“君侯,我方纔看到你皺着眉頭,在想什麼呢?”雲可馨忐忑的猜測,“朝中事務嗎?”
風吟瀟坦蕩的一笑:“對,在想朝中事務,不過我想的是我上交的辭呈兵部看到了沒有?”
雲可馨吃驚:“辭呈?”
風吟瀟點了點頭,望向眼前一望無垠的海天一線,若有所思道:
“是的,我把指揮使之職託付給了雲恪,不知道兵部是什麼意見,聖上是否同意。”
雲可馨感激風吟瀟的心細如髮,到這麼緊急的關頭還不忘“讓賢”好友。
“雲恪堂哥的能力在三年前那場征戰中已得到充分肯定,我相信皇上的眼光和決策。”雲可馨自信滿滿的淡然笑道。
風吟瀟卻沒有云可馨那般樂觀,面沉似水道:“我也相信皇上,但我不放心兵部侍郎傅越恆。”
雲可馨一怔,笑容僵住,一種不詳的預感籠罩在她的心頭:
“君侯爲何突然有此顧慮?不論他職權有多大,終歸是天子之臣,”雲可馨謹慎的剋制着情緒,“難道他還能違背聖意,獨斷專權不成?”
“可馨有所不知。”風吟瀟透過層層霧靄,墨眸眯起聲音愈發深沉嘶啞,“三年前。雲恪在戰場殺了傅越恆的愛將範坤,我擔心——”
雲可馨猝然心驚,輕叫出聲:“他會因此與雲恪結下樑子?甚至報復?”
風吟瀟艱難的點了點頭。
“雲恪爲什麼殺範坤?”
“範坤臨陣脫逃,軍法懲處並不爲過,且這還是我下的命令。”風吟瀟閉上眼睛,英挺的眉峰蹙的更深。
雲可馨呆住,頃刻間只覺得天旋地轉。烏雲壓頂:前世,雲恪會不會是因結下這個樑子而遭傅越恆算計和陷害入獄。最終牽連整個雲氏家族?
她越想越揪心,越想越害怕:先前自己只顧逃離是非之地,只抗拒着不當太子妃,險些將雲恪的命運拋之腦後。當時只是單純想,躲過這一劫,再回來不遲,如今想來已是羞慚之至——自己逃了,燕國公府先不說,鄂國公府難辭其咎,大房和二房還有三房的養父要怎麼去面對這事——甚至都可能怪罪到四叔頭上!他們集體都會因她一人而陷入困局!
“抱歉,君侯,我不能跟你走了。”雲可馨眸子裡晶瑩閃爍,含着哭音,“並非我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實在是心中有太多沒解開的仇怨,以及整個雲氏家族的命運我不能坐視不管。”
風吟瀟神色一變,他儘管擔心雲恪,卻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到這地步,更不曾料到雲可馨的反應會如此強烈。並且她說的話也讓他雲裡霧裡,以爲她是生病了。忙一手扶她手一手扶助她前額,關切道:
“可馨,你是不是着涼了,發燒了是不是?”
“不,我沒有着涼,更沒有生病,”雲可馨甩頭,大聲哭道,“君侯,你不是一直對我的事‘感興趣’嗎?好,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雲可馨情緒激動道,“我並非三房親生嫡女,是被嬸母傅氏陰謀過繼去,利用我報復謀害二房的,我常在口中唸叨的‘二伯父’、‘二伯母’其實是我親生父母,雲恪和雲嫣是我親生兄長和姐姐……”
“你過繼的事,其實我早在三年前就聽雲冉說了。”風吟瀟出人意料的冷靜道,“當時還將信將疑……”
“對,雲冉說的沒錯,我是那個淪爲他人刀俎,戕害親人的罪魁禍首,”雲可馨的激憤情緒因聽到雲冉的名字陡然拔高,心下的怒火更是不可遏制的增長,她衝着他瘋叫道,“全天下一號大笨蛋,前世今生都是這樣,風吟瀟,你滿意了沒有?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爲什麼要後悔?”風吟瀟一把拽住雲可馨雙手貼放在他寬闊的胸膛,雙眸脈脈凝望,“你感受一下我此時的心,有片刻後悔了沒有?我只是終於瞭解了你的痛苦,也慶幸是我在你身邊而非其他任何一個男子,”見雲可馨杏眸中佈滿驚疑與困惑,風吟瀟繼以柔情的語調道,“可馨,你方纔提到‘前世今生’什麼??”
雲可馨被風吟瀟安若泰山的神情給怔得一時啞默,隨後緩緩開口:
“我是個重生人,前世被三夫人傅氏以卑鄙的手段過繼去,利用我的年幼害死親生父母,致使姐姐被賣到妓院,”再回想上一世的種種遭遇,雲可馨只覺得有把刀在未愈的傷口上又捅了個窟窿一般痛不可擋,秀美的容顏猙獰起來,交織着痛悔、仇恨與決絕的情緒,“最後自己也命喪韓王世子傅一航的‘牽機酒’裡。”
風吟瀟猛吸一口氣,驚叫出聲:“牽機酒?宮中用於處死嬪妃的毒酒?!”
“對!”雲可馨近乎冷笑的回答,“死在自己的大婚之夜。”
“你的大婚之夜?”風吟瀟一愣,沒反應過來,“可馨和誰大婚?”
雲可馨笑得愈發悽慘和冷酷:“當然是我的好夫君傅一航,他把牽機酒當成交杯酒誘引我喝下,然後庶姐雲冉出現了,‘大發慈悲’的把真相當成笑料告訴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