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校道,陸見風站住腳步,仰面望着藍天白雲,心情略爲壓抑。
他自己知道,剛剛他對江小銘所說的那些話,是過分了。但即便知道如此,他還是選擇過分地出言刺激江小銘,儘管他也清楚,這樣做效果甚微,但或許能夠起到效果呢。
換做在以前,這種做法是不會起到任何作用的,但是他隱約覺得,現在情況不同了。
他的腦海裡開始浮現出了鄭喜潢大大咧咧的模樣。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鄭喜潢或許能夠成爲那個打開江小銘心扉的人。似乎,江小銘很喜歡跟鄭喜潢待在一起,這是他都不曾做到的事。而想到這,他的嘴角就由不得地盪開些許苦澀的笑意。
“隊長!隊長!”
黎名博氣喘吁吁地擠開校道上來來往往的學生,滿頭大汗地跑到陸見風身前,而他粗魯無禮的推擠行爲也引得北山中學的學生紛紛側目,議論紛紛。而他卻也不理會別人對他的指指點點,喘着粗氣,朝陸見風問道:“隊長,剛剛打你電話你也不接,我還以爲你去哪了呢……不是說好我去上個廁所,你在門口等我的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找得好辛苦的!”
陸見風漫不經心地瞅了他一眼,應道:“我看你那麼久還沒出來,就自己隨便逛逛咯,我可不想花太多時間在等你上完廁所之類的事情上。”
“話也不是這樣說,你看,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也不好亂跑,是吧?!要是一不小心走散了,那可就……”黎名博繼續囉囉嗦嗦地分析道,而陸見風卻揮揮手,示意他安靜下來。
“名博,你要是再這麼囉嗦下去,我就把你自己丟在這裡。說實話,要不是你死活都想要跟過來,我還真不想把你帶上。”
黎名博撇撇嘴,似乎很是不滿,不過還是乖乖地安靜了下來。下午放學後,本來他是打算跟着陸見風一起去訓練的,可是陸見風卻推說有事,在他的糾纏下,陸見風纔跟他說了下午需要到北山中學來辦點事。黎名博本身便是喜歡新奇之人,於是便又展開了一輪糾纏,硬是讓陸見風也將他帶來。陸見風最後拗不過他,便只好讓他跟過來了,不過陸見風對他也有所要求,那就是儘可能地保持安靜。
以陸見風的說法,就是:“我很討厭你在我耳邊聒噪地叫,而我一旦心煩,就想揍你。”
所以爲了人身安全,黎名博便只能老老實實地保持安靜。
“走吧,時間不早了,再不過去,那邊就要關門了。”看了看鐘樓的時間,陸見風甩出這句話後,便悠悠然地往前方的教學樓走去。
黎名博跟在他身後,不明所以地問道:“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呢?”
“副校長辦公室,找林忠才,也就是北山籃球部的教練。”
兩人的身影開始走遠,漸漸消失在人流中,而他們東山中學的校服在北山中學仍是顯得格外地刺眼。
而這邊,在鎖上球館的大門後,歐陽鴻靖特意看了江小銘,問道:“江小銘,你還好吧。”
此時的江小銘仍然面色煞白,看起來仍沒有從剛剛陸見風的言語刺激中走出來。
而鄭喜潢則擔憂地站在江小銘的身後,眼底一片懊惱之色。他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每次江小銘見到陸見風的反應都會如此大,但是他能肯定的是,他們兩人之間肯定有着什麼外人所不知的過去。
他現在的懊惱,是因爲他覺得,是自己過於在意與歐陽鴻靖的對決勝負,硬是將江小銘喊來球館,所以纔會導致江小銘與陸見風的再次相遇的。如果他不將江小銘特地喊到球館來,江小銘現在應該也不會如此痛苦吧。
見江小銘沒有回答自己,歐陽鴻靖便也陷入了安靜。
在短暫的尷尬的沉默之後,歐陽鴻靖率先走下球館前的階梯,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我請你們到外面吃頓飯,我知道有一家拉麪挺好吃的。”
江小銘仍然沒有搭話,而鄭喜潢猶豫片刻後,則應道:“不了,你自己先走吧,我直接送江小銘回家。”
“……還是一起走吧。”歐陽鴻靖輕嘆口氣,苦笑道。
鄭喜潢已經數不清這是他們三人第幾次一起踩着夕陽回家了,但他總覺得他們三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已經愈發地熟悉,甚至於他已經隱隱有些習慣了這種三人行的模式。
他仍然不喜歡歐陽鴻靖,對於強者他壓根就無法做到喜歡,他時刻都想着要去挑戰權威,戰勝強者。但是,對於歐陽鴻靖,他卻有着特殊的感覺,如果說江小銘是助他成長的朋友,那歐陽鴻靖就是助他成長的對手。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資格成爲歐陽鴻靖真正看重的對手。
而他今天確實差點就贏了,可歐陽鴻靖終究是無法撼動的北山王牌,儘管有江小銘相助,他也還是贏不了。
三人一路無言。
而他們三人的同時出現,卻很是引人注目。且不說歐陽鴻靖在北山中學王者級別的地位,鄭喜潢通過那兩場熱身賽的出彩發揮,也逐漸成爲了校園名人,至於江小銘,則是憑藉他在籃球部內部友誼賽上所展現的三分能力,而被人所知曉。
一路上都不斷地有學生跟他們套近乎似地打招呼,也頻頻有女生在遇到他們後開始尖叫,但他們三人此時的神情都略爲僵滯,絕非對球迷不敬,而是實在笑不出來。
走到校門口,歐陽鴻靖纔打破沉默,問道:“江小銘,你家是往哪邊走?”
還沒等江小銘回答,鄭喜潢便朝某處方向指了指,應道:“他家在那邊,我送他回去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還是一起送送他吧。”歐陽鴻靖也堅持着。
“……都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放心吧,我沒事的。”江小銘此時才緩緩地擡起頭,勉強地擠擠笑。但他此時蒼白的面色和憔悴的神情,卻完全不像他所說的“沒事”。
歐陽鴻靖本想繼續堅持,而鄭喜潢卻拽住他的手,示意他別說話,而自己卻說道:“那好,你路上小心,到家後跟我說一聲。”
江小銘點點頭,隨後便徑直走了,瘦弱的背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單薄。
“你放心讓他現在一個人回家?”歐陽鴻靖皺起眉,問道。
鄭喜潢咬咬牙:“當然不放心,但是很明顯他現在需要獨處。而且,他現在根本就不是想要回家,他剛剛走的方向不是他家的方向。”
歐陽鴻靖一怔。
鄭喜潢看着江小銘漸行漸遠的背影,驀地長嘆口氣。江小銘所去的方向,顯然就是往老街區廢棄籃球場那邊走的,雖然他以前常常認錯路,可陪着鄭喜潢到那邊訓練了這麼久,現在他也總算能夠認清路了。
鄭喜潢還知道,江小銘雖然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再打籃球了,可他偶爾還是會單獨跑到廢棄籃球場那邊,雖不打球,可是卻在抱着球發呆。這種情況,鄭喜潢愣是撞見了好幾次。而最近也是最讓他震驚的一次是,他竟然在北山隊與僑中隊熱身賽結束後的那天晚上,在廢棄籃球場那邊看到了江小銘和林曉希兩人的身影,而江小銘甚至於還在林曉希面前投籃了。
所以,鄭喜潢纔會在某些日常的訓練中死纏爛打地喊上江小銘,其實也不是爲了讓江小銘幫他矯正投籃,更重要的是,他想幫江小銘找回喜歡籃球的那種感覺。
現在江小銘不加掩飾地往廢棄籃球場那邊去了,鄭喜潢覺得,江小銘或許是到了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猶豫片刻後,歐陽鴻靖剛想開口詢問鄭喜潢些事情,鄭喜潢卻提前開口說道:“歐陽鴻靖,你也別問了,我現在也沒法告訴你些什麼有用的東西。”
歐陽鴻靖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不過我可以跟你說一些陸見風的情況,是江小銘曾經跟我說過的。”
聞言,歐陽鴻靖頓時眼前一亮,而鄭喜潢則是繼續說道:“但是作爲交換條件,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可以,你說吧。”歐陽鴻靖答應得毫不猶豫。
鄭喜潢凝神看着歐陽鴻靖的燃燒着好戰烈焰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作爲交換條件,你不可以輸給陸見風!一定不可以!第一個打敗你的人,一定會是我!”
歐陽鴻靖怔住,眼前的鄭喜潢還是與以前那樣,自負而執拗,可與以前相比,此時的他卻多了一份挑戰者獨有的堅持與驕傲。
他隨即鄭重其事地點下頭。
校門口的行人川流不息。
“我知道了,在你戰勝我之前,我是不會輸給陸見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