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相公是獄霸
夕陽西沉,河邊的風帶着厚重的涼意,山峰和周圍樹林的陰影越來越濃。....
“她人呢?”寒凜的質問聲在丁原頭頂響起,如冬月深更時分散開的寒氣。
丁原面無人色,失魂一般癱坐在地,沒有半點反應。米良落水之後,若不是鼎平侯拉着他,怕是丁原也要跟着跳下去。
一番廝殺,他們只剩了十來個人,沿着大河找了一下午,什麼都沒找到。米良落崖之處崖高十幾米,水流湍急如猛獸,別說是米良,就算是身強力壯水性好的男人掉下去,生還的機率也極低。
“我問你她人呢?”印昊再次質問,緊握的拳頭連指節都發白。
“她……死了……”丁原嘴脣輕動,聲音極低帶着哽咽之腔,“她叫我救她……可我沒救……”
印昊兩眼佈滿了紅絲,他聽到隻言片語,卻不相信,唯恐是丁原的計謀。此刻,琉璃般的瞳仁似乎被人敲碎,坍塌湮滅,散落在河風之中。
拳頭被握得越來越緊,指甲嵌入肉中亦不自知,他吼道:“不可能!找了嗎?”
失魂落魄的丁原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依舊喃喃自責,“我對不起她……”
“找了。”眼見印昊要打人,旁邊一個滿身血跡憔悴不堪的護衛道,他似乎也不敢看印昊的臉色,“從落水處,到這裡,我們來來回回找了三回……沿途容易被衝上岸的地方都仔細搜查過……不然……”
不然丁原也不會像這個樣子。
印昊決然轉身,繼續沿着河岸走,擦過路伍的身邊,“我們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路伍緊跟而去。
此處已經距出事地點有近七八里,水流變緩,水面也變得很窄。
印昊連河邊一兩裡的山林都不放過,還詢問附近有沒有什麼村子。最近的村子在三裡之外,丁原的人也跑過去問過,只是印昊不肯放棄意思希望,也許米良被衝上岸,碰巧被某個人販子撿了,被偷偷藏了起來,不肯告訴搜救人員……印昊想法變得古怪,他只相信一件事情,米良一定沒死,他們找不到是他們找得不仔細。
暮色越來越沉,樹木變成黝黑的影子,野獸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慌忙下山,路過印昊身邊,還不忘道:“兄弟,天黑了,快回家。這林子裡猛獸多着吶!”
“我要找人。”印昊拉住對方,“下午有沒有見到別人救起一個落水的女人?或者有沒有什麼人從這附近經過?”
男人搖頭,“這山裡猛獸多,一般很少人進來。我也是家裡有病人才不得不來此採點藥。有人掉河裡了嗎?”
印昊點頭,說有人從上游的崖上掉了下來。
“那個地方啊,恐怕你在下游找不到人。**那是個拐彎處,水流特別急,你看下游水流就緩了,因爲那底下有個地下水道,一部分水從下面流走。據說地下有山洞,有淺灘,大概被衝到那裡去了。”男人滔滔不絕道,“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知道這些還是因爲我有個堂弟從那裡掉下去過一回,直接被衝到地下山洞,他說地下山洞可大了,黑乎乎的特別嚇人,他在裡面呆了五六天才找到路出來……”
印昊又問了幾句,連忙謝過,朝上游米良落水處跑去。
站在懸崖上方,激盪的水流之聲如鬼哭狼嚎,路伍拉住印昊,“老大,你真要下去?”
印昊堅定地點頭,“她在下面,肯定找不到路上來,豈不是要被活活餓死?你去那個人說的山那頭的河流出處等我,還有石頭受了傷,派人看着他。”
路伍緊了頭皮,也許米良真的死了,印昊此舉無異於冒險。但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唯有給印昊用油布裹好乾糧等物,替他裹好行囊。
印昊縱身一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跳了下去。
米良的確是被衝到地底下的淺灘上,被激浪拍暈,過了好久才醒過來。周圍黑漆漆一片,水聲在耳邊激盪,她原本以爲是天黑了,等她緩過來才發現周圍不是曠野。
米良沒力氣,喊了兩聲,便拖着痠軟的身體在黑暗中摸索,爬到一塊大石上休息。
周圍石塊遍地,黑暗中有東西震動着翅膀,米良立即想到蝙蝠,由於被咬過,心頭更怕,她亂走了幾步,被石塊絆倒在地,膝蓋撞到地上石塊傳來疼痛,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全是血。
米良頭痛得厲害,身上還是溼衣服,又冷又餓,有感冒發燒的跡象,黑暗中人的恐懼不斷放大,險些以爲自己要死在此地,卻聽到空曠的環境中有聲音在迴盪,“米良……”
豎耳聆聽,果真是在叫她,有人來搭救他,米良大喜,“我在這兒。”
印昊循聲而至,抓住了人直接一手扯入懷中,雙手如鐵鉗一樣將人箍得死緊,“你沒事……沒事太好了。”
米良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在他懷抱中感受着溫暖。
印昊抱她似乎還不夠,在她面頰吻過,含着柔嫩的脣吻了好一會才放開。
他扶她坐下,打開身上的油紙包,遞給米良一小塊乾糧,“吃點東西,我們再找路想辦法出去。”
米良見他跳下來救自己,嘴裡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往他身邊靠的更近,“你沒事了?”
“我本不知道你被救了,在江東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我們的人,就被搭救出來。”印昊三言兩語解釋。
山洞無白天黑夜之分,印昊雖然帶着一個火摺子,但苦於周圍潮溼,且無柴火可點燃,只能在黑暗中摸黑。
兩人手拉得緊緊,掌心淡淡的溫度傳過來,是黑暗中的慰藉。
水流在大山洞中分成好幾條支流,平靜得沒發出一點聲響,地面依舊石塊遍地,下腳都困難,唯有兩個人偶爾說上幾句話,來驅趕周圍的冷寂沉悶和心頭的恐懼。
印昊道:“你知道我們出去今後的首要任務是什麼?”
米良:“擺脫青龍堡。”
“那是我的任務,我是說我們兩個人的任務?”
米良:“回延良,把延良建設得又大又繁華。”
印昊抖一下她的胳膊,“當然是生孩子了!”
米良意外,“我們不是還沒成親嗎?”
“丁原都把臉弄成那個樣子,我當然要生孩子了。”印昊有些不服氣,“到時候讓他知道,他治了臉也是白治!”
……
走了不知多久,地面變得平坦而更乾燥,周圍開始有了淡淡的光線,如螢火蟲的光亮一樣微弱,那是洞頂上的某些特殊的石頭髮出來的。
印昊之前問過那個山上偶遇的採藥人,此時尋路更方便,有些不知從哪裡走時,會仔細聽周圍的動靜。實在乏了,兩人便停下來,在光潔的大石上休息一會,中途米良竟然枕着他的膝蓋睡着了。
一夜一天後,兩人終於發現前面有亮光,而前方卻沒了出路,印昊道:“深吸一口氣,我們準備跳下去。”
他在衣服上撕了布條下來,系在米良的腰上,怕待會水流太快衝散兩人,再摟着她跳入水中,水深浪急,瞬間淹沒了兩人頭頂,緊接着朝下方衝去。
外面豁然開朗,水流從三四米的山洞中泄出,匯入下方河流慢慢變緩。
兩人被衝了出來,印昊拉着米糧奮力朝水面上遊。等到露出水面,岸邊早已有不少人等候,發出歡呼聲,“出來了,他們出來了!”
雖然出來了,但是當晚米良開始發燒。他們在最近的村子裡安頓下來,村子很小,離鎮子又很遠,連個大夫都沒有。路伍帶人在山裡挖了藥,在爐子上熬過。
農戶的木屋中,丁原靠坐在草墊牀上,看着灰色的牆壁,目中卻無焦點,連鼎平侯進屋都沒點反應。
“你怎麼不去看她?”鼎平侯站在旁邊問。
丁原面色暗淡,聲音很低,悶在喉腔中似乎出不來,“她肯定不想再見到我。”
她叫他救她,生死關頭他卻放棄了她。丁原曾經花了心血做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就像他心裡所想的那樣,爲了救她,他願意不惜生命。但是當她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做,還有什麼資格去說喜歡?
鼎平侯想了想,道:“雖然印昊救了勁兒,我欠他一個人情。但是你如果高興,我不介意把她搶到平巖。我反正都這麼大把歲數,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丁原木然,搶回去又有何用?他從前堅信米良總有一天會喜歡他,但是米良落崖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將永遠失去她。
米良喝了藥睡了一晚,第二天倒是好了不少。上午陽光燦爛,山間的春天來得更晚,走得也更遲,油菜花開得正好,金黃的一片,米良搬了板凳坐在門口。從遠處收回目光,正好瞥見另一棟屋子邊上站着的丁原。
丁原也看見了她,倒是迅速把目光挪開,人也往旁邊走。
“丁原。”米良叫住他。
丁原走了過來,垂着頭似乎不敢直視她。
米良示意旁邊的凳子讓他坐,打趣他:“你像換了一張臉,我猛一看見,還要反應一會纔想得起來。”
“對不起。”丁原沉默了很久,才吐出這麼幾個字。
雖然那時候米良在懸在崖□體慢慢往下沉,樹枝一點點斷裂,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她怨過丁原還不來救她,但後來聽人說起當時的情況,米良倒不怨了。她看着丁原,“你根本就不需要想我說對不起……”
“我沒去救你,真的對不起,害你差點死了。”丁原滿面懊悔,十分自責,而且他後來也沒有跳下去找她。早知水下還有山洞,他一定會去救她,可惜,現在說這些毫無用處。
“就算再讓你選擇一次,難道你就會來救我,而不去救你外公?”
“我……”丁原沉寂了下去。
“你看,就算重新來過,你還是會去救你的外公,你又何必後悔?再說,你要是你來救我,我就算沒事,以後也只會鄙視你。你外公對你那麼好,你若都能拋下,還指不定能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米良見他神色緊繃,又道:“如果我是你,未必做得會比你好。”
丁原擡起頭,“那你不怪我?”
“當然不怪你,我一直都當你是朋友嘛,你不來看我,我還以爲我們朋友都沒得做。”米良笑起來,“丁原,我是不可能會愛上你,但在這個世上,總會有一個人適合你,只不過你目前沒有遇到。以後到處走走看看,你總會遇到和你有緣分的人。”
丁原依舊執着,喃喃輕語,“怎麼還會有?”
“沒遇到之前,很多人都這麼說。等他們遇到之後,就知道以前的自己太傻了。”米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你看你現在長得這麼帥,從遠處路過,誰都忍不住多看幾眼。而且你又沒架子,人又好相處,背景又那麼好,要擱在我那個時代,你就是一個金光閃閃的金龜,到哪兒都有漂亮妹子想着釣你。”
她洋洋灑灑說了許多,又道:“前兩天遇見你,看你臉好了,也比以前更自信,我真替你高興。丁原,我希望你過得開心。”
“我也希望你過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