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想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商場,我竟然還能遇上一個熟人——權且稱之爲熟人吧,因爲在深圳一千多萬人口之中,這位曾容光,也算是我最熟悉的幾個人之一了。
到我這邊的排隊演出行將結束的時候,曾容光那邊的活動也接近尾聲。我看見曾容光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喊了他一嗓子,他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我。便走了過來,寒暄幾句之後,他顯然也對這家甜品店的生意竟如此火爆感到有些些許意外,於是,我便將我爲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前因後果跟曾容光說了,曾容光頓時恍然大悟,隨即問我輸了多少。
“不到三萬,輸得只剩八十來塊錢了。”
“自己的錢?”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回答了他:“當然是我自己的錢了。”
“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卡債什麼的?”
“沒有。”
“那還好,問題不大。”
“自己的錢也是錢啊,哥。”
曾容光笑了一下,轉移了話題:“你這到什麼時候,你吃飯了麼?”
我看了兒一眼表:“再有個十來分鐘就結束了,我沒吃飯,這不是在這掙飯錢呢麼。”
“我正好也沒吃,一會兒咱一起吃個飯,我請客。”
於是,曾容光在那兒等了我一會兒,我領錢的時候聽一個大媽說了才知道,這次‘演出’本來每個羣衆演員都可掙50的,結果被中間搭橋的給抽了20走,導致只剩30了。真可恨,我這樣落魄的人的錢他也忍心抽,唉……說起來也是活該,誰讓我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念及此處,頓覺淒涼。但看見在一旁等我的曾容光,忽然又感覺比起曾容光,自己這些遭遇也不算什麼事兒。
我和曾容光出了商場,曾容光帶我走到了附近一家小吃店。他點了幾個家常菜和啤酒,我藉着小吃店的燈光打量了一下點菜中的曾容光,比之上次見面,他看起來精神了許多,也許是因爲西裝筆挺的原因。整個人雖說達不到容光煥發的程度,但總算也是眼神有光,不像上次看起來那麼迷茫。
“哥,我看你剛纔主持,真有樣兒,聲音也好聽,感覺特有範兒。你怎麼找到這工作的?”雖說這句話有吃人嘴短的拍馬屁之嫌,但是我說的確實真心話,我真的覺得方纔曾容光的主持挺大氣的,不像街邊買手機促銷活動的主持人那麼亢奮,也絲毫感覺不出像是在背臺詞的樣子,一切來得很自然。
曾容光笑了笑:“不瞞你說,小於,這種活兒,以前我在電臺的時候,人家兩萬請我來我都不愛來,嫌丟人,現在給個一千,我就高興壞了。”
“哥你這不也算是從頭再來了麼?挺好,挺好,新的開始。”我安慰曾容光道。
曾容光搖了搖頭:“回,是回不去了。”曾容光說着喝了一口酒:“我回不去家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睛裡,又流露出了初見時候的那種憂鬱。
“怎麼能回不去家呢?”
“這幾個月,老哥我撇下老臉不要,倒也是掙了點兒錢,老哥就想,欠高利貸的錢我是不管了,之前欠朋友的錢,總不是個事兒。我就想先還點兒,結果我給他們打電話,人家一聽我聲音就掛了,想還錢,人家都不給你機會開口……你說,就這樣,我還怎麼回家?”
我聽了這話,心想曾容光的信譽竟然崩潰到這種地步,但是又想了一下,覺得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不是在家鄉信譽崩潰,又何苦到異鄉顛沛流離?
“不是老哥說,小於,你現在也沒輸多少,還能收的住,不像老哥我……”
“嗨,你不知道,哥,本來我不至於輸光的,我打德州輸了點兒,身上還剩小一萬,結果臨走時候看見百家樂,就上去玩了幾把……”
“想撈回來是不是?”曾容光打斷我說。
“是啊,衝動了。”
“唉……賭狗都是這麼個心態!”曾容光下了這個定義後,幹了一杯酒。
“你還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輸成這樣,還能想着出來掙錢,我現在回想一下,我欠三十來萬的時候,要是辛苦辛苦,不死要那些面子,其實掙回來也不太費事,結果借來借去,最後自己給自己挖墳了。”
“哥,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你也算是從頭再來了,你主持的那麼好,再混出一個天地也大有可能,別再爲過去煩惱了,都過去了,願賭服輸,從頭再來,人總是得往前看不是?”
曾容光笑了起來:“那老哥託你吉言了,來,走一個!”
一邊吃一邊聊,曾容光知道我在找兼職,讓我別再接那些排隊當‘羣衆演員’的活兒了,說是上頭都好幾個人抽頭,掙得又少又累,隨後他給我推薦了好幾個工作,諸如穿卡通玩偶做宣傳之類的,他說那個活兒收入不錯但是他自己又不能幹,因爲他體能差,穿那個衣服太熱又出汗他撐不住;又說我這樣懂網絡的年輕人,可以介紹我給明星做職業粉絲,網上都能掙錢,而且說是也可以參加明星線下活動掙錢;還說可以介紹我替人跑腿辦事,又說要是我能忍住不賭還可以跟他去賭場當接送賭客的小弟……總之,他說他介紹的這些兼職,都要比我找到的那個什麼排隊的羣衆演員強,因爲排隊收入低時間長,屬於兼職之中的低收入。我雖然之前也打過不少零工,但多數是在一個場所穩定幹一段時間,從未試過游擊戰,聽曾容光這麼一說,明顯感覺城裡的零工都要高大上一些,在俺們村那疙瘩,都沒怎麼聽說這些工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