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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東山中學的校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北山隊的專用大巴仍然安靜地停在校門口,靜等着北山隊衆人的凱旋。
林忠才揮手示意隊員們都上車準備返校,而柳園卻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來,說道:“我說教練呀,我們贏下這場比賽也實在是不容易,要不你直接讓司機送我們到飯店,請我們吃頓飯唄,就當做是犒勞犒勞我們吧。”
“哎呀,我在場邊指揮一場比賽也不容易呀,真的好累,柳園,要不你等會也直接請我吃頓飯吧,就當做是慰勞一下教練,怎麼樣?”林忠才也效仿起柳園嬉皮笑臉的模樣,裝模作樣地無病呻吟。
溫康頗爲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拖着疲憊的步伐朝大巴走去。他走到大巴車門前,停下腳步,開始指揮着隊友有序地上車,並清點着人數。清點結束後,溫康發現,鄭喜潢並沒有在隊列中。
歐陽鴻靖揉着肩膀,緩緩地走到溫康身前,低聲說道:“不用等鄭喜潢了,他說他跟江小銘一起回去。”
溫康微微點頭,陷入靜默的沉思,而在歐陽鴻靖準備上車的時候,他卻又出聲問道:“歐陽,你知道江小銘和陸見風是什麼關係嗎?”
“據說是舊友,但具體的我就不清楚了,他們似乎並不想說。”歐陽鴻靖如實答道。
“你們呀,有些事該知道的時候,你們自然就會知道的。現在呀,你們還是好好休息吧,今天都辛苦了。”林忠才擺脫了柳園死皮賴臉的糾纏,走到車門前,笑道。
溫康若有所思地凝視着林忠才,冷不丁地說道:“教練,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覺得你好像知道些什麼,但是對我們隱瞞了。”
林忠才聞言一愣,隨後捧腹大笑:“溫康,你說,我能知道些什麼,難不成你真把我當成了天上地下無所不知的神明啦?!哈哈,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咯,我做算命先生掙的錢估計都會比教練多呀!”
“跟你沒有共同語言。”溫康無可奈何地搖着頭,而一旁的歐陽鴻靖也苦笑不已。
此時專車司機鳴起喇叭,提醒他們注意時間,於是他們便紛紛上車,東山中學校門前偌大的空地上現在就只有林忠才一人的身影。
“江小銘,你突然出現在東山中學,到底意味着什麼,是要放下了嗎?”林忠才朝東山中學校門口的燙金招牌看了一眼,在心底暗自沉吟道。
“教練,快上車啦!我們還趕着回去呢!”柳園從車窗伸出腦袋,急聲催促着。
林忠才聞言,便驀地朗聲大笑起來,掩飾着自己那五味陳雜的情緒,而後也快步走上了車。
在車上關上的那一瞬間,鄭喜潢和江小銘的身影出現在了校門內側的校道上。
“你確定不跟球隊一起回去嗎?”江小銘看着校門口緩緩駛動的北山隊大巴,不禁朝走在他身側的鄭喜潢問道。
鄭喜潢無甚所謂地聳聳肩:“無所謂啦,球隊大巴是要先回學校的,現在都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回到學校再回家,估計會拖得更晚吧。走吧,東山中學附近好吃的可不少,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去的那條小吃街嗎,其實那附近還有一家牛肉麪,手藝一流,我帶你去吃。”
“不了,我們下次再去吃吧,我現在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去,好嗎?”江小銘低垂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聲若細蚊地說道。
鄭喜潢微微發怔,腳步也隨之頓住。
“好,那我們就下次再去吃。走吧,去哪我都陪你。”鄭喜潢強笑着跟上江小銘的腳步,跟他並肩同行,可江小銘卻一路無言。
穿過馬路,坐上地鐵,繞了半座城市,他們回到了城北的老街區。
鄭喜潢一路都沒有問過江小銘想要去哪,他像個護衛般,守護着江小銘去到他所想去的地方。而到最後鄭喜潢才知道,江小銘所想去的地方,是老街區的廢棄籃球場。
回憶清晰可見,鄭喜潢仍舊記得,當時他蠻不講理地將江小銘拉到這裡的情景,現在想起頗有些哭笑不得。
“江小銘,你這是……”
江小銘沒有搭話,他自顧自地走到磚堆旁,將磨得發舊的籃球取出,然後又走回到鄭喜潢身前,微微一笑:“鄭喜潢,我到典明市遇到一個女孩,她叫簡月,人如其名,她就如同現在的月光般清澈柔和,使人感到舒服。”
鄭喜潢怔怔地點點頭,卻仍是滿面惑然。
“她教會了我一件事,有些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但喜歡就是喜歡,而既然喜歡,那就沒有放棄的道理。”江小銘緩緩地拍動着籃球,籃球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彷彿像是心跳般,帶着節奏,帶着生息,娓娓地表露着江小銘泛動的情緒。
“那你所喜歡的,到底是什麼呢?”鄭喜潢雙目緊凝,頓時迫切地期待着江小銘那呼之欲出的答案。既然喜歡,那就沒有放棄的道理,那如果江小銘喜歡的確實就是籃球,那他也就不會如之前那樣放棄籃球了,就是這個道理對吧?!
感受到鄭喜潢熾烈的目光,江小銘只是簡單地報以一笑,而後將手中的籃球舉過頭頂,朝26尺外跳躍着月光的籃筐瞄準。
“我喜歡籃球,這是心裡話。”
“所以,你……”聞言,喜出望外的鄭喜潢情難自禁地顫抖起來,他的眼底與聲裡,也都滿是掩埋不住的驚喜與歡欣。
“鄭喜潢,我想跟你說出我的故事,你想聽嗎?”
語罷,一道弧線劃破天際,貫空而過,將投籃後仍舊保持着投籃手勢的江小銘,與在月光下泛動着柔和光色的籃筐,連接成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
東山球館,燈火通明。
陸見風站在三分線外,深吸口氣,屈膝起跳,遠投出手!
球砸在籃筐側沿,投偏了。
陸見風對此似乎並不在意,他面無表情地走到籃底將球撿回,而後又重新回到三分線外,不知疲憊般地繼續練習起了三分遠射。
而黎名博就倚靠球場另一側的籃架底座邊,默然不語地看着陸見風在進行三分投射訓練。
從江小銘離開後到現在,陸見風都一直留在球館悶聲不吭地練習着三分投射。起先他的隊友們都留在球館,想等陸見風停下練習後,爲這場比賽的失利而向他做檢討,但後來他們發現陸見風根本就沒有停下練習的打算後,也便都紛紛離開了,唯獨剩下黎名博一人還在等待。
黎名博自然看得出,陸見風與往常不同,而這份不同隱約中又不僅僅是因爲失利而導致的。他想知道,陸見風還好嗎。
又是一記遠投不中,球直接砸在後筐,往後高高彈出。
陸見風后退兩步,伸手接球,而球卻脫手而出,往後場跌去,在地板上彈動一番後,徑直滾落到黎名博腳下。
“把球給我。”陸見風朝黎名博看了一眼,厲聲高喝道。
黎名博緊咬牙關,將球撿起後快步走到陸見風身前,驚懼與擔憂這兩股情緒在他的臉上交替地涌動。
陸見風目光漸冷:“黎名博,你是要幹嘛?!”
“……隊長,對不起,打擾到你訓練了,但是我有件事想要問你。”黎名博鼓足勇氣,擡眼凝望着陸見風冰霜般肅然的雙眼,“你……你現在到底是怎麼了?現在的你,根本就不像你!”
陸見風稍稍愣住,隨後冷哼一聲,低吼道:“黎名博,別說得好像你很瞭解我似的,你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樣的嗎?知道嗎?!”
黎名博被陸見風的威勢驚得連退兩步,但他隨即又咬咬牙,高聲吼道:“到底是因爲比賽失利,還是因爲江小銘?隊長,你現在這副頹然的樣子到底是因爲什麼?!”
陸見風聞言,不禁陷入漫無邊際的沉默,良久後,他才嗤笑一聲:“黎名博,你真的很麻煩,從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都是那麼麻煩。麻煩的你,給我好好聽着,現在的我一點都不頹然,相反地,我現在很開心,我好久都沒有如此開心過了。”
黎名博不禁瞠目結舌。
“你覺得,我的三分命中率高嗎?”陸見風突兀地問道。
黎名博下意識地點頭:“高。”
聞言,陸見風仰頭大笑:“錯啦,不高,我的命中率在江小銘看來,一點都不高!”
“江小銘?!”黎名博愈發地大惑不解。
“那個時候,我們經常一起在他家院裡自建的球場上比試三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那時的我一次都沒有贏過。我心有不甘,暗暗給自己鼓勁,我有朝一日一定要在三分線外擊敗他,這一度是我最深的執念。但後來他放棄了籃球,三分對我而言也就失去了意義,我也就將這份執念給拋棄了,甚至於我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對三分練習提不起絲毫的興趣。”陸見風自顧自地說着,也不理會黎名博到底能否聽懂。
黎名博滿頭霧水地撓撓頭,試探性地問道:“那你今晚怎麼又突然練習起三分了?”
若有若無的笑意在陸見風嘴角綻放。
“道理很簡單呀,因爲他要回來了,他終於要回來了。”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