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子霖這次似乎願意放我走了,只是很期待地問:“我還會再見到你嗎?”我一猶豫,他就立刻解釋:“很擔心你過得不好,或者因爲怕我又躲開。我……”他尷尬地笑了,“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了,希望還可以見到你,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我依然露着猶豫的神態,因爲覺得角色對換了,清楚被直接拒絕的滋味,不想那麼直接。
他的眼神漸漸暗了下去,低下了頭,問:“需要我派人送你嗎?”
我搖頭,笑着說:“不用了,我也只是來玩的。”
費子霖便點了頭,微微地笑了笑,說:“路上小心。”
“嗯。”我拿起包,站起身,想了想,又說:“你別再在意了,祝你以後過得開心。”
我轉身離開,沒再看他。去計程車站時,經過落地窗,看到他依舊坐得端正而嚴肅地坐着,即便剛剛的話是明顯的求和,還是輸人不輸陣。
我看着他低頭握着涼透的咖啡杯,遞到脣邊,蹙着眉地輕輕地抿了一口。
他受不了這味道,我知道。
他這個人黑是黑,白是白,只有喜歡跟討厭,從來沒有尚可。
他討厭會成癮的東西,討厭被控制,討厭濃烈的口味,就像討厭我給過他的,那種濃烈的感情。
也許他開始改變自己,也許這只是一個姿態。我能收到他這些話,能讓他順利地放我走一次,真的已經很感激。
李昂在飛機上,我又擔心被費子霖派人跟蹤,便沒有先回大阪,而是買了票,去北海道旅遊。
在冬天來北海道可以看到最美的雪景,泡最舒服的溫泉。我竟在飛機上遇到了安藤,他是趁假期來北海道旅行。
旅途中有個男孩子一起能省不少麻煩,而且他也是一個人。既然關係不錯,便結伴去了。
期間李昂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我打他的電話總是堂哥接,語氣不善地說李昂有事,不方便接。
我考慮過把我遇到費子霖的事告訴堂哥,卻終究還是放棄了。費子霖的六哥可以背叛他,堂哥不是李昂本人,說真的,我怕他利用這件事算計我。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我沒有幸運的懷孕,也沒有成功地聯絡到李昂。我慢慢開始不安,擔心他是因爲回到原本的環境裡,被那些人說服,繼續當我是內鬼。
安藤是當地人,比我更瞭解北海道的風景,期間他告訴我,他在我回m國時交往了一個女朋友,但因爲性格不合而分手,現在又變成單身。
因爲他對女生很迷茫,便總問我女生都喜歡什麼樣的男生。這個問題太好回答,李昂那樣就最好不過。
這段日子很寧靜,寧靜到我甚至忘了曾碰到費子霖的事。
直到這天,我和安藤一起去滑雪。我以前會一點,但不是很熟練,玲子推薦我去試試新手喜歡的緩坡。我去了,滑下來時,發現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方向難以控制,面前粗壯的松樹越來越近。
我知道這樣下去必然要出事故,卻怎麼都轉不過來。
這時身後來了人,拉着我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拽着我回到了跑道上。
穿這麼多,我也沒看清對方是誰,但見到路途遙遠,便乾脆讓他拽着,沒有掙脫。
到了目的地,我摘了滑雪鏡,看到對方也摘了下來,看着我,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我頓覺尷尬,張了張口,說:“謝謝。真巧。”
他輕輕地點了下頭,淡淡地說:“看背影就像你。”
“哦。總之真謝謝。”我開始犯怵,說:“我朋友還在等我……”
他看上去比上次平靜了不少,是我最習慣的那種樣子,語氣也淡淡的,不見起伏:“丈夫?”
“是……”
我剛出口一個字,身後安藤的聲音傳來:“lee前輩,你還好嗎!”
費子霖微微揚起了眉。
我乾巴巴地接上:“是一個朋友。”
安藤已經跑到了我身邊,摘了滑雪鏡,看向費子霖,立刻笑起來,對他鞠躬,說:“先生你好!”問我,“這位先生是前輩的朋友嗎?”
“不是。”我無心給她介紹費子霖,便說:“是剛剛救了我的陌生人,我差點撞到樹上。”
“我剛剛全都看到了,只是坡度實在太緩,不能即使趕上來幫你。”安藤又對費子霖鞠躬,那樣子就像他是我的家人:“真是太感謝您了!多謝您搭救前輩!”
費子霖看了看他,沒表情,也沒回應。
“那個……”我回避着費子霖因爲我那樣說謊而緊盯着我的目光,對安藤說:“有點冷,我們先回酒店去去。”
“好!”安藤乖巧地點着頭,隨後又對費子霖鞠躬:“那麼我們先走了!真是太感謝先生您了。”
費子霖依舊沒說話,仍是那麼看着我。
我只好對他點了點頭,低頭準備走,手臂卻猛地被扯住了。扭頭看去,果然是費子霖,他看着我,低聲用漢語問:“他是你丈夫?”
“不是。”
他沒說話,亦沒有鬆手。
“我要走了。”我開始鬱悶,並且產生了強烈的反感:“請你放手。”
他反而越握越緊,似乎思考了許久,才說:“我也是自己來。”
“那跟我……”
“我是說,”他很和藹地看着我,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想邀你們今天的晚餐。”
“抱歉。”雖然滑雪場冷斃了,我還是決定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我覺得我跟你以後見面就只打個招呼,這樣對彼此都比較好。”
“只是對你比較好。”他默了默,說:“我可以找個女伴作陪。”
“你還是先放手吧。”我說:“我覺得你我再在一起吃飯很奇怪,我還是覺得……”
“看樣子他的確是你丈夫?”他又發揮了他完全不給人餘地的邏輯,“我不打算糾纏,上次見過你之後,也開始在考慮重新選擇。只是因爲餐廳不設包廂,附近又沒有其他可以吃晚餐的地方,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坐到一起。”
“分開坐吧。”附近不是沒有其他餐廳,而是他的品位太高,不是誰家都能滿足他。
“我預約的位置在你鄰桌。”他淡淡地說,“lee,晚餐的客人裡,只有一桌人是這個姓氏。”
我只好說:“費子霖,我覺得……我們可以換餐廳。”
他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真的回去了。”我說:“太冷了。”
他默默地鬆開了手。
我和安藤回去喝了茶,然後開始換餐廳。
結果問了附近幾間餐廳,都說已經預定滿了。
我懷疑是費子霖乾的,又覺得似乎太過無聊。安藤對於我要換餐廳的行爲很自責,不斷地說:“真是太對不起lee前輩了,我以爲這裡的料理會不錯,沒有考慮您的口味也許不喜歡。太抱歉了!”
我覺得焦頭爛額,最後最好回到最開始的那間,跟費子霖鄰桌的餐廳。
他果然在,就在我們隔壁,距離僅離我們一米。
我和安藤過去坐下,他一直看着我們,微微地笑着,眼裡得意的光芒,像是個玩遊戲贏了一塊糖果的小孩。
安藤果然認出了他,剛坐下立即又站了起來,帶着巨大的喜悅,高興地朝他鞠躬:“先生,沒想到您也在這裡。”
費子霖看了他一眼,對我說:“告訴他,我需要英語。”
“他只是在感謝你。”我不想受他支使,安藤卻一直在疑惑地看我,只好原樣翻譯給他。
安藤這個實在的孩子又用英語表達了對他的感激之情,費子霖只不鹹不淡地聽着,就像從前聽我講話那樣冰冷。
最後安藤終於坐了下來,笑着對我說:“前輩,我覺得這位先生真是個好人!”
我問:“你怎麼看出來?”
“因爲他救了你的命。”安藤笑着說:“我在他身後,可以看到他很努力。救了陌生人的命,又不需要感謝,真是一個好人!”
“哦。”這觀點倒是沒錯。
接下來我完全沒有食慾,忍不住用餘光瞟費子霖,希望達成看他買單走人的願景。然而別說買單,他根本就沒有動過筷子,只是坐在原地,樣子很冷僻地沉默着。
這樣我的食慾也不好,但安藤是個容易受傷的萌漢子,我這個前輩只好一直往嘴巴里塞東西,終於應付完了這頓晚餐。
但縱然如此,從餐廳出來時,安藤依然不斷地道歉:“對不起!lee前輩如果不喜歡這間餐館,請直接地提出來,不需要爲了我而忍耐不喜歡的料理。沒有給您推薦好的料理,是我的錯!”
我覺得頭痛,問他:“我不喜歡會吃那麼多?”
“這就是我覺得最抱歉的地方,您表情告訴我,前輩您的確不喜歡料理。卻爲了避免我難過而特意吃了很多。”這孩子又開始鞠躬:“真是太對不起了!沒有讓您享受到美味的料理!”
“真的沒事。”我安慰他:“我只是有點累了,因爲今天嚇了一跳。”
“太對不起了!”他居然更自責:“是我沒有保護好lee前輩!”
我已然無語。
安藤鞠完了躬,直起身,忽然對我身後笑了起來,說:“先生!您也結束用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