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俞發現,真實的易宗林,完全不是她之前所認識的那個易宗林。
她一直以爲易宗林的個性是內斂、深沉、冷漠的,這一切都是因爲他此生一直都被仇恨的陰影籠罩着,可是,直到她和易宗林如今已不會再有什麼瓜葛時,她纔看清楚他這個人。
他的確深沉內斂,但他絕對不是一個陰翳的人,他由始至終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他的世界不會有糾結,不會有遲疑,也不會有後悔,他的世界是清朗開明的,正如他此刻坐在她對面一樣,閒定自若的面容和平淡的語氣好像這一切都是他預料中會發生的。
他可以像處理一件公事一樣,毫無感情地處理他們離婚的事跖。
傅思俞坐在易宗林的對面,在申秘書把她的律師請進來後,她說,“早點開始吧!”
易宗林招了一下手,曾經那位見證他們簽署婚前協議的那名律師把手裡的文件分別遞到了他們的面前拗。
傅思俞把文件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他們曾經簽署的那份婚前協議,她淡然看了一眼易宗林,“易先生,請問你拿這份協議出來的意思是?”
“此前我們已經討論過一次離婚的問題,但由於這份協議的約束,讓我們即使達成了離婚的共識,卻都不願意跟對方先提出離婚,使我們足足耗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但現在,我已經沒有了耐性,我願意做出讓步。”
來的時候傅思俞就已經猜到易宗林今天會跟她說這樣的話,所以她並不意外,平靜地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易先生你這番話的含義是,易先生你不打算繼續跟我玩這場離婚拉鋸戰了,在撫養權問題上,你準備做出讓步?”
“沒錯。”易宗林輕鬆地回答了她一句,兀自靠向椅背,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
果然,親情又如何呢?摯愛才是最重要的。
一秒之後,傅思俞開口說,“居然如此,你的律師想必已經準備好離婚協議,那還等什麼?”
“離婚協議我們自然是要籤的,但有一個問題來了,我們結婚之前並未對各自婚前的財產進行公證,所以,如果我們離婚,雙方將會涉及到財產分配的問題。”
傅思俞沒有說話,等着易宗林接下去說。
“當然,在那份婚前協議裡,我有加註過一條——婚後男女雙方在財產上必須保持獨立,換言之,男女雙方結婚以後將不會擁有共同財產……”
由始至終,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他的資產,所以,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他在婚前協議裡竟有加這樣一條附註。
現在想想,她當初真是夠愚鈍的,如果跟他簽署這份婚前協議的時候她能夠仔細閱讀一下協議的內容,後來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被他的表白所騙了。
“你放心吧,你的錢,我看不上。”
跟他說完這句話,傅思俞從自己的包裡把一張綠色的卡拿了出來,推到易宗林的面前。“這卡是你在烏托邦……島上給我的,我此前一直忘記了,這兩天才想起來,現在還給你。”
傅思俞提到“烏托邦”的時候,喉嚨莫名哽了一下,腦子裡有一秒閃過跟他在島上繾綣纏綿的畫面。
易宗林閒閒地看着她遞過來的卡,聲音悠閒輕淡,“但我對此並不放心。”
傅思俞臉龐蒼白,看着那張擡起,以不屑而輕蔑目光看着她的英俊臉龐,聲音微沙,“你覺得我會覬覦你的錢?”
易宗林笑了一下,諱莫如深地看着她,“雖然婚前協議裡有加註婚後財產不共享這一條,但並沒有明確規定財產的分配問題……如果我們現在簽署離婚協議,以婚前協議上這還不夠細緻的附註,你此刻完全可以跟我提出財產平分的要求,當然,我現在可以以婚前協議裡的附註拒絕你,可是,在簽完離婚協議以後,如果你讓佔至維給你請的非等閒之輩的律師,以婚前協議書上並沒有十分明確財產分配這一紕漏而控告我,如果我不小心打輸了這財產官司,我恐怕會真的要把一半家財分給你……所以,我不能讓自己冒這個險。”
傅思俞緊緊地看着易宗林……這一刻,她想要好好記住這張惡毒的男性臉龐。
她以前怎麼會迷戀這樣一張噁心卑鄙的臉呢?
從跟他重逢到今天,接近四年的時間,她的價值觀,他直到今天竟還在質疑。
這些天一直只知道,無論她有多麼的好,爲他付出過什麼,他都不會看上她一眼,只因爲他在心底一直都只是把她視作仇人,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他由始至終都是打從心底鄙視她、唾棄她的,他根本沒有真正去了解她。
而她,曾經居然想要跟這樣蔑視她的人在一起白頭到老。
不管心頭建立起多厚的築防,如果這一刻還愛着他的話,恐怕整個人都已經被他摧毀。
傅思俞冷淡無溫地看着易宗林幽深的眸子,“那好,你直接告訴我,我需要怎樣做,你纔可以打消顧慮。”
“今天我們可以
簽好離婚協議,但在此之前,你必須跟我簽下一份離婚後你將淨身出戶的具有法律效應的聲明書,讓雙方的律師進行現場見證。”
簽署離婚協議本來只要有一方的律師在場就夠了,她本來還疑惑他爲什麼也要她帶律師過來,現在才知道,他是爲了讓她簽署這份聲明書……
他真是夠謹慎細心的啊,生怕她會分走他的財產……
不過,他的謹慎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萬一她跟他一樣從來沒有露出過真面目,以前假裝不貪財,只是以爲以後可以擁有,現在關係撕破了,貪婪的本性也就顯現了,那他的確需要顧慮……
不得不佩服他能算計得如此的縝密周到,不愧是一個成功的商人。
如果不是爲了prince,如果不是已經到了連多跟他糾纏一秒都噁心的地步,她現在真想在他的身上吐一口唾沫星子,還他一句話,抱着他的錢去死吧!
可現實是,她平靜地跟他說,“沒有問題,相信你的律師已經擬好聲明書以及離婚協議,我現在就籤。”
易宗林的律師把離婚協議和聲明書擺放在了傅思俞的面前。
傅思俞讓自己的律師看了一眼,在律師確定離婚協議書上prince的撫養權歸屬她沒問題後,她執起筆就在離婚協議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簽好以後,易宗林也乾脆利落地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名,不過,他在將兩人簽好的離婚協議遞給自己的律師時說,“由於要走一些法律程序,聲明書需要兩個星期的時間纔會生效,所以,今天我們所籤的離婚協議我會讓我的律師兩個星期後才提交生效……當然,你現在就可以認爲我們已經正式離婚,今晚我讓傭人把prince的行李收拾好,你可以隨時來接他。”
傅思俞沒有異議,兀自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包,沒有任何猶豫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
傅思俞離開易宗林辦公室的時候沒有回一下頭,身子也是直挺挺的,可是走出恆集團的那一刻,不知怎麼的,淚水竟迅速地矇蔽了她的雙眼。
司機替她打開車門時,無意間看到她的樣子,禁不住問,“傅小姐,您……沒事吧?”
傅思俞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頂住喉嚨此刻的哽咽,彎身進車廂。“我沒事,我們走吧!”
司機恭敬替傅思俞關閉車門。
在車裡的時候,傅思俞沉靜地把眼角和臉頰上的淚水拭去,看着窗外,臉上再無任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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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不會再愛你了。”
唐舒曼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載着傅思俞的黑色車子,渺小地沒入街道浩瀚的車流裡。
沒有得到易宗林的回答,她回過身。
看到易宗林站在辦公室的酒櫃前,面色如常,往一個杯子裡倒着威士忌。
“你不能喝酒。”
唐舒曼走了過去,把易宗林手中半杯的威士忌奪了過去。
易宗林並沒有不悅,內斂的眸光看着唐舒曼,“你覺得一個人只要不喝酒,身體就能好嗎?”
“至少身體狀況會更好。”唐舒曼如此回答易宗林。
易宗林笑了一下,走了開來。
唐舒曼擔憂地看着他。
易宗林按下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申秘書,十分鐘後,召開會議,讓所有人準備好諾曼底項目的相關資料。”
“除了剛纔跟傅思俞見面,你一早上所有的時間,幾乎都在工作……而現在,你還要開會?”唐舒曼走到易宗林的身邊,驚愕地看着他。
易宗林在辦公桌後坐了下來,把早上行政助理送進來他卻還沒來得及簽名的文件拿了過來,在簽好一份文件後,他淡聲回答唐舒曼,“如果你繼續這樣吵着我……我會讓東方送你回美國。”
“除非你把他把我綁走,否則,我一定會說服你在這個星期內跟我去法國。”
“你認爲我在開玩笑嗎?”易宗林埋頭正看着文件,頭也不擡地道。
唐舒曼看着易宗林此刻毫無表情的冷肅面容,道,“好……如果我說服不了你去法國,那我就讓別人說服你。”
易宗林沒有表情地道,“隨便你……但是出去的時候,幫我把行政助理叫進來。”似乎是看到文件上有些問題,易宗林蹙了一下眉。
“你說的,我現在就給傅思俞打電話。”
見易宗林仍舊無動於衷。
唐舒曼把手機拿了出來,真的撥下之前就已經從申秘書那裡要來的傅思俞的手機號碼,放在耳邊,可是,她打給傅思俞的電話都已經通了,易宗林依舊目光在文件上。
在手機嘟響第二聲後,唐舒曼把通話掐斷了。
唐舒曼忿忿,卻又無法跟易宗林生氣,然後,她走到辦公桌前,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染紅,望
着思緒凝結在公事上的他,“我不相信你對傅思俞也是這樣的無動於衷。”
易宗林沒有回話。
唐舒曼悲愴地笑了一下,“kingsly,不知道你是否記得,幾年前你買下烏托邦的時候,我問你,爲什麼會突然想要買個小島,你跟我說,你覺得那裡的環境很好,適合做墓地,還說你如果死了,就把你的骨灰灑在那個島上……我不知道你是否愛傅思俞,但我知道你帶她去了那個島,那個你視作歸屬地的島。”
辦公室在唐舒曼說完這些話後,便得很靜很靜。
靜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夠聽見,靜到唐舒曼幾乎能夠聽到易宗林此刻的心跳聲並不平穩。儘管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過了大約有一分鐘,易宗林回答唐舒曼,“你如果喜歡,等我手頭上的事情忙完,我就陪你去那裡度假。”
唐舒曼愣在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申秘書從辦公室外面走了進來,恭敬地道,“總裁,開會的時間到了。”
“嗯。”
易宗林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唐舒曼擋在了他的面前。
申秘書見狀,很直覺地退出了辦公室。
唐舒曼悽楚地看着易宗林,嗓音微沙,“kingsly,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對我動過心,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承諾,都只是因爲你感激我曾經從死亡邊緣把你拉了回來……但你知道,我並不在意你愛不愛我,由始至終,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所以,兩年前我主動放棄了你承諾我的婚禮,只因爲我感覺到了你對傅思俞的特別,我知道你最後一定會去找她……儘管今天我沒有見到你跟她在一起,甚至在她和外人看來,她只是你復仇世界裡的犧牲品,但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
易宗林冷漠的目光看着唐舒曼。
唐舒曼酸澀地道,“kingsly,我只是希望,在最後的時刻,你能讓你所愛的人陪在你的身邊,而不是將她拒之千里,讓自己一個人去面對。”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冷冽地說完這句話,易宗林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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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huso集團的總經理辦公室即傅洛威的辦公室,傅思俞一個人沉靜地站在落地窗前。
不遠處,佔至維正在跟美國的下屬進行視訊會議。
佔至維結束會議走向傅思俞的時候,傅思俞已經回過神,轉過了身。
佔至維已經來到她的面前,嗓音溫柔,“抱歉,讓你久等了。”
傅思俞連忙搖了下頭,說,“是我應該抱歉纔是……這兩天都跟你請假。”
佔至維笑了一下,“你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苛刻的老闆……何況,你可以跟我到美國以後,才正式爲我工作。”
傅思俞窘迫地道,“我本來是打算早點工作的,但是現在,我恐怕真的要到了美國以後,才能正式上班了。”
佔至維深暗的眼底起了一絲精明,“所以……易宗林早上約你去恆集團,真的是跟你談離婚的事?”
傅思俞點了點頭。
佔至維面色變得深沉,對這樣的事實,他需要思考。
傅思俞道,“我已經跟他簽了離婚協議書,明天我就可以把prince接到我自己身邊。”
“易宗林突然有這樣的決定,這的確引人深思。”
傅思俞搖了下頭,恬淡地道,“我只需要在意結果,不需要在意原因。”
“那倒是。”
“我要謝謝你,佔總……”傅思俞深深注視着佔至維,感激地道,“你此前承諾過我,就算我跟易宗林離婚,你也會想辦法幫我從易宗林那裡奪得prince的撫養權,我知道你當下並沒有想到辦法,但我相信你最後一定會兌現你對我的承諾……雖然最終的離婚不是我提出來的,我也很順利的從易宗林那裡得到了prince的撫養權,但我仍需要感謝你給了我這份不再受易宗林擺佈的勇氣,也讓我從陰霾中走了出來。”
佔至維伸手扶住了傅思俞的肩,笑着說,“不是我給了你這份勇氣,而是思俞你本來就一個堅強的女孩。”
“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們家的照顧。”
佔至維挑了一下眉,“我們家?”
“是的,我知道你是爲了你爸媽的叮囑,所以一直很用心地照顧我們三姐弟。”
佔至維不知爲何笑了一下,一直凝視着傅思俞,過了很久才說,“思俞你真的覺得,我對你們家的照顧,只因爲我爸媽的叮囑嗎?”
傅思俞在這一刻沉默了下來。
佔至維又笑了一下,從傅思俞的面前走了開來。
在面對着落地窗的時候,他開口說,“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xx醫院門口,你當時在我的車前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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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思俞憶起了當時的畫面,也想起了模模糊糊睜開眼看到佔至維的感覺,是女生對俊逸男生產生的本能的一絲悸動。
“我想在你得知傅、佔、易三家的關係以後,你會覺得當時我們的相遇是我刻意安排的……”
傅思俞的確是這樣認爲的,所以她此刻平靜地看着佔至維。
“但是你錯了……”佔至維轉過頭,深斂的黑眸凝視着傅思俞,“我雖然是爲了幫你而來a市的,但我們卻是偶然相遇的。”
傅思俞身子微微怔了一下。
“當時我剛下飛機,第一次踏入中國城市,我不知道a市原來有幾百萬的人口,而我卻在茫茫人海中那麼輕易就與你相遇……”
傅思俞道,“我醒來在醫院的時候,有護士跟我說,你沒有留下你的姓名,只說我們會再見面。”
“我想你應該不知道,就算當下我沒有認出你是洛威的姐姐,我也會告訴護士我們會再見面,因爲……”佔至維看着傅思俞清澈的雙眸說,“我第一眼就對你產生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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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還會有一更,可能會有些晚,親們可以選擇明早再看。另外,吼吼,佔至維和易宗林的較量,現在纔是正式展開,佔至維的男二身份,終於到了發揮的時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