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裡。
很多次,我一睜開眼就是白色的天花板,聞到的就是消毒水的難聞氣味。
唯有這次,我剛睜開眼就看到那個男人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他站在我牀邊,居高臨下的姿態,眉骨凸起。
他一皺眉就給人生氣的假象。
現在也是。
不知他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事情。
看到我醒來,他就走近我問,“醒了?”
我有些心慌地捂着肚子,“金慕淵,孩子…”
“醫生檢查了,沒事。”他摸了摸我的發頂。
他很少對我做出這種類似哄人的動作。
我一時呆住。
再看他時,他已經轉身去倒了杯水。
高大的身影,修長的手指,他個子極高,所以彎腰倒水的動作就顯得有點笨拙。
向來被服侍慣了的少爺,什麼時候伺候過別人呢。
我壓住上揚的脣角。
心裡甜得翻騰得直冒泡泡。
等他遞水給我時,我才輕輕搖頭,“我想先去洗手間。”
嗓子有種火辣辣的灼痛感,缺了水的滋潤,聲音只剩乾澀沙啞。
他凝眉看着我,然後躬身把我抱起來,等到了洗手間,我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拿着那杯水,穩穩的,沒有漏掉一滴。
他把我放在馬桶上,隨後關了洗手間的門,就站在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場面有些似曾相識。
我捏緊了裙襬,有些尷尬地看着他,“金慕淵,我要…那個,你先出去。”
他好整以暇地倚在洗手檯上,脣角輕輕勾了起來,“又不是沒看過。”
聽到這話,我猛地就想起和李浩訂婚那天被他帶到醫院裡時那次險些擦槍走火的吻。
頓時臉上一陣火燒。
我都快憋哭了,可他還是站在那,大手把玩着那杯水。
我剛想站起來把他推出去,就聽他吹起了口哨。
我,“!!!”
我發誓我脫褲子的速度不要太快。
馬桶的抽水開關一拉,我低着頭羞憤地滿臉通紅不敢看他。
卻看到面前突地伸過來一隻手臂,骨節分明地手還握着一杯水。
擡頭就看到他斂眸看着我說,“喝了。”
我,“……”
我還坐在馬桶上...
好吧。
我確實口渴的厲害,接過杯子就匆匆往嘴裡灌,嗓子實在太痛,咕咚嚥下去的一剎那就像喉嚨那被鐵燙了一下,痛得我臉部表情都有些齜牙咧嘴。
我只喝了兩口就痛得再也喝不下去。
金慕淵俯低看着我難受的表情問,“怎麼了?”
我指了指喉嚨,聲音有些委屈,“嗓子痛,喝不下。”
他沉吟了會,接過那杯我喝過的水,仰頭喝了一大口,然後捧過我的臉吻了過來。
水順着他熱燙的舌浸潤着口腔內壁,隨後他長舌瘋狂地拖曳着我的舌戲耍着,在我完全沉浸在他的熱吻裡時,他已經餵我喝完了一杯水。
他用食指輕輕彈了彈我的腦袋,“還疼嗎?”
我睜開眼。
和他呼吸可聞的距離。
我從他漆黑的眸子裡。
看到自己迷離失神的模樣。
這樣溫柔的金慕淵。
好貪戀。
我點點頭,閉上眼把脣撅得很高。
耳邊聽到他低聲笑了。
我的耳根就莫名紅了。
我有些惱羞成怒地睜開眼,收拾收拾準備起身。
卻看他勾脣逼近,摟着我的腰再次吻了上來。
我微微掀起眼皮,看到近在咫尺的,他濃黑的眉,他又密又長的睫毛,他高挺的鼻子,他堅毅冷峻又犀利好看的五官。
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上了他的臉。
用五指細細描繪着他臉上的每一處,他似是不喜我碰他的臉,拉開我的手臂往後一按,我就彎成一個迎合的姿勢承受着他的親吻。
藉着喘息的空擋,我微微抵着他堅實有力的胸膛說,“金慕淵,對不起。”
他聽到這話用力咬了下我的脣,灼燙的呼吸再次涌進鼻腔裡,我聽到他喑啞性感的嗓音說,“我是你男人,縱着你,應該的。”
他知道我在爲那天的事道歉。
可他卻說這樣的話。
這樣讓人誤會的話。
心跳劇烈,我極力壓住心口那團因他這句話而升騰燃燒的火焰,迫使自己穩住心神,輕輕推開他。
我看進他的眼底,他的眸子依舊深暗冷沉,裝載着難以摸透的複雜。
我咬着脣問他,“金慕淵,我錯怪了你,我還,還罵了你,你不生氣嗎?”
那天那道冷冷的背影,一直在我心底徘徊。
他輕哼了聲,“生氣。”
聲音不冷不淡,聽不出情緒。
“那,那,那……”那爲什麼還要這麼溫柔地對我。
我沒法問出口,就怕所謂的溫柔不過是我的錯覺。
就怕問出口,所有的溫柔繾綣都化作泡沫。
“蘇燃。”他聲音近乎呢喃地叫我的名字。
他說,“我金慕淵想縱着你,就縱着你,我金慕淵,想無條件對你好,就會無條件對你好。”
這應該是,告白。
應該是,告白,吧?
我不知道。
只知道他抱我回到病牀上的時候,我的眼淚都浸溼了他胸前的襯衫。
我覺得今天這一天發生的一切都讓我難以消化。
他電話裡的緊張,他怒極時飆出來的髒話,他擔心的眉眼。
他的懷抱,他的吻。
所有的所有。
都在告訴我,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金慕淵。
像是他愛着的人,是我,一樣。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我看到他冷漠堅硬的五官專注地看着我。
他不會逗我笑,他只會用那雙攝人心魂的眸子盯着我說,“蘇燃,別哭。”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對於他來說,【對你好】三個字就是他對一個女人一輩子的許諾。
我躺在牀上那一刻,後腰明顯一痛,他看我表情不對,直接按鈴叫了護士。
又轉頭問我,“哪裡不舒服?”
我會蠢到告訴他是電梯裡那個變態推了我一把導致的嗎。
我扯了個謊,“我肚子好餓。”
誰知道,剛說完餓字,肚子打鼓一樣不停地叫喚。
他把徐來叫了進來,問我說,“想吃什麼?”
我腦子裡過了一圈,什麼東西都想吃,張口就是,“肉,肉,肉。”
徐來剛毅的臉上滑下三條黑線,“蘇小姐,什麼,什麼肉?”
我說,“什麼肉都想吃。”
徐來帶着一張殭屍臉出去了。
他一定好奇經常孕吐,最不愛吃肉的我,怎麼會突然想吃肉。
其實,我也好奇。
可我不曾想過。
這場電梯驚魂不僅給我帶來刻骨銘心的記憶,還嚇走了我的孕吐喚醒了我的食慾。
……
我當着金慕淵和徐來兩個人的面,吃了兩人份的飯。
食量驚人。
因爲我同時吃掉了一份紅燒肉。
吃完後,我才摸着肚子說,“好像有點飽了。”
徐來,“……”
金慕淵有些好笑地看着我,“看到我就吃得下飯了?”
被他這麼一說,就感覺自己食不下咽那幾天都是因爲他一樣。
雖然,他說的沒錯。
我脖子一梗,“沒有好吧,就是這次餓的狠了點。”
聽到這話,他擰眉問我,“你那個同事的事,打算怎麼做?”
金慕淵告訴我,劉三在醫院,醫生檢查說他有腦瘤,需要再做幾項檢查,不過他目前的所有行動都已經被警察封閉觀察了起來。
師奶人也還在醫院,不吃不喝,也不配合警察,堅決不錄口供。
我看了眼他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我應該是睡了一下午吧。
我說,“我要去看看她。”
金慕淵點頭,在我下牀時一把抱起我。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的懷抱,就聽他說,“我不會輕饒了他。”
我聽懂他的意思。
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師奶完全有權利控告他家暴,控告他勒索敲詐等等。
可她沒有這樣做。
她的無聲靜默在我看來,就是變相的袒護。
她在袒護,那個人渣。
儘管不太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
可不得不承認。
她對那樣的劉三,應該是存着一份情義的。
再見到師奶,心情是很複雜的。
我因爲想幫她,卻被她連累着經歷了一場電梯驚魂。
我想讓她脫離那個變態的魔爪,而她卻以沉默迴應我的援手。
師奶的病房就在我隔壁,金慕淵抱我進來的時候,她正盯着門口。
臉上纏着紗布,只有一雙清亮的眼睛露了出來。
她看到我那一刻,身體有了反應,先是問我,“怎麼樣?孩子沒事吧?”
聽我說沒事了之後。
她才苦澀地笑了笑,“對不起啊,蘇燃,我拖累你了,我就是個禍星。”
她說,“蘇燃,我就是個掃把星。”
清亮的眸子裡蘊藏着濃郁的悲傷。
金慕淵向來不喜歡女人的場所,把我放下就走,不過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師奶朝着他的背影喊了聲,“謝謝你。”
我以爲師奶是謝謝他救了我們。
直到後來才知道。
她是爲了劉三的事,感謝金慕淵。
師奶問我,“蘇燃,你感受過絕望嗎?”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師奶笑了,“那你肯定也感受過絕處逢生地喜悅,英雄救美那一刻的心動,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僥倖吧。”
我隱約知道她接下來要講些什麼,只能一個勁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