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宇叫服務員又上了兩杯咖啡,然後才擡起頭看着對面的淺緣。
“我小時候是被姑姑帶大的,所以我向來很聽姑姑的話,更不要說這次她還求我,而且提出的一舉三得也的確是我當時很需要的,所以我就答應了。”
淺緣緊張追問:“然後呢?”
“手術馬上就安排成功,按照善宇的容貌在的他的臉上做了大型手術,因爲有提前和醫院的醫生串通好,說他傷在頭部,會失憶和毀容,不會整容手術後可以恢復到最佳程度,這不算是好消息,但比起人徹底死去要好得多。”
淺緣曾經做夢夢見過淺辰躺在手術檯上,被很多把刀子畫來畫去,原本以爲只是一個噩夢,現在才知道其實那些都是真的,是她和淺辰心有靈犀。
她聽到這裡心裡很難受,絕對部分不是因爲哥哥換了一張臉,而是韓文宇剛纔那句‘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哥哥那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爲什麼她什麼都不知道?
明明他們是親兄妹啊!
“因爲父母是住在過國外,長期和我們分居,所以一個失憶一次,頂着一張和善宇一模一樣的臉的淺辰,很順利在我家用善宇的身份生活了九年,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發現。”韓文宇說完,端起咖啡慢慢喝,沒有吩咐加糖的咖啡有點苦澀,刺激着味蕾,他緩緩閉上眼睛。
在這個故事裡,沒有贏家,誰都是受害者,被自以爲善意的欺騙、顧左右而選擇的隱瞞、還有懷揣不可告人目的而不得不毀掉自己的容貌……他們看似互利互惠,其實每個人揹負的東西都不算輕鬆。
淺緣弄明白了爲什麼淺辰會變成韓善宇的模樣的原因,但還不知道他的動機和目的,她再追問,韓文宇卻說:“這個我不知道,姑姑和我說過一次不要問,我就沒有問,不過我倒是發現他經常往返法國一個小鎮。”
“什麼小鎮?”
“安納西。”韓文宇道,“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特別去那個地方,他偶爾來法國出差也會去一趟那個地方,這個我倒是曾經問過他,他說是看望一個人。”
“什麼人?”淺緣連忙問,想了想猜測道,“是不是你姑姑要找的那個人?”
“不是,他說是一個不重要,但卻必須讓他存在的人。”韓文宇有些無奈地苦笑,“其實我和他的關係也不算是多好,我看到他用我弟弟的臉,我總會覺得反感,即便他這些年對我父母很好,在盡力做好一個兒子的角色,可我卻無法對他徹底放下心防。”
淺緣點點頭表示瞭解,畢竟他的親弟弟是真的死了,而現在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替身,他看到這個替身做着一切本該是他親弟弟來做的事情,自然會心裡煩躁,而有精神潔癖的人更加受不了。
“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韓文宇道,“如果你還想知道其他,就真的要去問問他了,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願意告訴你,否則你也不會來問我。”
“他甚至不願意對我承認身份。”淺緣低頭嘆了口氣,面前的兩杯咖啡一口都沒喝,“對了,能把你姑姑的聯繫方式告訴我嗎?我想和她聯繫看看,能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韓文宇想了想,點點頭,淺緣就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他在備忘錄上寫了聯繫電話和地址,然後說,“我姑姑平時也很忙碌,她是個舞蹈家,經常要在世界各地演出,所以聯繫她不是很容易,你自己試試看吧。”
“好的,我改天聯繫她。”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其他的真是無能爲力。”韓文宇表示愛莫能助,然後看了一眼時間,“我下午還有事,我看到你是打車來的,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你下午告訴我這麼多事情,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和我媽媽約了下午逛街。”淺緣微笑着說。
“好吧,代我向伯母問好。”韓文宇站起來戴上墨鏡,結賬後就離開咖啡廳。
淺緣靠在椅背上,心裡有些亂糟糟的。
下午知道的事情的確有點超乎自己的想象,她並不知道淺辰爲什麼和要這樣做,他要幫韓文宇的姑姑找誰,這個人和他是什麼關係?她開始發現,有許多的謎團現在纔剛剛被觸及。
淺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實話,顧之昀打了個電話來,她看時間也差不多,就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出去。
“我剛纔打電話給景舒,她說你一個人出去了,你去哪裡了?”顧之昀的聲音有些緊張。
“我和我媽出來逛街,她最近天氣變化腿痠,我想陪她逛逛按摩用的。”淺緣笑着說,“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顧之昀無奈道:“你懷孕的事情鬧得國內外的人都知道,我怕你出意外。”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自己,放心吧,我們的孩子向來是抗打擊的,否則千帟也不會現在這樣彪悍。”淺緣笑着說。
“我和爸說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去法國,開始學習怎麼管理一個集團,然後就可以一直留在法國陪你了。”顧之昀聲音溫柔,“我可以和你一起看孩子長大。”
淺緣被他說得也忍不住嚮往起來,低頭笑了笑:“好,那我就在這裡的等你啦。”
“逛街的小心一些,別磕到碰到,你應該把景舒帶在身邊。”顧之昀嘮叨着,“周七和趙十三我有別的人物讓他們去做,所以沒辦法把人留在你身邊,不過我已經安排老二去保護你,大概今晚就抵達,以後你出門都帶着她。”
“好好好,我都聽你的,我覺得你現在也不囉嗦,比晗晗都要囉嗦。”也不知道是她懷孩子還是他們懷孩子。
說話間,淺媽媽已經到了,站在馬路那邊對她揮揮手,淺緣便連忙說道:“我看到媽了,先掛了。”
“好,小心點。”
淺緣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左右看了看,確定現在是紅燈車都在罅路線外才敢走過去。
淺媽媽的抑鬱症本來是非常嚴重的,當初在a市醫生甚至都建議放棄治療了,但到了法國,隨着千帟降生,淺媽媽的病情漸漸好轉,到現在基本已經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看起來已經從失去淺爸爸和淺辰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現在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偶爾會約上好朋友去逛街或者聊天,日子算是充實,再有千帟晗晗他們陪着,自然也不會無聊。
她知道淺緣又懷孕了的事情,高興地笑了好幾天,此時看到她還和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過來,心裡有點後怕又的有些無奈,連忙走過去要牽她的手,拉着她慢慢走。
然而,突如其來的意外便發生在這個時候。
一輛原本停在斑馬線外的泥頭車,忽然極速衝了過來!
速度非常快,就在眨眼間,車子已經來到了身邊!
千鈞一髮之際,淺媽媽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和反應,重重把淺緣推開,只聽到‘砰’的一聲,淺媽媽的身體就像是被扔出去的布娃娃一般,成拋物線猛地彈出去,墜落在了地上。
淺緣被大力推開,身體跌倒在了地上,腦袋撞上了綠化帶的石墩只感覺腦袋一片空白,眼前的景模糊了,什麼都都看不清楚,朦朧中她似乎看到了顧謹言帶着冷然的笑走到了她面前,卻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從她身邊過去,如果不是她裙襬從自己臉上拂過留下了細微的觸覺,她甚至懷疑自己產生了觸覺。
隨即她的眼前開始發黑,她昏迷前喃喃地喊着:“媽媽……”
現場很快有人報警和叫救護車,而這兩種聲音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心驚膽戰的聲音,而交織在一起,便猶如來自地獄的交響曲。
十分鐘後,道路上恢復通車,只留下兩趟血,刺眼又駭人。
意外來得太突然,那個時間aron在公司看文件,沈晗在家裡燉湯等淺緣他們回來可以喝,千帟還在苦惱着媽咪是給自己生個弟弟好還是妹妹好,甚至潛力之外的顧之昀也只是剛剛發下電話。
然而噩耗就是來得這麼突然。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剛纔市中心第一醫院來電話,淺夫人和淺小姐在路上遇到了車禍,很嚴重。”
“爸!爸!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小緣啊,爸!你爲什麼要這樣做?你這樣要我們以後怎麼辦,你要小緣怎麼辦啊……”
哭聲不斷,畫面卻漸漸清晰,首先看到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羣,將一個小小圈子團團圍住,也不知道在議論着什麼。
這好似是一個夢境,而第一視角卻不是主角,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旁觀者的態度冷漠,就像只是在看一處電視劇,對那個趴在地上哭得幾乎昏厥女孩毫無憐憫感。
旁觀者看着地上這個因爲負債累累無法償還,選擇了用自殺逃避責任的男人,不覺得他可憐,只覺得他懦弱和無能,死都不怕,爲什麼要害怕活着?用死亡作爲逃避的方式的人,是讓人看不起的。
旁觀者用最冷漠的姿態將這一出悲情劇批判得毫無可取點,而這些想法真真切切地傳遞給了正在做這個夢的主體,她想要去反駁,反駁他這種的無情的觀點,但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看着,看着這染上了冷青色彩的夢境。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淺緣喃喃自語,眉心緊緊皺着,到額角甚至出了汗。
顧之昀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脣邊吻了一下,眉眼疲憊卻又帶着心疼和痛苦之色。
淺緣感覺到有人抓住她的手,她覺得自己抓住了那個冷漠的旁觀者額,急切地和他解釋,她的父親不是懦弱,她不是無能。
顧之昀把手放開想要去湊一張面巾紙擦掉她額角的汗水。
握住的手被甩開,淺緣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感,她就彷彿被世界遺棄的小貓,一個人蹲在角落裡,悲傷地一個人舔舐傷口。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淺緣喃喃着從夢境中醒來,睜開眼睛是看到的世界是雪白一片的,她甚至還在懷疑自己還在睡夢中嗎?
“緣緣,你醒了?”顧之昀連忙走過來坐在牀頭,緊緊握着她的手,就像是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
淺緣剛剛醒來還有片刻茫然,看着顧之昀的眼神也有些不解。
顧之昀忽然想起之前醫生和自己說的,淺緣傷到的地盤是後腦勺,有輕微腦震盪,所以也不排除會失憶的可能性。
難道她真的失憶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顧之昀只覺得自己冒了冷汗,顫抖着問:“緣緣,你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