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着官道再往南行之後,流民就多了起來。
安錦瑟把上官平寧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讓上官平寧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上官平寧不說話了之後,車廂裡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
流民們看着這一行人從自己的面前走過,有袁英這六個一看就是會武的壯年男子,護衛在馬車的前後左右,沒有流民敢阻這輛馬車前行。
到了第二日,從黎明時分開始,京都城就下起了雨,雨點落地時嘩嘩地聲響,擾了京都城人的清夢。
安錦顏坐着的轎子停在了中宮殿的大門前。
全福帶着一幫太監站在雨中,看見安錦顏被一個東宮的宮人扶下轎了,才迎到了安錦顏的跟前,跪地給安錦顏行禮。
安錦顏沒有理會全福,邁步就往中宮殿中走。
“太子妃娘娘,”全福自己從在地上站了起來,喊了安錦顏一聲。
安錦顏回頭看向了全福,說:“怎麼?皇貴妃娘娘又改了主意,不准我進入中宮殿了?”
全福賠着笑臉道:“太子妃娘娘,皇貴妃娘娘有令,讓您一人進中宮,東宮的諸人不可隨您一起進去。”
安錦顏冷笑了一聲。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聖上之前就有過旨意,娘娘這也是不敢違旨,還請太子妃娘娘不要爲難娘娘。”
“我爲難她?”安錦顏好笑道。
全福說:“來人,伺候太子妃娘娘進東宮去。”
兩個宮人走上了前。
跟在安錦顏身旁的東宮諸人在安錦顏沒有發話之前,不敢退後一步。
全福看看兩幫人對峙的場面,還是一臉堆笑地喊了安錦顏一聲:“太子妃娘娘?”
安錦顏看一眼面前的中宮殿,宮闈深深,沒有東宮的人跟着,安錦繡就是把她殺死在中宮裡,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吧?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這是不進去了?”
與此同時,一個小太監跑進了千秋殿的小花廳裡,跟安錦繡稟道:“娘娘,太子妃娘娘已經到了中宮殿的門前。”
“讓全總管好好伺候,”安錦繡連頭都沒擡地說道:“怠慢了太子妃娘娘,我絕不饒他。”
“奴才知道了,”這個小太監領命之後,快步退了下去。
小太監退下去之後,袁義纔跟安錦繡說:“這麼早她就去了?”
“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她早點去見皇后,這也沒什麼,”安錦繡說道:“不管她。”
袁義說:“皇后真會跟她吐露實情?”
“不會,”安錦繡說:“不過皇后會讓安錦顏安心的。”
“什麼意思?”
“見過皇后之後,安錦顏應該可以確認,皇后手上的確有可以幫太子的東西了,”安錦繡說道:“這樣她安錦顏不就安心了?”
袁義說:“這事到最後究竟會怎樣?”
“最後?”安錦繡一笑,說:“最後就是覆水難收。”
安錦顏這時在中宮殿的門前,命東宮的衆人道:“你們都退下。”
東宮的宮人太監們應了安錦顏一聲後,紛紛退到了一旁。
全福走到了安錦顏的身前,一哈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跟安錦顏說:“太子妃娘娘,請。”
安錦顏邁步往中宮殿裡走去,她這會兒沒辦法再往後退,殺手也好,什麼都好,她一定得去見皇后一面。
中宮殿幽閉了這些年,乾淨還是乾淨,只是連空氣裡都帶着一股陳舊的味道。
全福領着安錦顏到了皇后的寢室門前,替安錦顏推開了寢室的大門,小聲說了一句:“太子妃娘娘,請進。”
安錦顏一個人走進了皇后的寢室。
一國之母的寢室,裝飾擺件還是安錦顏記憶中的樣子,處處精緻富貴。安錦顏在這間寢室裡呆站了一下,偌大的寢室裡,看不到一個人影,門窗緊閉着,光線昏暗,這寢室樣子還是以前的樣子,只是再想在這屋中找出那種女主人母儀天下時的尊貴,是完全找不到了。
安錦顏走到了牀帳低垂的鳳牀前,低聲喊了一聲:“母后。”
金粉繪鳳的牀榻上,沒有一點聲響。
安錦顏伸手掀開了牀帳,看見帳中之人後,便是一聲驚叫。
皇后聽見了兒媳的驚叫聲後,嘴角只是泛起了一絲冷笑。
安錦顏過了一會兒,才又伸手把牀帳掀起,將半邊的牀帳小心地掛起,又喊了皇后一聲:“母后。”
這一回再看皇后,安錦顏儘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只是仍是忍不住多打量了皇后兩眼。皇后不是美人,但她眼前這個滿頭白髮,臉上皺紋如溝壑一般的女人是皇后?幾眼打量下來,安錦顏還是難以接受。
“本宮的樣子很可怕?”皇后任安錦顏把她打量了一會兒後,纔開口道。
安錦顏忙又給皇后行禮請安。
皇后說:“不過幾年沒見,太子妃也老了。”
安錦顏苦笑,她的確也老了,發間的白髮,眼角的皺紋,無一不在提醒她,她安錦顏已經過了人生最好的年華了。
皇后道:“你不該是這副模樣啊。”
安錦顏道:“母后,您還好嗎?”
“好?”皇后說:“這帝宮裡,唯一能稱得上好的人,只有千秋殿裡的那位皇貴妃吧?”
安錦顏低頭不語。
“她竟然肯讓你來見本宮,”皇后看着安錦顏說道:“看來你與太子是費了一番心思了。”
安錦顏說:“母后,太子殿下也想來看您,只是,”安錦顏嘆一口氣,“只是這事一言難盡啊。”
“既然一言難盡,那你就不用說了,”皇后道:“太子他還好嗎?”
安錦顏搖了搖頭。
“白承允如今纔是諸君,”皇后看安錦顏搖頭,便道:“想來太子的日子不會好過。”
“母后,”安錦顏抹一下眼睛,流了些眼淚下來,說:“太子殿下不甘心啊。”
皇后笑了一聲,道:“是太子不甘心,還是你不甘心?”
“母后,”安錦顏說:“太子殿下好,兒媳才能好啊,兒媳的命都是太子殿下的。”
“想做什麼就做吧,”皇后小聲道:“本宮不死,總能幫上你們一些的。”
安錦顏忙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不用問,”皇后說:“本宮只提醒你,安妃不是好對付的人,連聖上對她都不得不小心。”
連聖上都對她不得不小心?這句話皇后看似說的漫不經心,但安錦顏與皇后目光對視之下,知道皇后的這句話絕不是漫不經心之語。所以說,皇后手裡的東西,不是皇后自己的,而是世宗給皇后留下的?
“你走吧,”皇后道:“回去好好伺候太子,告訴他,不必記掛本宮。”
安錦顏說:“母后,你現在在這中宮……”
“本宮的雙腿已經殘了,”皇后沒讓安錦顏把話說完,便道:“你還什麼話要問?”
安錦顏看一眼皇后被緞面厚被蓋着的雙腿。
“可憐本宮?”皇后又問安錦顏道。
“都是安妃,”安錦顏的眼淚突然就又從眼眶中流了出來,小聲道:“不是她,母后就不會受這樣的苦,現在她是得意了,聖上眼中除了她與九殿下,哪還看的到太子殿下?”
“是啊,”皇后道:“若不是白承意實在年紀太小,白承允也不一定就能入了聖上的眼。”
“母后,”安錦顏說:“您再等等,太子殿下一定會來見您的。”
“你走吧,”皇后看着安錦顏臉上的眼淚,心中突然就覺得厭煩,她知道安錦顏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女人才不會真心爲她傷心,這會兒的這眼淚,不是假惺惺還能是什麼?
安錦顏卻還是不放心,小聲問皇后道:“母后,您還能出中宮殿嗎?”
皇后冷冷地看了安錦顏一眼,說:“本宮的事,不勞你費心。本宮讓你走,你還要在本宮這裡待多久?”
“母后。”
皇后把枕邊的一個藥盒砸在了地上,喊了一聲:“滾!”
安錦顏嚇了一跳,可是看皇后的雙眼看着寢室的門窗,突然就明白了皇后的用意,大聲跟皇后道:“母后,兒媳句句都是真心話啊。”
“滾,”皇后又說了一個滾字。
安錦顏抹着眼淚走出了皇后的寢室。
全福在門外衝安錦顏躬身道:“太子妃娘娘,您這就要走了嗎?”
安錦顏說:“你不是都聽見了嗎?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全福說:“奴才知罪。”
安錦顏走出中宮殿的大門之後,突然就又衝着中宮殿跪下,磕了三個頭,放聲大哭了起來。
全福被安錦顏這一下弄懵住了,這人出中宮殿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又哭成這樣了?
“母后!”安錦顏喊着皇后,哭得極其傷心。
全福說:“太子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安錦顏沒理全福。
就在全福準備讓手下去找安錦繡的時候,齊妃坐着軟轎到了中宮殿門前,也不下轎,看着跪地痛哭的安錦顏說:“太子妃娘娘這麼個哭法,不知道的人還以爲,皇后娘娘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奴才叩見齊妃娘娘,”全福跑到軟轎前給齊妃請安。
齊妃命左右道:“還不快去請太子妃娘娘起來?”
幾個倚闌殿的宮人上前就要扶安錦顏,卻被幾個東宮的宮人攔住了。
齊妃看了這幾個東宮的宮人一眼,笑道:“倒是忠心的奴才,還知道護主呢。”
全福看着齊妃。
齊妃說:“你看着我幹什麼?”
全福忙就衝自己手下的太監一揮手,說:“快點請太子妃娘娘起身啊。”
幾個太監往安錦顏那裡一擁而上。
安錦顏心中有數,自己再要跪下去,那丟臉的人就會是自己了。安錦顏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看向了幾個太監,道:“你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