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圓形的傷
雖然寄希望於餘崖,但此刻周萋畫的心卻是極其忐忑的,上世,陳氏死後第二天,麗娘就失蹤了,此世,周萋畫擔心上世的事再次發生,從昨天開始,就特意安排人保護着麗娘。
但縱使如此,她依然不放心,強烈的第六感一直在提醒她,今天有事要發生,這種緊張,讓她沒有心情再去悲傷,無時無刻不繃緊神經。
餘崖並沒有等在靈堂,他站在臨時搭建的靈棚外。
白色狹長的喪幡,隨着風呼呼搖晃着,好似軍隊行進時的旗幟,餘崖站在喪幡下,一手扶着腰間的佩刀,一手插在腰間,見周萋畫一行來趕來,上前幾步,“見過四娘子!”
周萋畫擡頭看看周圍沒有人,便示意餘崖把他的發現說出來。
“回四娘子,我按照你說的,仔細檢查了青雲院的各個角落,發現夫人寢房位置,房頂的瓦片有被移動的痕跡,被移動的位置正是寢房中間的月牙桌,所以說……那茶杯裡的水,應該是從那投得毒!”餘崖比手畫腳地演示,“我試過了,有可行性,但需要把握好分寸,否則很容易滴到其他位置!”
周萋畫點頭,表示明白餘崖的意思,“還有其他的嗎?我聽春果說,你發現了馬車,那是怎麼回事?”
“四娘子,你應該知道,侯府一般是十五天送一次柴,但夫人出事前一天送柴車卻進了府,但時間上距離上一次送柴卻只過去了十天!”
餘崖挺挺身子,“我找到那送柴的人,他說是有人跟他說,府裡爲迎接四娘子回來。要大辦宴席,柴房的柴不夠,讓他再送些來!”
“可我問了負責柴房的人,卻並沒有人去傳達過這樣的命令!所以,我懷疑有人故意安排,藉着送柴車進了府!”
“那,那送柴的沒看清是誰傳的消息嗎?”冬雪從周萋畫身後出來。開口問道。
餘崖扭身看一眼冬雪。解釋道,“送柴的說,他是一早聽見有人在院子裡這麼喊的。待他出去查看時,根本沒看到人影,起先他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後來一想。上次送柴時,柴房的人就嫌上次的柴質量不好。擔心丟了這美差,他也不敢怠慢!”
“那喊他的是男是女?”冬雪繼續發問。
“這個他也拿不準,只聽着聲音很是脆亮,跟唱戲的一般好聽!應該是個女的!”餘崖無奈地說道。
“餘義士!那依你之見。我母親會是自殺的嗎?”聽完餘崖的回報,周萋畫終於擡起頭,面無表情地追問道。
周萋畫給母親驗屍時。餘崖是在場的,依着陳成玉的屍表特徵。她的確是自殺的,但根據調查的結果,自殺卻又有諸多行不通,比如說茶杯被下藥的事,同樣在寢房裡的陳成玉直接下毒然後勸周萋畫飲下,不是更加容易嗎?
餘崖靜思一下,最後開口簡短說道:“回四娘子,依餘崖之見,夫人的死定然另有隱情!我把尋找夫人鞋子的範圍擴大到了整個侯府,卻依然沒有找到!因此夫人的死,定然有隱情!”
“你也這樣認爲啊!”周萋畫輕飄飄地說道,“冬雪,你呢?”
“我?我也認爲夫人不會自殺,夫人那麼爲師父考慮,豈會讓師父遭受喪母之苦!”親人去世的痛苦冬雪最懂,而且在周萋畫去海寧時,夫人也找冬雪聊過,自己在國公府的生活,夫人對侯府嫡女喪母后的處境可是清清楚楚的,她那麼疼自己女兒,又怎麼會自殺呢。
表達完自己的看法,冬雪轉身看向同樣經歷過喪母之殤的春果,“春果,你說是不?”
春果卻垂垂地盯着地面,六神無主,根本沒聽到冬雪跟自己說話。
“春果,你怎麼了?”冬雪疾步走到春果面前,拉着她的胳膊低聲詢問。
春果擡起頭,小臉慘白,嘴脣顫抖着,她輕輕推開冬雪的手,繞到周萋畫面前,“娘子!我有事要稟報!”
看春果一臉驚慌,周萋畫心頭一緊,“說!”
“娘子,那晚我睡在舒蘭姐姐房裡,原本是沒打算喝水的,是舒蘭姐姐堅持給我倒了一碗,說那水多麼的好喝,多麼甜!”春果回想着當晚舒蘭的熱情,不覺一身冷汗,“會不會是舒蘭她……”
“這麼重要的線索,你怎麼不早說!”冬雪大聲嚷嚷道,“我說,她這幾天怎麼那麼反常,現在就去找她!”
她挽挽衣袖,就要朝青雲院方向奔去,自陳氏去世,舒蘭就跟丟了魂似得,過度的悲傷已經讓她連番暈過去好幾次,陳氏的死讓身外貼身侍婢的她自責不已。
擔心她出意外,周萋畫特意安排了個小婢子看着她,現如今聽春果這麼一說,莫說冬雪,就是周萋畫也覺得她很可疑。
周萋畫上前拉起春果,“走,一起去看看!”
春果手支地,作勢就要站起身來,突然一聲淒厲的聲音傳來,“啊……”
衆人一下子怔住,最前面的冬雪一條腿已經邁上了臺階,聽到這慘叫,另一條腿愣是不敢邁步。
周萋畫立刻辨別出,這聲音出青雲院。
不好,那邊出事了!
“快點,去青雲院!”她嚴厲出聲,鬆開春果,提着裙襬,擦身從冬雪身旁經過,朝青雲院奔去。
聽到周萋畫的命令,其餘三人也加大步子朝青雲院趕去。
一抹身影從喪幡後閃出,看着四人疾奔的聲音,嘴裡嘟囔一句,原來陳成玉的死真的有隱情啊。
在趕往青雲院的路上,周萋畫都在默默祈禱,剛剛的這聲慘叫不過是個誤會,但隨着距離青雲院越來越近,她卻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原本在院門口的僕役們,已經不約而同朝後院奔去——真的出事了。
周萋畫手扶住院門。大口地喘着粗氣,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心跳,整理一下衣裝,沿着迴廊朝後院走去。
後院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見周萋畫趕來,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人流讓出的路盡頭。一口水井旁。躺着一具溼漉漉的屍體,灰色的半臂遇到水後,變成了深灰。她的額頭已經已經被井壁擦破,被水泡過,傷口觸目驚心,甚是恐怖。
周萋畫挪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靠近屍體。
的確是舒蘭!她跳井了!
一張對周萋畫而言,熟悉的臉。她瞪着一雙大眼睛,眼睛裡殘留着恐懼。
周萋畫上前,舒蘭早已沒有了呼吸,口鼻腔附近粘着着白色的泡沫。支開眼球,瞼球結合膜有可見出血點,且口鼻腔黏膜、頸部皮膚無損傷出血。排除生前受外界暴力導致的機械性窒息的可能,死亡初步看。她的確是溺死無疑。
見周萋畫開始在給舒蘭做檢查,冬雪也從人流裡擠進來,一邊維持秩序,一邊大聲問道,“誰先發現她?”
“我!”一個細細柔柔,帶着哽咽的聲音從人羣裡傳來,隨後就見一瘦小的小女孩,從人羣裡擠了出來。
“你?”看着這個個頭還沒到自己肩膀的小丫頭,“說說怎麼回事吧!”
“四娘子安排我照顧舒蘭姐姐,剛剛玉佳說,玉娘要去靈堂,她阻攔不住,讓我去幫忙呢……”小丫頭嚇得臉色慘白,說話結結巴巴的。
“誰是,玉佳?”冬雪厲聲質問。
小婢子本就嚇得六神無主,被冬雪這麼一喊,腿一軟就跌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玉佳是娘子安排照顧玉孃的小丫頭!”春果的聲音從人羣外傳來,她的肩膀上揹着周萋畫的勘察箱,手裡還拿着一條長長的素色錦布,她邊朝人羣擠,邊替小婢子回答。
奔跑讓春果的臉漲紅,更何況她在周萋畫簡單檢查舒蘭屍體時,又用疾奔回靜雅院拿來了勘察箱,她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來,卻仍舊要表現出很平靜的樣子。
周萋畫聽到春果的聲音,從舒蘭身邊站起身來,上前接過勘察箱,她看一眼地上的小婢子,又看圍在周圍的竊竊私語的衆奴婢們,大聲說道:“餘義士,交給你了!”
“得令!”餘崖站在人羣外,聽到周萋畫的聲音,朗聲說道。
衆人被餘崖有秩序的帶走,冬雪說着也要跟着去,卻被春果喊住,沒等她反應過來,春果就將手裡錦布的一端遞給了她,接下來就見春果後退,錦布被展開,橫在舒蘭屍體前,形成了一個簡易的屏障。
“師父,這是要……你要驗屍?”看周萋畫拿着剪刀跟解剖刀半蹲在舒蘭面前,冬雪驚呼道。
周萋畫沒有回答冬雪,只是蹲下身子來做事。
她三下五除二就脫掉了舒蘭的衣服,仔仔細細地檢查其她的全身,身上有很多跳井時與井壁接觸摩擦的傷痕,卻根本沒有發現致命性傷痕。
基本排除死後拋屍的可能。
“師父,你看那是什麼啊?”雖然周萋畫讓冬雪拉着錦布,但她哪裡肯老老實實,眼睛滴溜溜亂轉,盯着舒蘭的屍體,發出驚呼聲。
“就是那啊……師父你看到了嗎?她鎖骨那有個圓點啊!”擔心周萋畫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哪,冬雪明確指出了地點。
卻見舒蘭肋骨位置有一圓形的顏色加深的部位,憑藉經驗,周萋畫斷定這是一皮下出血,而且是死前不久才形成的。
一般說來,跳井自殺,落水的時候磕碰總會在屍體身上形成傷痕,但多會形成在突出的部位,比如肩峰、頸、頭部,鎖骨部位是低凹處,不容易受傷,況且,這個形狀,在井裡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