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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會議室,煙氣瀰漫。
歐陽鴻靖微微皺眉,坐在他對面的林忠才的身影,彷彿在嗆人的煙氣中變得模糊。他聽林曉希提起過,林忠才雖沒有煙癮,但在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便會習慣性地選擇抽菸。
猶豫片刻後,歐陽鴻靖打破沉默,問道:“教練,你把我叫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林忠才緩緩地吐出菸圈,沉聲道:“聽說,你最近經常對他們發脾氣,是吧。”
歐陽鴻靖面色微寒,冷聲承認道:“沒錯,他們最近很不像樣。”
“是你不像樣,還是他們不像樣。”林忠才目不轉睛地直視着歐陽鴻靖,“如果你以爲,衝着他們大發脾氣就能起到效果的話,那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歐陽鴻靖不滿地低哼一聲,別過頭去,沒有應話。
“而且,我想問問你,爲什麼羅圖圖要離隊的時候,你非但沒有挽留,還當衆宣佈將他除名?!你知不知道,羅圖圖在球隊中的戰術地位有多麼重要。”
“所以,教練,你今天是來教訓我的嗎?!”歐陽鴻靖拍案而起,氣勢洶洶地緊盯着林忠才。
林忠才一怔,而後連連苦笑:“歐陽,你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菸草味道在鼻尖流竄,使得歐陽鴻靖愈發地心煩氣躁。他坐回座位,憤然應道:“既然羅圖圖想要走,那我就成全他,你還不明白嗎,溫康一走,他根本就無意爲北山隊效力。就算沒有了羅圖圖,我們也還有雷震,就算沒有了溫康,我們也還有陳逸東。他們既然想走,那就都走吧,我就是要證明給那些背信棄義的人看,沒有了他們,北山隊仍然能夠實現衛冕!”
彈彈菸灰,林忠才神色悵然。
“我們的首發陣容,雷震,唐木龍,柳園,陳逸東,再加上我,仍然是頂級的配置,我並不認爲,所謂的南聿或東山之流,能夠撼動我們衛冕冠軍的地位。所以,請你放下無謂的焦慮,好好執教吧。”說罷,歐陽鴻靖起身便往門口走去,在他看來,談話該結束了。
而就在他正要推開會議室大門的時候,林忠才喑啞低沉的聲音卻驀地響起:“如果,這套首發陣容,再少去一個唐木龍呢?”
歐陽鴻靖的動作頓住。
“你覺得,林豐德或是張澤,誰能代替唐木龍的作用呢?”林忠才邊說邊從抽屜裡取出幾封離隊申請,輕輕地放在桌面。
“你是說,唐木龍也要離隊。”歐陽鴻靖身形僵滯地回身。
“準確來說,不僅是唐木龍,替補陣容中的林家寶和張澤,也遞交了離隊申請。”林忠才無奈地說道,他看不出,此時站在他眼前的歐陽鴻靖的神情,到底是震驚,是無奈,是痛苦,還是悲憤。但緊隨其後地,林中才分明地看到,歐陽鴻靖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便歸於平靜,或者該說是,歸於漠然。
緩緩地走回到林忠才身前,從桌面上拿起那幾封離隊申請,歐陽鴻靖笑得冷漠而猙獰,讓林忠才觸目驚心。林忠才也亂了分寸,此時的歐陽鴻靖到底是怎麼了。
“走吧,都走吧,能走多遠就給我走多遠吧。總有一天,你們會後悔的。”歐陽鴻靖將那封申請書揉成紙團,朝一旁的垃圾桶丟去。
林忠才倏忽地站起身來,伸手按住歐陽鴻靖的肩膀,沉聲說道:“歐陽,你理智點!”
歐陽鴻靖扭頭瞅着林忠才,嘴角帶着些嘲意:“我很理智呀,如果我不理智的話,那我現在應該是大喊大叫,大哭大鬧纔對,不是嗎?!”話音剛落,歐陽鴻靖便一把將擋在身前的林忠才推開,二話不說推門離去。
衝到門口,望着歐陽鴻靖遠去的孤獨的背影,林忠才眼底盡是歉色。林忠才知道,這段時間歐陽鴻靖受苦了,漫如潮涌的責備與重如泰山的壓力,都使他心力交瘁,或許他現在的性情大變,就是受此刺激的吧。
“現在,我該怎麼辦……”倚靠在門口,林忠才無能爲力地嘆道。他深知,溫康乃是北山籃球部雷打不動的精神領袖,那是信仰一般的存在,而如今溫康叛離,信仰崩塌,他也無力迴天。
最好的辦法,便是爲這支球隊找到新的精神領袖,而這又談何容易呢。
同心甜品店。
“所以,你是要辭職嗎?!”蔡良凱驚詫地望着溫嵐,問道。
溫嵐苦笑着點點頭。這是溫康的要求,她只有服從。
蔡良凱惋惜不已地輕嘆口氣:“小嵐呀,說實話,我還真捨不得你離開。你看看那些正式員工,怕是都及不上你的勤快乖巧吧。不過,既然你想走,我也不好強留。”
“謝謝蔡叔叔的理解,我真的很喜歡這裡,也很喜歡小鈴鐺,但是……”溫嵐凝噎。
蔡良凱見溫嵐眼眶泛紅,連忙安慰道:“沒事的,你不用難過,蔡叔叔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以後有空的話大可以多回來坐坐,小鈴鐺肯定也會很想你的。”
溫嵐緊緊地咬着下嘴脣,重重地點點頭:“有時間我一定會常回來的。”
在多寒暄幾句後,蔡良凱便到內室給溫嵐結算工資,而溫嵐則留戀地在店裡走動着,輕觸着光潔的牆壁與考究的桌椅,往日在這裡工作的畫面頓時在腦海中翻涌而出。
她很喜歡這裡。
這裡的每個人都和善可親,待她很好。
如果不是溫康強行要求她辭退兼職,專心攻讀,她斷然是不會想要離開的。
而就在此時,甜品店的大門被猛地推開。
溫嵐回首,看到的是歐陽鴻靖遍佈戾氣的臉龐。
看到溫嵐,歐陽鴻靖稍稍一愣,僵硬而躁烈的目光裡盪漾起些許久違的柔和光色。
穿行在老街區,溫嵐試探性地朝走在自己身旁的歐陽鴻靖問道:“歐陽,你還好嗎?”她總聽人說起,自溫康走後,歐陽鴻靖彷彿變了個人似的,以往的優雅與溫柔自此不再。此時面對着歐陽鴻靖,她自己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歐陽鴻靖的反常。
“我很好。”歐陽鴻靖低垂着頭,言簡意賅地應道,似是不想多說話。
溫嵐咬咬牙,低聲致歉:“歐陽,對不起。”
歐陽鴻靖腳步一頓:“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替我哥哥跟你道歉。”
“他的確對不起我,但不該由你來道歉。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他親自跟我道歉,我也不會接受。所以,可以的話,以後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名字了。”提到溫康,歐陽鴻靖的聲音當即漸染上漠然之色。
“那我呢,他是我的哥哥,你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理我了呢?”溫嵐聲如細蚊,而歐陽鴻靖聞言卻如遭電擊般地心頭一顫。
如何對待溫嵐,他沒有想過。
他也不敢想。
他無法原諒溫康的叛離,與溫康相關的一切他都想摧毀,包括他們亦敵亦友的回憶。而溫嵐,是他想要摧毀卻又無能爲力的牽絆。
他不能容許他人傷害溫嵐,何況是他自己。
但是,爲什麼她偏偏就是溫康的妹妹。
“你會不會不再理我了呢?”溫嵐失神地呢喃重複着。
她的腦海裡,此時盡是那日黃昏下,歐陽鴻靖的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生硬,柔軟,溫暖。
律動的穩健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叩擊着她的心門。
歐陽鴻靖側身看了溫嵐一眼,喉結微動:“或許,我可以只把你當做溫嵐。”
溫嵐微微一怔。
她擡眼,卻只看到歐陽鴻靖漸行漸遠的背影。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