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單修哲到達爆發的極限,準備出去找凌桃夭的時候,她自己回來了——一個人,渾身溼透地回來了。她在雨中瑟瑟發抖,嘴脣青紫,頭髮耷拉着黏在蒼白的臉龐上。
“桃子!該死,你去哪兒了?怎麼不打傘?下雨了爲什麼不打電話讓我來接你?”單修哲難得囉嗦了一回,將門外的凌桃夭拉進來,“胡嫂!去浴室放熱水,然後拿條幹毛巾!還有,泡一壺薑茶出來!”
胡嫂聞聲出來,一見凌桃夭的模樣也嚇了一跳,連忙從洗漱見裡扯了兩條幹毛巾出來。
單修哲把一條毛巾蓋在凌桃夭身上,另一條用來擦乾她的頭髮。“發生什麼事了?”當他看見凌桃夭的眼睛,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
凌桃夭像個人偶一樣被單修哲擺弄着,目光呆滯。
“桃子,你說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單修哲急得眼睛都紅了,他現在躁狂地好像殺人!
凌桃夭的眼珠子終於轉動了一下,她的視線逐漸聚焦到單修哲的臉上,然後緩緩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替自己擦乾頭髮的動作。
“你知道何林?”她的聲音就像外面的雨,潮溼細膩。
單修哲頓住了,他牽強地扯動嘴角,避開了她的視線:“何林就是那個差點害死小然和你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是在問你,你知道何林對我做的事情是不是?”凌桃夭一字一頓地問,她握着單修哲手腕的手冰涼蒼白,彷彿不是人類的溫度,“回答我!”
單修哲感覺自己被逼到了絕境,他依舊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在掙扎:“他逼你在沈齋和小然之間選一個這件事我當然知道。”
“單!修!哲!”凌桃夭咬牙叫着他的名字,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被何林強暴的事。”
單修哲不安地站起來,背對着凌桃夭:“桃子,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可以不提。我不介意,你也可以忘記,這樣多好。”
最後的希望坍塌,凌桃夭坐在沙發上兀自笑了起來:“你果然知道,”她的眼淚在一瞬間砸下,聲音卻忽然變得歇斯底里,“所以,這一切只是出於你對我的憐憫,對我的同情?可憐我大着肚子卻被一個畜生虐待和強暴是嗎??!”
這樣的對話完全偏離了主題,單修哲知道她誤會了,連忙回過身,抱住瑟瑟發抖的人:“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桃子。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爲愛你。無論你經歷過什麼,你都是凌桃夭,你都是我的桃子,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過。”
“變了,已經變了,”凌桃夭的身體僵硬,聲音絕望,“我不想讓你知道,我想讓你覺得我還是乾淨的。可是現在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很髒,你知道這個身體曾經也在其他男人身下……我不想這樣……單修哲,我真的不想這樣……我竭力去忘記,三年了……在牢裡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夢見那個男人壓在我身上,壓在我們孩子身上的樣子……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我們的孩子……”
凌桃夭像個孩子一樣地放聲大哭。她以爲,傷口已經結痂,她以爲,傷口已經成疤,她以爲,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再痛了。可是,溫馨的一個視頻,將她的傷口重重地撕開,於是血肉模糊,鮮血橫流。她用了三年的時間讓她覺得自己不那麼骯髒和不堪,可是,存在過的事實又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抹煞。她真是一個傻瓜,一個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單修哲幾乎要把牙齦咬碎,他的心臟像是被人倒了一瓶酸梅汁,每一寸心肌都酸化了。他很難受,但是他知道,凌桃夭比他更難受,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地抱住她,把自己的溫暖給她。
“桃子,你什麼錯都沒有,不是你的錯。你把小念保護地很好,他很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好好保護你,是我的錯。對不起,桃子。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在你身邊,小然和小念都在你身邊。我們是一家人,幸福的一家人。現在,以後,都不會有改變。”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顆顆砸落在單修哲的肩頭,那灼熱的溫度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害怕失去凌桃夭,他不能再失去凌桃夭了。
“我不希望你知道,單修哲,我不想讓你覺得噁心……”
“桃子,你是世界上最乾淨的。我愛你,我非常愛你。”單修哲捧起凌桃夭的臉,溫柔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的眼睛上,她的眼淚上。
大概是哭累了,凌桃夭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變成了呼吸聲,然後沉沉地睡過去。畢竟和溫馨打交道需要大量體力和腦力,加上一場雨淋得她身心俱疲,自然睡得也快。
單修哲只道是累了,於是抱她上樓,給她換了衣服,洗了熱水澡,安排穩妥,這才放下了心。望着凌桃夭毫無防備的睡顏,單修哲一陣心疼。她經歷地太多太苦,而自己又沒有爲她做過些什麼,全部的苦難都讓她一個人承受了,想來真是該死。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溫馨再傷害她了。
雨淅淅瀝瀝地停下來。下過雨的夜晚格外寧靜,只有屋檐的水滴聲。天空彷彿洗過一般,幽藍地透明。雨後的空氣帶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聞上去就像春天的清晨。一場春雨一場暖,氣溫正在悄悄地回升。
凌桃夭直到晚上十點才醒過來,單修哲此時正閉上眼睛小憩。聽到細碎的聲音,他很敏銳地醒過來,握住凌桃夭的手,關切問道:“桃子,想喝水麼?”
凌桃夭搖搖頭,把剛要離開牀邊的人拉住,道:“我剛纔去見過溫馨了。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單修哲,你怎麼那麼傻?你怎麼能被那樣的東西縛住了手腳?”
單修哲一驚,將事情從頭到尾竄了起來,也就明白了爲什麼今天的凌桃夭如此失控。溫馨給她看了那些視頻。
“她是不是讓你做什麼了?”對於溫馨,他了若指掌。手上有了那種東西,一定會變本加厲地威脅。
凌桃夭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回答:“她讓我離開你,離開c城。”
“不行,你絕對不能這麼做。我不會讓你離開!絕對不會。”單修哲氣急敗壞。
“我如果要離開你,就不可能告訴你,”凌桃夭安撫道,“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了。”
“傻瓜,我怎麼會不要你?”
凌桃夭沒有因爲這句情話而表現地多麼感動,相反地,她蹙緊了眉頭,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問道:“那麼單修哲,你願意放棄一切跟我離開c城嗎?去哪兒都好,去一個別人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們的生活,你願意嗎?”
單修哲猶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溫馨已經瘋了,她不會放過我們。那兩個視頻她一定會擺上網,到時候,你就是殺人犯了。你會被抓去坐牢的!我不想讓你坐牢,所以在她行動之前,我們就選擇消失。讓別人找不到我們,隱姓埋名,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生活。只要你願意放下這裡的權利,這裡的金錢,這裡的地位,我們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凌桃夭目光灼灼,以熱烈期盼的眼神看着單修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