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瀟夫婦如墜雲霧:對昔日感情的執念與扶正卓姨娘有何關係,而且還是在過關夫人剛過世不久?這也太違和了。
“父親,兒子不懂。”風吟瀟困惑的說。
風弘睿淡淡一笑,輕輕道出緣由:“瀟兒,我曾經告訴過你,是你叔父建議我扶正卓姨娘的。”
“那又如何?”風吟瀟語氣有點衝,頗有些後悔。
想說道歉的話,風國公已然輕聲道:“他知道我對月氏的情義,知道的還不少,那時摯友雲天佑過世,你叔父都不讓我去,說是當年我和他同時喜歡月氏的事,許多人都知情,這時候去弔唁,只怕會引起別人閒話,我忍了;第二次,你母親才過世沒多久,他就要我扶正她,理由是這麼一來再不會有人對我對月氏有‘猜測’,同時也不再爲難瀟兒——”
“豈有此理!”風吟瀟怒得一拳打在桌上,臉色由白而青,嗓音抖顫,“我料想這裡面肯定和他脫不了干係,沒想到還真是,多年前的一筆帳,我還沒跟他算呢,找死!”
“子岑!”雲可馨握住了風吟瀟的手。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莫名的平靜下來,但臉色依舊不好看。
“父親,我一直沒有告訴您,我曾多次夢見母親,說……”風吟瀟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風弘睿驚得眼眸滕亮,半晌微眯眼睛道:“子岑,我一直懷疑當年夫人生下你並非她(指卓敏)的功勞,因爲太醫曾說有言夫人體虛,不易有孕,但只需調養個兩三年,便可見喜。而我記得卓姨娘正是那時候來的。”
“父親,那你爲何什麼也不說,還納妾了,當時?”
“爲父被你的出生高興壞了,”風弘睿淡淡的說,“沒有去多想這其中的細節,直到夫人過世我才起了疑心。不僅是夫人的事。還有云天佑的被害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那父親還扶正她?”風吟瀟痛心的低問,臉都變了,“讓她以正室的身份繼續在府裡逍遙法外、有恃無恐——”
“瀟兒!”風弘睿擰着眉峰截斷。冷靜的說,“你只看到我扶正了她,何曾見過爲父與她同心了,”迎着風吟瀟茫然困惑的眼神。神色黯然,“算起來我扶正她也有數年了。我就沒讓她進我的臥房門半步。”
風吟瀟夫婦怔了怔,恍然明白爲何這麼多年下來,卓敏就沒爲風國公再生過孩子。
雲可馨會意的點頭道:“國公,兒媳懂了。你這麼做一是爲了我母親,二來也是想讓卓氏放鬆警惕,暴露更多?!”
風弘睿讚賞的看了雲可馨一眼。道:“孩子,是公公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一家。”
風吟瀟看風國公給雲可馨說道歉的話,心深受觸動,又難過:“父親……”
“國公,別這麼說,兒媳也曾經懷疑過您,”雲可馨眼圈微微一紅,道,“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因爲母親對您的品行深信不疑。”
風弘睿周身顫了顫,猛然看向雲可馨,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激越情愫在心頭縈繞,嘴脣動了動,須臾彷彿纔回過神來,道:“月氏,真這麼說?”
雲可馨坦然的莞爾一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她還跟從前一樣。”風弘睿輕笑道。
這樣幸福的笑容,在凌宸過世後,即便是在風吟瀟大婚,也沒見過父親這樣笑過,那是一種舊情被觸動且被信任的愉悅和滿足。
雲可馨知道不該破壞氣氛,但還是決定探尋一二,想了想道:“國公,你目前爲止有查到什麼新的證據沒?對不起,父親屍骨未寒——”
風弘睿立時就斂了笑意,揮揮手道:“我明白,何止是蛛絲馬跡,”他微頓,目光變得凌厲,言辭也刻薄起來:“卓氏非但身負兩條人命,還早早與人私通,生了個孽種!”話畢,掌下的紙張已成碎片。
風吟瀟震驚的瞪大眼睛,輕叫道:“父親……什麼私通?什麼孽種?和誰私通,孽種又在哪裡?”
雲可馨亦是睜大眼瞳,腦子裡飛速運轉,那有些反常的關懷、令人費解的責難與怨懟,思緒旋即飛向五年前夜闖燕國公府碰巧撞見的一幕……五年?!她驚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風弘睿好似也注意到了可馨的異樣,恬淡道:“可馨,你一向機敏聰慧,進府數月,難道沒看出什麼嗎?”
風國公這樣的言行再次擊中了雲可馨心中一直“藏掖”的懷疑,當即心下驚雷滾滾——以風吟瀟的性子,又甚少在府裡,若是讓他知道這真相,真不敢相信他會這樣!但她畢竟低估了他敏銳的直覺和洞察力,只見風吟瀟先是一愣,便勾脣冷然一笑:“好大的狗膽!”隨即他眼睛一瞥,看向風弘睿,宛若心照不宣道,“兒子真佩服父親竟能忍受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若是我,一定要砍下這對狗男女和孽種的頭祭母親!”
“瀟兒認爲爲父能忍受這奇恥大辱?!”風弘睿瞬間眉頭擰起,冷聲道,“若不是擔心打草驚蛇,現在我就讓你去把他們給砍了!”
“那您的意思……”風吟瀟略顯躊躇,“想證據確鑿讓他們說不出話?”
風弘睿沒有回答,只是看了風吟瀟夫妻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子岑,楊氏的嘴我撬不開也不方便,就拜託你了。”
風吟瀟被風國公話裡行間的冷厲和譏諷弄得心頭一震,道:“懂了。”
“要注意方式,”風弘睿輕描淡寫道,“最好別讓那對姦夫淫婦給瞧出什麼來,我要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是,父親。”風吟瀟頷首,心悅誠服道。
“還有妙玉,有沒有告訴你們什麼?”風弘睿淡淡的問,目光中卻含着熱切和盼望。
“妙玉果然如父親所說,身負母親的囑託,”風吟瀟恬淡道,“而並非對可馨無禮,自從可馨有了身孕,她伺候和照料的很細心。”
“還有呢?”風弘睿意有所指的問,“我曾多次私下問,她總是沉默。”
雲可馨知道風弘睿也許問的是關於凌宸過世之事,便插進一句道:
“妙玉對於國公夫人的過世說的並不多,但我感覺她有一句留一句。”
風吟瀟眼睛一亮,別過臉看向雲可馨道:“可馨,你是說妙玉有顧慮,也就是說她對我們還是不信任,包括父親?”
“嗯,對,”雲可馨深吸一口氣,冷靜的分析道,“當年國公夫人過世不久,國公就扶正了卓姨娘,這在妙玉心裡留下了極壞的印象,至少不相信國公,因她拿捏不準國公對婆婆的情分究竟到何地步?若感情深,斷然不會這麼做,換句話說,妙玉對國公有成見,認爲說了沒用。”
“怪不得,妙玉對我總是敬而遠之,即便是被派到下廚房也不願來找我哭訴或請求開恩,原來在她心裡我已是負心漢了。”風弘睿自嘲的苦笑。
“國公莫要自責和難過,”雲可馨柔聲勸道,“妙玉對前國公夫人忠心耿耿,但畢竟只是一介丫鬟,並不瞭解主子心裡的苦楚與艱辛,她只會用她所看到的去‘認爲’一些事,因此,公公,你還得寬心纔是。”
“之前是有些鬱悶,”風弘睿笑了笑道,“但跟你們夫妻倆了一會兒,什麼都想開了,如今就等着‘收網’了,肅清內宅。”
風弘睿話語中的自信和傲然,將風吟瀟記憶中那叱吒風雲、威風凜凜的父親形象相疊合了起來,一時間心潮澎湃。
“父親,您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們。”風吟瀟感動的一面說,一面攘過雲可馨的小腰,溫順的說。
風弘睿眉頭舒展,笑得一如最初那樣坦蕩而平靜,道:“若沒有你們,這個燕國公府,我還真呆不下去了……子岑,好好照顧可馨,讓她安安穩穩的生下孩子,同時也給孩子一個乾淨的祥和的家。”
最後一句話說的雲可馨眼眶一紅:兩世爲人,除了二房長輩,誰還對她說過這樣關懷備至的話?!
“是,父親,兒子也是個要當父親的人,勢必會慎之又慎,”風吟瀟道,“您就安心等着做祖父吧。”
風弘睿才提了提脣角,突然像起什麼似的斂了笑意,道:
“子岑,聖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太子繼位在即,你要多注意纔是。”
雲可馨心下驚濤駭浪:皇帝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要駕崩了麼?這麼快!上一世,皇帝秦巖身體狀況確實不好,但直到雲家出事也沒傳出什麼不利的消息,這一世這麼快就……不知現在宮裡成什麼樣了。想着想着,就聽到風吟瀟道:“兒子明白,這陣子早出晚歸,就守着皇城呢。”
風弘睿點頭:“爲父近日也是三天兩頭要到太后那兒去問安,說話自是小心謹慎,絕口不提太子繼位一事……天色不早了,你們早些歇下。”
風吟瀟夫婦由此頷首行禮,告別了風弘睿。
夜色將整個天地都包住了,燕國公府也籠罩其中,丫鬟和小廝打着燈籠一前一後的引路,跟隨。
風吟瀟停下,拿過下人手中的燈籠道:“本侯和夫人還想在府裡逛逛,你們都退下吧。”
丫鬟和小廝遵命退下,夫婦倆一人拿着個燈籠,悠閒愜意走着,雲可馨見身邊無下人,低聲道道:“子岑,國公方纔說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