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嬪們熙熙攘攘地退下,到了門外,三五成羣地離去,又有幾個人是真心祝賀淑妃的,臉上都帶着不屑一顧的神情。
這邊廂林昭儀拉着孫修容說:“你看太后那麼殷勤,必定是怕皇后娘娘難堪,往後可有熱鬧瞧了,淑妃娘娘也是厲害,一生就是兒子,我們怕是沒指望了,就拿她們當樂子吧。
孫修容示意她小點聲,四處看了看後道:“倘若真是皇后娘娘殺了趙氏,皇后娘娘那樣狠的人,怕是誰也惹不起。”
林昭儀直覺得背上一陣寒涼:“聽說是用尖銳的東西直接刺破喉嚨,安泰殿後殿滿地的血,皇后若是親自動手也太狠了,可昨天皇后離開的時間那麼短,反是那個賤人才一去不回來呢。”
兩人面面相覷,難道是王婕妤?
林昭儀嗤笑:“可那個女人,連螞蟻都不敢踩。”
而這天一清早,王氏如往常般照顧兒子洗漱用早膳,天矇矇亮就把睡眼惺忪的人送去書房,讓兒子好好讀書學正道,將來即便沒有大出息,也不至於被皇帝嫌棄,做個王爺什麼的,一輩子安安穩穩,這是王氏的心願。她除了不願任何人奪走自己的兒子外,對於什麼儲君什麼帝位,是沒有任何奢望的,畢竟她很明白,兒子不是皇帝的骨血。
但是她忙了半天,也沒見香薇的身影,本以爲香薇不舒服今日不當值,問了底下的宮女才知道一清早就不見人影了,王婕妤才覺得不對勁,可她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找,眼下正爲了昨晚的事人人都很謹慎,她怎麼好把自己推出去。
眼瞧着宮人們都去安樂宮送賀禮,王氏也不得落下,找不見香薇就只能自己去,但纔要出門,香薇卻回來了。
“你去什麼地方了?”王氏一面安心一面又起疑心,拽着香薇到了內殿裡,兇狠地問,“我不是叮囑你,叫你不要亂跑嗎?”
香薇哆哆嗦嗦地說:“主子,奴婢去給殿下拿畫圖用的顏料,您忘了嗎,殿下說今天要用的,奴婢取了後直接送去書房了。”
王氏當真忘了,一時鬆開了手,雖然香薇不知道的事很多,可她知道的事也不少,王氏一人之力不足以做下之前種種,必須要有個人搭把手,但若是可以,她寧願香薇不存在。
“沒事別出門,有什麼事打發別人去做,這些天你就在屋子裡待着。”王氏平靜下來,冷冷地說,“爲了你我都好,別叫人把禍水潑在你的頭上。”
香薇答應了,可婕妤方纔眼中的殺氣,幾乎嚇破她的肝膽,雖然不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這樣的戾氣,但是這一次,卻是衝着她來的。
“主子您現在要去哪兒?”香薇哆嗦着問。
“去賀喜淑妃娘娘,總是要去的,我還要在這宮裡過一輩子呢。”王婕妤理了理髮髻衣衫,再次叮囑香薇不要亂跑,就帶着其他人走了。而走出海棠宮的王婕妤,便又是平日裡柔弱膽怯的那一個,除了香薇,就是海棠宮裡其他宮女太監,也很少見到她最真實的一面。
香薇靠着牆慢慢地蹲下,殿閣裡冷冷清清,門關上後,光線就昏暗了,她心裡忽然一個激靈,站起來四處看了又看,她很想找找看,主子昨晚穿了去參加重陽夜宴的裙子擱哪兒了。
且說安樂宮的探望散了後,珉兒本要送太后回去,太后卻說大家昨晚都沒睡好,各自歇着纔是。又爲孩子的事安撫了珉兒幾句,畢竟皇后當初那個孩子沒有被慧儀踢掉,皇后也不必眼饞淑妃。
自然珉兒是不延遲地,與婆婆分開後,沿着太液池欣賞湖中秋色,不久後清雅就來告訴她,說是王婕妤也去探望淑妃了。
“海棠宮裡沒事吧?”珉兒問。
“瞧着一切太平,只是淑妃原本跟在身邊的宮女香薇,沒見在身邊。”清雅一面說着,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您爲什麼不抓王婕妤,我們的人都親眼看到她殺了趙氏。”
珉兒道:“一下子就衝去抓,敢情我們知道要發生什麼,一抓一個準?沒得叫人多想是我做了什麼,按部就班,少說也要兩三天,再看看海棠宮裡有什麼動靜,我也要考慮一下,之後如何安頓大皇子,又如何告訴他母親犯了什麼罪過。”
清雅卻道:“娘娘會繼續讓大皇子養在宮中?”
珉兒搖頭道:“我就是爲此猶豫不決,即便皇上大度不在乎血脈的事,但那孩子長大後,若知道什麼就必然是麻煩,我們何必親手埋下禍根?”
清雅心裡一顫,她在皇后冷漠的眼神裡,看到了不該看到的神情,可是娘娘真的會這麼狠這麼絕,連八歲的孩子也……
“清雅,看緊王婕妤,但與之前不同,現在不能放任她做任何事了,一旦有威脅他人的事發生,要立刻阻止她。”珉兒嚴肅地說,“再等兩天,我就去和她做個了結。”
清雅領命,立時照着皇后說的去辦,珉兒站在湖邊看波光粼粼,回憶起昨夜與秋振宇的對視,那根本不是父女之間該有的氣勢,她和她的父親,與仇敵一般,終有一天,這世上只能存下其中一個。
也許當年秋振宇能對自己所做的事負責,即便無恥地強暴了白氏,但之後若能善待母女倆,在趙氏發狂的時候出面來維護她們,哪怕是把白氏和老夫人一起送去元州,也不至於在十八年後,給自己招來這麼難纏的敵手。秋珉兒必定不是現在的秋珉兒,一定在大婚那晚就被皇帝嚇傻了,從此膽小怯懦地活在皇城的陰影裡。
珉兒冷冷一笑,難道她還要感激父親,讓自己成爲了這樣一個人嗎?
趙氏死了,第一個真正因爲自己而死去的人,可早在多年前,還是孩子的她就企圖扎小人把趙氏扎死,這強烈的想要一個人死去的仇恨,從沒有淡去過。她的母親每天都被虐待着,整整十年的仇,若是放得下,她也白白恨一場了。
“接下來,該是你了。”珉兒自言自語,眼前出現父親的面容,但不是昨夜見到他的樣子,而是十一年前她跟着祖母離開京城時,出現在別莊門外的,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
也正因爲如此,珉兒很明白仇恨對於孩子的影響,她可以恨秋振宇和趙氏這麼深,項泓那個孩子,也會記着他母親的死一輩子。
“去清明閣告訴周懷,皇上空閒了立刻來告知我,我想去見皇上。”珉兒轉身喚過身邊的宮女,吩咐道,“讓周懷說清楚,是我要去,不要驚動皇上來上陽殿。”
宮女領命而去,珉兒再看了一眼太液池,便帶着衆人回去,換了衣裳準備了些茶點,等待去清明閣見皇帝。
安樂宮裡,王婕妤送來賀禮後,便要告辭了,她和平日看起來沒什麼兩樣,淑妃當着面沒動聲色,等人走了,纔對爾珍道:“昨晚就她和皇后離席,皇后若沒動手,難道是她?可是王氏這個人,有膽子殺人?”
爾珍搖頭道:“王婕妤和秋夫人哪有什麼往來,就算有膽子也沒道理啊?”
淑妃眉頭緊蹙,身體還很虛弱,她嘆了一聲:“罷了,幸好一切都和我沒關係,就是晦氣了些,孩子的生辰竟攤上這樣的事,所幸是生了兒子,若是女兒,我這心裡真要膈應了。”
爾珍笑道:“娘娘福澤深厚,您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淑妃淡淡一笑,問道:“昨晚皇上帶着皇后一起來的,我聽她們說,皇上牽着皇后的手走去偏殿的?”
爾珍沒親眼見着,不敢亂說,只能道:“皇后娘娘沒什麼異常,和平時一樣特別喜歡二殿下,您知道的,二殿下也愛纏着皇后娘娘,反是皇上一臉嚴肅,像是很擔心你。”
淑妃嘆道:“我還是很擔心那天說的話被皇上聽見,好在他親自來看我生了,不然回過頭懷疑我狸貓換太子,我可就有口難辯了。我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是個兒子,那個庸醫,差點害了我。”
“娘娘別抱怨了,安心把身子養好,宮裡的事還等着您呢,皇后娘娘看起來,像是不樂意管,既然她願意把權力給您,娘娘當然要抓緊了。”爾珍扶着淑妃躺下,笑道,“趙氏的事和咱們沒關係,您就安心做壁上觀,看看到底會怎麼發展下去。”
直至午前,皇帝才得了半刻空閒,周懷立刻派人去將皇后請來,項曄見了珉兒便道:“留下和朕用午膳吧。”
珉兒笑:“準備的茶點都用不上了。”
皇帝不客氣:“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要和朕說什麼?”
珉兒見他這麼直接,自己也開門見山地說:“皇上心裡對於大皇子的將來,可有什麼打算?大皇子必然是不會繼承大統的,您要把他送去封地做王嗎?”
項曄道:“他們都還小,朕沒有想過。”眼中看着珉兒莊重的目光,他知道,現在不得不想了。如果泓兒當真不是他的孩子,那麼這個孩子就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