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行李,是個長條形的布囊,裡面囊括了一些蘇彥的生活用品,比如青玉圭就在裡面,至於龍泉劍則被一層厚實的黑色綢綾裹得嚴嚴實實的,將其綁在背後。
蘇彥一身黑色的綢緞束衣套着青衫,裡面有金絲軟甲。
蘇彥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身子,嘴角露出淡笑,好久沒有如此裝束了,倒是頗爲懷念呢。
腰間自然彆着“繡冬”、“春雷”兩把鎏金匕首。至於其他的,蘇彥不想帶,因爲他想有點念想,不至於那麼絕情對自己,日後還得回來。
回頭看了一眼屋舍內的佈景,簡樸清簡,這是師傅喜歡的格調,也是蘇彥延續的品味。
倒不是自己誇自己多麼樸實,只是他一路走來,看的太多了,似乎只有至簡符合現在的口味。
暗黃豆粒大的燭火搖曳着,屋內空蕩蕩的,蘇彥的影子長長的拖曳在青石地磚上,孤獨寂寥。
“走了。”蘇彥輕喚一聲,邁步走出屋舍,輕輕的合上不怎麼靈光的木門。
吱呀呀的,好似上了年紀的木門,木軸有些爛了。
蘇彥剛走出去幾步,忽然駐足,看了一眼寂寥的星空,再回頭邁步,又將木門打開了,如此敞開他才掛着一絲笑意。
“等我回來。”
轉出了籬院,山路盡頭,夜色朦朧中有道身影翹首盼望的站在那兒,一直踮着腳伸長脖子看着屋舍。
蘇彥看到了那單薄的身子,幾步並走,帶着最暖心的笑意,眉眼彎彎。
“啞娘。”輕喚一聲。
蘇彥抓住面前這個女人的手,那雙已經褪去了嫩滑肌膚,變得粗糙如同樹皮的手,捏在手中有點冷,有點扎手,但是蘇彥緊緊的握住。
女人約莫三十多歲,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盤着後散的頭髮有點幹在風中蕩起幾根,一雙溺愛的眼睛滿是水霧,抽出手摩挲着蘇彥的臉頰,嘴角不停地抽動,嗅紅了鼻頭。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只能用眼神,用粗糙的手掌代替。
蘇彥抓住那遊離在臉頰的手掌,輕聲暖笑着說道:“啞娘,彥兒會回來的,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許哭。”
“彥兒不在的日子裡,你要好生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可以找雪兒。千萬不要難了自己。彥兒不在的時候,你要按時吃藥,聽大夫的話,知道嗎......”
好多好多話,蘇彥抵在吼口間,化成了無聲的凝望,兩人對望,無關月色淒涼。
啞娘撫摸着蘇彥,眼眶裡的淚水打着轉兒落下。
蘇彥輕輕的彎腰低首抹去,而後大男孩氣的道:“彥兒會回來的!”
啞娘重重的點頭,慈愛的看着蘇彥,儘自己的力氣去看蘇彥。
啞娘,三十三歲,爲了蘇彥硬生生的從碧家姑娘熬成了現在的滄桑女人。啞娘十歲的時候被師傅收養,恰逢那時師傅從周江邊撿到了襁褓中的蘇彥。
啞娘從小不會說話,生來有疾,師傅看中了啞孃的柔和性子,將嬰兒蘇彥和啞娘一起帶着生活。
四歲那年,師傅不辭而別。從此啞娘一個人拉扯蘇彥,一直到現在的十九年之久。
在啞孃的生活裡,她沒有那些達官貴人子女的生活待遇,只是勞苦的洗衣做飯打掃,任勞任怨。一個弱小的身子骨挑起了兩個人的生活。
啞娘和蘇彥相依爲命,蘇彥當啞娘是娘是姐姐,他們兩個是走過了辛酸的生活,餓的時候啃一個窩窩頭,啞娘還得把大部分給蘇彥。
冷的時候,就擠在一條被子裡,徹夜不睡;生病的時候,啞娘冒着寒冷冬日的刀子雨,在這座山上,跋涉綿延數十里的山路,去尋找夜幽的人,挨家挨戶的跪着求大夫求藥......
他們被人打過、罵過,甚至羞辱過,一次幾個大漢仗着酒勁欲對啞娘行不軌之事。
那時候的蘇彥拖着高燒的身子,拿起柴刀,滿眼的血紅,將那幾人全都砍死了......
如此年幼的孩子,第一次殺人,遍地的鮮血,純真的瞳孔裡滿是畏懼膽顫。
夜幽的徐幫主卻在那時出現,領走了蘇彥。但是,倔強的蘇彥每天都要回到這裡,他想每日確認啞娘過得好不好。
......
長人蕭瑟路,慢慢關山行。
蘇彥走了,揚起手揮着雲彩,他知道人生就是這樣,更何況還是一名刺客,這種本來就處於暗中的職業。
他要去征途,去拼搏,這一次不能帶上啞娘了,他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至少在這,那傢伙答應過自己,啞娘會很好的生活下去。
啞娘捂着嘴,滿眼婆娑強帶着笑意,看着那遠去漸漸隱入夜色的身影,以往的每一天她都帶着笑意看着那日漸從幾丈身高蛻變成七尺男兒的背影。
夜深了,蘇彥踏在官道上,不曾回首,看着那漸入眼簾的雁蕩城。
高高的城牆顯出歲月的斑駁氣息,城門大開着,兩隊城兵把守,個個虎目瞪眼,一看便是精良的士兵。
人聲鼎沸,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人羣,絡繹繽紛的店鋪、商攤塵立在街道兩旁。
這就是雁蕩城,即使已經是夜晚,依舊過着白日的生活,這是屬於達官貴人富家子弟的夜生活,酒色飄香,華貴絨立的公子哥三五成羣的與那些容顏姣好的女子攀談,不時有些肢體的碰觸,女子也是嬌羞的嗔一句。
蘇彥自打進了城,就一直怵在城門口,四處張望着,倒也沒人在意,畢竟這裡地處要關,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去了,把現在一身如此裝束的蘇彥扔進人羣裡也掀不起什麼浪花。
“三年不見,還是沒變。”蘇彥感嘆了一句,提了提背囊跨步,輕車熟路的沿着街道走向城池裡頭。
女兒紅酒樓!
只有那處百年老店才能如此令蘇彥流連忘返,第一目標就是那,喝上幾壺上好的陳年女兒紅,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蘇彥倒也不急,慢慢的走着,慢慢的看着,吆喝聲嬉笑聲不絕於耳。
明晃晃的紅的,黃的,白的燈籠掛了一條街,醉人眼簾。
“喂!小子。”
突然的清脆喚聲,蘇彥循着聲音望去。一個瘦小的人兒,斜靠着一根木柱邊,正是他昂着頭盯看着蘇彥,不時瞟了幾眼,容貌很清秀,腰很細,讓人心生錯亂之意。
蘇彥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微微伸脖子,睜大眼確認是不是在喊自己。
那人很乾脆,身着黑色的束衣顯得貼身,懷裡抱着一塊黃布繡着虎頭,包裹的鼓鼓囊囊的東西。那人又看了幾眼他處,似乎確認着什麼。
“這個送你了。”那人直接揚手將黃布包裹的東西拋過來,也不擔心蘇彥能否接住。
蘇彥伸手頭頂一把接住,好像是上等的匣子。抱在手裡看了幾眼,還在疑惑準備詢問。
忽然遠處騷亂。
“抓賊啦!抓賊啦!”
浩浩蕩蕩數十人手持棍棒的青布衫家丁,個個凶神惡煞的撥開人羣引起騷亂,奔向這邊。
蘇彥瞬息間就明白了,再回首看去,只看到那木柱旁的人鬼魅的一笑,而後黑色布條遮面,雙臂一展,腳尖一點地,登時騰空。
“謝啦!”那人輕喊一句,眉眼一眨,而後迅速的上房頂,幾個縱躍閃滅,消失在夜色中。
可是,也許風大了些,或者那人倉促了些,黑色遮面布條飄飄撒的落下來,剛好被蘇彥一把接住,一股幽香醉人。
那人回首間,只是魅惑的一笑,乾淨清澈的臉龐在月夜下顯得出衆不染塵埃。
“好厲害的輕功!”蘇彥心中慨嘆,殊不知此刻自己已經被那一衆家丁盯上了。
“抓起來!”爲首的大漢不由分說,揮着木棍惡狠狠嚷道。
登時一衆家丁揮着碗口粗的木棍照着蘇彥打來,吆喝聲炸響。
瞬時,這裡騷亂起來,男人女人老的少的全都紛紛的逃竄,遠離這裡。場間只剩下蘇彥一人抱着黃布條遮蓋的紅木匣子,在十幾根揮舞砸來的木棍中鎮定的立身在那,絲毫不在意似得。
動了!
蘇彥右腳尖點地側身一躲,輕鬆的躲過了一根砸來的木棍;而後左手一夾木匣子,右手握住木棍端頭,一抽力連人帶棍甩飛出去,橫倒衝來的另外三人。
後背!
兩根木棍攔腰砸來!
蘇彥雙足一蹬地,飄然而躍起數丈,一個後空翻,瞬息間立身在那二人背後。
嗵!嗵!
一眨眼的功夫,那二人莫名被擊飛,噗通的滾落在地。蘇彥輕輕一甩右手,好似剛纔就是一瞬間的出手事情。
快!出手很快,看不清痕跡!
再來!三根木棍夾擊當頭劈砍而來!
蘇彥右腳猛地一踏地面,青石磚咔嚓的碎裂,真個人騰起後空一翻轉,頭朝下,腳朝上直接踹斷了那三根木棍,再右掌一拍地面騰起翻轉立身原地,左手依舊夾着那紅木匣子。
“呼呼”
不知何時吹起了寒風席間當場,所有的家丁包括從地面爬起來的,一時間全都拿着木棍不敢上前,只是圍着蘇彥。
蘇彥冷眼看着,似乎不打算主動出手。對於這些人,他本可以一擊解決,但是他不想無辜連累這些人。
爲首的家丁,應該是管事的,站不住了,在最後面,揚指點喝道:“賊人還敢逞兇!束手就擒!”
蘇彥冷眼掃去,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管事的一怔吼聲道:“大膽毛賊,夜盜護國公府,還敢在此大放厥詞!豈有此理!給我拿下!”
一聲怒喝,可是並沒有人動,似乎他們都怕了。他們都知道對面的不是普通人,應該是江湖人士,他們只是尋常家丁,那裡是這些江湖人士的對手。
周圍也有不少看熱鬧的,此刻都細細碎碎的言論着。
“竟然敢去偷護國公府,這看起來清秀的男子怎麼會是毛賊呢?”
“你們看那夾着的,看來應該沒錯了。”
“江湖人士會了些武功罷了,他還真是膽大,竟然偷護國公府。”
蘇彥聽在耳裡,感情自己被捲入了一場偷盜事件中,而且還是護國公。不過什麼時候雁蕩城來了這麼一位大人物?
管事的發現手下不聽命令,對面的毛賊又無視自己,頓時火冒三丈了,也不管對方是誰,提起木棍‘咿呀哈’的衝上去。
咔嚓!
高高砸下去的木棍,瞬時間斷成兩截,那管事的還沒明白什麼情況,只看到一道黑影,而後現在自己被人以一把寒冰刺膚的匕首抵在脖頸處。
很快!
吳虎立時冷汗直流打溼了全身的衣服,胸口提着一口寒氣,雙腿忍不住的抖顫,這一刻他感到了死亡的氣息,是從這匕首上傳來的, 冰寒刺骨!
吳虎作爲護國公府的外事管事,平日裡是作威作福,在這雁蕩城也算是個“人物”,魚香肉裡的是習慣了。爲人也是狠角色,但是此刻他卻怕了,從頭到腳趾甲的打顫......
他瞪着眼睛驚恐的瞄着脖頸處的銀輝匕首,刺眼刺心!
“東西還你,記住我可不是毛賊哦。”蘇彥貼着吳虎的耳朵輕聲笑道,帶着嘴角的冷笑。
“朿朿”
蘇彥收起“繡冬”於腰間,將左手夾住的紅木匣子隨手一拋扔給了吳虎,吳虎失神的接住,整個人還是丟魂似得站在寒風裡,不敢亂動。
他害怕稍有差池,那刺寒的匕首直接割破自己的脖頸,噴涌鮮血,橫屍當場。
而蘇彥已經輕巧巧的穿過了一衆持棍家丁,沿着寥寥幾人的街道走離,右手捏着一塊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