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羣中的李浩,我的心臟還是不可抑制的瑟縮了下。
我偏開臉說,“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那好,我去買點吃的給你,你先休息。”
林歡說完,和柳小夏一起帶着其他人出去了。
我閉上眼,仍然能感受到李浩歉意的眼神直直穿過來。
如果金慕淵知道是李浩幫助我從醫院逃出來的,不知道會不會殺了他。
病房門被關上。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剛睜開眼就看到牀邊還站着個人,修長挺拔的身形,冷然削肅的輪廓,嘴脣慘白如紙。
我說不出此刻看到他的感受。
只知道暫時是不想面對他的。
手指無意識的蜷曲緊張,我低聲說,“金慕淵,我已經醒了,你去包紮傷口吧。”
他直接傾身坐到病牀邊,溫柔地用手摸我的臉,輕聲說,“我就在這。”
我躲開他的碰觸,“別碰我,我,暫時不想看到你。”
他手上的動作一頓,眸子垂了下去。
病房內溫度適宜,氣氛卻陡然凝固了。
良久,他才擡頭看着我說,“蘇燃,你不用原諒我。”
我心裡狠狠一痛,沒有說話。
下一秒,下巴被一隻大手捏住,他霸道的吻了上來,我有些抗拒地歪過腦袋想躲開,卻聽他說,“你說話也要算話,是你讓我不要離開你。”
我就再也掙扎不了了。
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我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值得被原諒的事情了。
我們很長時間就只是安靜地看着彼此,沒有說話。
他平素端的就是堅毅冷峻,寡言少語,不說話倒也正常,可總被他用那雙灼熱的眸子盯着,我就再也淡定不了。
“你出去先包紮一下傷口吧。”我指了指他的心口。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眉眼都是柔情地看着我說,“我就在這。”
我突然就有些招架不住。
門外傳來敲門聲,林歡提着吃的走了進來。
她把吃的擺到桌面上,然後對金慕淵說,“你去那邊讓師兄給你簡單處理下傷口吧,這裡有我。”
金慕淵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用。”
林歡朝我無奈的聳肩。
上次成功從醫院逃出,林歡功不可沒,同時,金慕淵想開刀的第一人就是她了。
我讓林歡把蕭啓睿叫進來幫金慕淵處理傷口,林歡嘆了口氣。
不知道是爲我嘆氣,還是爲我和金慕淵的現狀嘆氣。
蕭啓睿進來的時候,手上推着個小型醫用推車,門外進來一個助理端了兩個凳子過來。
蕭啓睿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朝金慕淵說,“爲了她着想,還是離的遠一點比較好。”
金慕淵把手覆在我眼睛上,聲音又低又啞。
他說,“不要看。”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我可以想象他傷的有多重。
聽到他的腳步聲慢慢走遠,我偷偷睜開眼。
他大跨步走到蕭啓睿面前,兩手一把扯開身上的黑色襯衫,胸前五道血淋淋的傷口看得人觸目驚心,等他轉過身來,我纔看到他身後還有一道很深的刀口,那是被肖全刺穿的那刀,剛好在心口的位置。
蕭啓睿埋怨了一句,“簡直就是作死!”
隨後略惱怒地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從一邊拿了紗布酒精,幫他清理。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灼灼的眸子時刻盯着我。
這個男人。
在我昏迷前,對我說,愛我。
....
我還是不相信我的孩子還活着。
這種想法像一根加速瘋長的藤蔓一樣,短短几個小時,就已經從心底纏到喉口,攫住了我的呼吸。
已是半夜,我大睜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月光,然後側頭看向離我只有一米遠的病牀上的金慕淵。
他應該是好幾天沒有睡過安穩覺,我可以聽到他平穩綿長的呼吸。
林歡給我帶的飯菜有粥有菜,粥是我的,菜是他的。
我只喝了一碗湯和半碗的粥。
金慕淵處理好傷口後沒穿上衣,赤裸的上半身全纏着白色紗布,他走過來就接過我喝剩下的半碗粥,絲毫不嫌棄的喝進嘴裡。
他有輕微的潔癖。
他從不吃人剩下的,卻爲我破了很多例。
一旁的蕭啓睿搖搖頭,唸了句,“瘋了....”
金慕淵確實瘋了。
他也受了傷,需要休息,可他卻不管不顧地陪在我身邊。
直到我睡着,他才躺到另一張病牀上。
他說,“牀靠得近了,我就忍不住想抱你。”
我,“....”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說起情話是信手拈來。
於是,我和他的距離就變成了一米。
我可以感受到他對我的小心翼翼,他幾乎每隔半小時就要起身過來看看我。
就好像是在確保我是不是躺在這裡一樣。
直到後半夜。
直到此刻。
聽着他均勻的呼吸,我忍着身體的痛,輕手輕腳的下了牀。
見不到孩子,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我的孩子還活着。
牀邊的鞋子不知道是誰買的,暖絨絨的,我現在格外怕冷,恨不得用被子包住全身,又怕這樣耽誤行動,只能披着牀單下牀。
我知道現在的行爲很蠢,可我等不了。
我只不過剛走了兩步,身體就被拉進一個滾燙的懷抱。
身後男人的聲音帶着剛睡醒的低啞,“蘇燃,你還是不信?”
我兩腿不自禁地抖了抖。
想要解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等我說話,身子驟然懸空,這一下扯到肚子上的傷口,我輕輕倒吸一口氣,卻是沒敢出聲。
金慕淵把我抱在懷裡,又抽了病牀上的被子包住我。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吻了吻我的額頭,隨後用被子蓋住我的腦袋,抱着我大步走了出去。
我渾身都被裹在被子裡,感受不到外界的冷空氣。只是聽着他穩穩的步伐,聽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就覺得很滿足。
他抱着我走了大約五分鐘,然後我聽到他說,“開門。”
緊接着,我腦袋上的被子被揭開,我看到明亮的燈光下,一排的透明恆溫箱裡都裝着很小的孩子。
我來回掃了一圈,對照柳小夏給我看過的照片,我居然沒有認出來是哪一個。
我緊張地把手放在金慕淵胸前問,“哪個,是哪個?”
他再次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說,“蘇燃,你保證不哭,我就告訴你。”
我知道,是真的了。
我的孩子沒有死。
我說,“如果我哭了,你就快點帶我走。”
他深邃的眸定定地看了我一會,說,“那我現在就帶你走。”
“不要——!”我摟住他的脖子,“不要,我就看看孩子,我保證不哭,我保證...”
他突然就笑了,眉眼湛亮。
這個男人每次笑的時候就讓人不自覺彎了脣角。
他帶我走到一個恆溫箱跟前,對我說,“看看他。”
我向來都相信母子感應,所以在我看到孩子那一剎,就知道,他確實是我的孩子。
孩子身上貼着感應貼,連接着外面的儀器。我知道,這是來直接檢測孩子的心跳,體溫,脈搏的。
我輕聲說,“靠近點。”
金慕淵就直接抱着我靠在恆溫箱上,我把手輕輕放在玻璃箱外,怕打擾到他,連呼吸都壓着。
孩子實在太小了。
眼睛緊緊閉着,沒有眉毛,鼻子趴趴的,嘴巴也扁扁的,一隻手都沒有我的拇指大。
我說,“金慕淵,他怎麼,這麼醜?”
醜到我忍不住心酸的想哭。
金慕淵可能聽出我有些哽咽,直接空出手把我的腦袋按到他胸前,他說,“蘇燃,孩子生下來有三斤四兩,你辛苦了。”
我搖搖頭,“不,金慕淵,他活着,他活着,他活着,我一點都不辛苦,我....”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表達我此刻的緊張和興奮。
腦子裡只有四個字不停地在旋轉着,孩子活着,孩子活着。
我把手從恆溫箱邊上的孔內伸了進去,輕輕用食指勾住孩子的小手。
孩子突然小手緊了緊,牢牢地攥緊了我的食指。
“金慕淵!你快看!”我轉頭驚訝地小聲喊着。
他低聲笑了,然後輕輕貼着我說,“蘇燃,我們只生這一個,孩子的名字就叫金餘。”
金魚?
這不是徐來以前跟我說的,有個風水大師給起的名字嗎。
我微微動了動食指,孩子的手就攥得更緊,像還在肚腹時,就和我緊密相連的力道。
這個孩子,爲了來到這個世界,期間有多麼不易,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忍不住說,“金慕淵,你信風水大師?孩子叫金魚不好聽...”
他看着我,目光帶着難言的堅定冷靜,說,“不是那個金魚,餘是剩餘的餘。”
我有些不明白,“金慕淵,剩餘的餘不就是多餘的餘嗎,這是個不好的詞...”
“蘇燃,餘也有留有庇佑的意思。”他說,“也代表我對他的期冀。”
我永遠都忘不了這一天金慕淵對我說的話,也忘不了他看向我們母子的眼神。
以至於在後來的後來,多年後的一天,那個叫金餘的小子沉着臉要改名的時候,我是第一個舉雙腳不贊同的。
第二個是金慕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