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顧湛指了指沙發:“坐!”
說着,開了酒櫃,拿了瓶珍藏的拉菲出來。
南珩見狀,不由蹙眉道:“你該不會是喊我來喝酒的?”
顧湛嗤了聲,拿着兩隻高腳杯坐到了沙發上,一臉戲謔道:“老四,陪二哥喝杯酒都不願意了?”
南珩挑眉,朝門口看了眼:“我覺得我妹妹不會讓你喝。”
“妹妹?”顧湛一邊垂眸倒酒,一邊別有深意地喃喃一句,“是親妹妹還是表妹?”
南珩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地痙攣了下,顧湛將他的小動作收在眼底,卻只是彎了下嘴角。
南珩從小就是這樣,別看面上一副面癱冷漠的樣子,可每次心虛的時候手上就會不自覺地有點小動作。
以前在大院裡的時候,他和陸翊臣還有易明爵他們是最先玩到一起的,南珩是後來纔跟着南城安夫婦從濱城回來的。
他們玩的時候,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喜歡站在一邊睜大着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一旁看着,像是想要加入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後來還是易明爵看他長得白嫩秀氣,非拉着他和他們一起玩,幾人這才漸漸熟悉了起來,然後就開始四人抱團。
小時候不懂事,甚至還學着電視劇裡的樣子有模有樣的弄什麼兄弟結義。南珩和他們玩久了,漸漸在他們面前也就不像對別人一樣那麼冷漠了。
知道他有臉盲症還是因爲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他帶着南璟落單了和易景辰那一夥人打架,南珩看到了當即抄了塊磚頭就往他們這邊衝過來。
原本是想要往欺負南璟的那個熊孩子頭上砸的,結果一不小心砸到了南璟頭上,將他給開了瓢。
後來事情鬧大了,他和易景辰回家後都被抽了鞭子,第二天被各自家長領着去了南家道歉。
他這才知道了原來南珩生來就有重度臉盲症,在他的眼裡,每張臉幾乎都是沒什麼區別的。
彼時,顧湛將倒好的酒遞到了他手裡,他原本是覺得——
這沒有臉盲症的人在面對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都未必能認得出來,更何況是南珩呢?
可是今天這一試探,似乎南珩早就知道了?
南珩從他手裡接過酒杯,卻隨即重新放回了桌上,他雙目透着精光,面不改道:“二哥,咱們之間不用玩那些虛的,有話你直說就行了!”
想了想,顧湛還是迂迴問道:“我聽西西說,她之前問過岳母大人,當年爲什麼沒有帶你一起出國,說是你自己不願意去?”
頓了頓,顧湛挑眉,略帶不正經的樣子:“阿珩,你可別說,是因爲捨不得你二哥我,當年這纔沒跟你爸媽一起走啊,嗯?”
南珩卻依然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我不走,是因爲知道她並不是我媽。”
饒是早就猜到了這個可能,從他嘴裡聽到,顧湛還是忍不住震驚:“你……你怎麼會知道的?”
他沒記錯的話,南城安夫婦出國那年南珩才五歲還是六歲來着?
那麼小的年紀,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
南珩眯了眯眼,面上依舊一片淡然,他看着顧湛,說話的語調甚至都沒有起伏:“二哥,其實我每次看你的時候,都覺得你跟三哥其實是長得一樣的……”
顧湛嘴角抽了抽,易明爵那麼陰柔,就很女人似的,他怎麼可能跟他長得像?
這眼神……估計是近視眼鏡加老花眼鏡都解救不了的!
他沒說話,聽南珩繼續講了下去:“我之所以能分得清你們,是因爲每個人的氣息不一樣,我有臉盲症,所以對氣味更加敏感,和我在一起時間待得久的人,我會熟悉他身上的氣息。更何況,那是生我養我的親生母親呢?即便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姨媽,她們依然是有區別的。”
事實上,許昕和孟靜寧長得是一樣還是不一樣對南珩來說並沒有區別,不會妨礙他知道那不是他真正的母親。
顧湛收起之前的凝重神,面上漸漸肅然:“那你當初怎麼沒有說出來?”
“因爲我智商是咱們幾個人當中最高的啊!”南珩半開着玩笑當做是安慰自己,復又嘆了口氣,“其實當初我爸把姨媽帶回來之後我確實是鬧了一頓,我還以爲他是喜新厭舊,像電視裡演的那些負心漢一樣把我媽給拋棄了,私下裡沒少惡作劇給姨媽使絆子。比如說,故意把姨媽送給我的玩具手槍扔到臭水溝裡去,還在她做給我吃的飯裡面放蟑螂然後哭着跑去跟我爸告狀說她虐待我,想要趕她走。”
南珩嘴角扯了下:“後來,我爸覺得我的行爲很奇怪,便問了我,我就告訴她雖然我認不得人的相貌,可我知道那不是我親媽,他就把事情和我說了。那時候我懂得不多,只知道我媽出了車禍不在了,現在這個女人是我姨媽。而我們要好好照顧她。但我一直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用我媽的身份活着,所以當初心裡一直不舒服,出國的時候我不願意跟他們一起,還故意裝病,說是想留下來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其實那會兒,我是挺希望我爸能留下來的……”
也正是因爲南城安沒有留下來,所以他一直不喜歡南思彤,和他的關係也很淡。
哪怕每年他都會特意抽時間回來陪他,可這對他來說遠遠不夠。
長大之後想事情開闊一些,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拘泥於私人感情,所以在知道江槿西是他的親表妹之後他並沒有像對南思彤那樣的厭惡之感,相反,看到他的那幾個小外甥他還是相當地喜歡。
想起之前孟靜寧和賀秉天之間的對話,顧湛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想,當初南伯父急着出國應該是有原因的,肯定是有讓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南珩聳聳肩:“這些不重要。對了,你怎麼好端端地問起我這事來了?你可別出去亂說,爺爺和奶奶年紀大了,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我媽和妹妹早就不在了,肯定受不了這個打擊。”
顧湛道:“我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嗎?”
這時,書房門敲響了,顧湛過去開門,就見江槿西端着果盤進來了,她笑道:“你們在說什麼啊?幹嘛還把門給關起來了?”
顧湛從她手裡將果盤接了過來,煞有介事道:“男人的事情,不能說給女人聽!”
江槿西一頭黑線,伸手在他的胳膊上輕輕擰了下。
顧湛卻湊到她耳邊小聲笑道:“西西,你哥是單身狗,咱們不要在他面前秀恩愛。”
南珩呵呵道:“你們繼續秀,我得走了!”
江槿西一臉關心地問道:“我看你今天中午也喝了不少酒,要不讓劉師傅送你回去?”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南珩輕輕點了下頭。
同一時間,西郊墓園。
孟靜寧說完後,墓前又是久久沉默。
片刻之後,賀秉天看向南城安:“既然這事和賀家的人脫不掉關係,我一定會查到底的,給你們一個交代!”
孟靜寧微微挺直脊背:“你查或者不查我不會干涉你,但我希望你不要讓西西知道她的身世。”
“爲什麼?”賀秉天難以接受這樣的安排。
他不僅要認回西西,還要追回她!
賀秉天猛地一把抓住她的雙手,孟靜寧一驚,卻半天沒能掙脫開來。
“你幹什麼!”她氣得漲紅了臉。
“你先聽我說,聽我說完。”賀秉天抓住她的手,“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錯,雖然你是被我父親趕出江北的,但是源頭在我身上,這個錯我認下我擔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我懺悔我說再多也是於事無補,但以後的日子裡,我欠你的、欠西西的,包括……”
扭頭看了眼墓碑上那個笑得羞澀的女子:“包括你妹妹一家的,我會想盡方法彌補,你給我這個機會?”
孟靜寧擡頭看着賀秉天,他的面容依舊堅毅,身姿仍然挺拔,可是——
她用力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中抽了出來,雙目灼灼地迎着他的視線:“賀秉天,如果那個人是你的父親呢?”
“你說什麼?”
孟靜寧一字一句地再次重複道:“我是說,如果指使人對我趕盡殺絕的是你的父親呢?”
“不可能!”賀秉天一口否決,“老爺子的爲人我瞭解,雖然嚴肅古板了一些,但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孟靜寧嗤笑一聲,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就像當初,我也沒想過我曾經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好閨蜜阮琴會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喜歡上你,甚至還爲了你背叛了我們之間的友情。這世上所有不可能的事情,一旦發生,對我們來說,都是史料未及的。更何況,就算不是他,事情也和他脫不了關係。我孟靜寧留在江北礙你們賀傢什麼事了?孟家都倒了,他依然容不下我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看不上我做兒媳婦大可以明明白白地和我說,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就算孟家沒了曾經的富貴我也不會向賀家乞食,要是說斷的話絕對連頭都不會回一下!要不是他非要讓我離開江北,甚至連下面的城鎮不也讓我待,我根本就不會去濱城,也不會遇到小昕!”
她拍着自己的心口,有些歇斯底里:“你知道嗎?我寧願當初出事的那個人是我自己而不是小昕!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從來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我做夢會夢到小昕,也會夢到有人追到國外來想要來害我和孩子。賀秉天……”
她眼神十分堅定:“我走了就不會回頭!還有句話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也許你沒有錯,畢竟當年在一起是咱們兩人你情我願的,可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你姓賀,你是賀家人。你父親當年做出了那種事情,你沒有資格再認西西,我也絕不會讓她改姓賀的!你記好了,西西的父親是南城安,母親是許昕,她是南家的孩子,而孟靜寧本人以及她和你的那個孩子早就死在當年那場車禍裡了!”
“靜寧……”
見她要走,賀秉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喉嚨動了動,一時間覺得喉間澀然,想說的話太多,可這會兒卻不知從何說起。
在他猶豫的瞬間,孟靜寧抽出胳膊,毫不猶豫地邁出了步子。
看着她的背影,賀秉天突然大聲喊了句:“孟靜寧同志,立定站好!”
二十多年前那會兒兩人熱戀時期,賀秉天時常就喜歡像訓下屬一樣訓自己的小女朋友。
每次他繃着臉說這話的時候,孟靜寧都會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小孟孟,我可不是你的下屬!將來咱們結婚了,我就是你上司是你領導,你不準兇我知不知道?”
當年畫面扔在,可這會兒被喊住的孟靜寧卻再也不會在他面前笑顏如花,甚至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賀秉天的心,彷彿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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