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銀杏樹下,厲御行雙手斜插在褲袋裡,眉目沉靜地凝視着眼前的女人,看她崩潰,他並沒有想象中的快意或者是難受。三年了,他始終以爲不管她如何作踐自己,他對她的愛不會改變一絲一毫,等她鬧夠了、荒唐夠了,他會張開雙臂迎接她回到他的懷裡。
但是他忘記了,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甚至是一個在男女感情上有潔癖的男人。從她背棄他投入別的男人懷抱裡時,他的懷抱,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說他三年未娶,是因爲他還愛她,她確實可以這麼認爲,因爲在遇到葉念桐之前,他一直也這麼認爲的。但是現實是殘酷的,當他遇到一個對愛情那樣執着孤勇一片赤誠的女孩,她的愛情如火焰一樣熱烈,將他早已冰冷的血液重新燃燒。他想:如果這一生他註定要與一個女人白頭偕老,那麼就是她了。
此刻望着厲家玉傷心欲絕的模樣,她說他是在報復她,也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家玉,我愛過你,但是現在,我不再愛你。”
厲家玉倏地睜大雙眼,震驚得甚至連眼淚都忘記掉了,她盯着眼前俊美依舊的男人,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眼前這個男人還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暖的男孩嗎?不是,他不是了,他這麼冷酷殘忍,這麼絕決的告訴她,他已不再愛她,他怎麼會是她記憶中那個男孩?她咬着脣,臉色慘白,牙齒深深的陷進脣瓣裡,她卻不覺得疼,因爲她的心已經疼得麻木了。
“你撒謊!御行,你撒謊,你分明還愛我的,你怎麼可能不愛我?”她後悔了,她不該問他,如果她不問,那麼她還能抱着這個希望繼續撐下去,現在,她好不容易修建起來的世界在她眼前轟然倒塌,她承受不住,瞬間就淚流滿面。
厲御行蹙眉,精緻的五官上,似乎沒有多餘的情緒浮動,只是靜靜地望着她,20歲到27歲,他把他最熱烈的感情給了眼前這個女人,他希望這個女人會珍惜,但是她轉眼就把他的真心摔得稀巴爛。
她嫁給她的第一任丈夫那天,他在他們的小區外面望着那棟亮如白晝的別墅,他很想衝上去問她,爲什麼不肯等他強大起來,爲什麼要糟蹋他的真心?
但是他只是望着那扇窗,抽了一夜的煙,翌日天亮,他踩着一地的菸頭離去。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樣的絕望,以至於現在想起來,都還能感覺到當時的痛徹心扉。
愛過方知恨濃,他亦很不理智的打壓過她丈夫的生意,但是還沒出手,就被爺爺阻攔下來。他還記得當時爺爺滿臉沉痛的望着他,問他:“御行,你要做什麼呢?你要拿整個厲家來祭奠你的愛情嗎?沒關係,厲家毀了沒關係,但是你要毀了你自己嗎?”
爺爺從未用如此蒼涼悲痛的語氣跟他說話,在他心裡,爺爺就是無所不能的神,是他最尊敬的神。但是爺爺在他面前流淚了,他說:“我們一代代人傳承下來,誰心裡沒有一段想要珍而重之的感情?但是爲了家族的延續,我們不得不放棄,哪怕是剜心之痛,也得撐下去。我們不能倒,你明不明白,不能倒!”
他活了27年,第一次明白他身上所肩負的責任與義務。他是家主,是未來厲家的希望,他怎麼能因爲兒女情長而顛覆整個家族?
與爺爺談話之後,他整整消失了一個月,一個月後,他回來,接任家主之位,扛起家族興亡的重任。
思及此,厲御行看着厲家玉的目光變得有幾分憐憫,“家玉,沒有人會在原處等你,也沒有人有義務在原處等你。我們錯失的不是三天,是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無論曾經多愛,到此爲止吧。”
厲家玉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她拼命搖頭,眼淚飛濺下來,她啞聲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御行,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你知道的,我除了你,什麼都沒有。”
厲御行雙手從褲袋裡拿出來,他走到厲家玉身邊,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絹遞給她,“家玉,這三年,沒有我,你依然生活得好好的,不是嗎?把眼淚擦乾,不要在葉家人面前失態。”
厲家玉一直沒有伸手來接,厲御行收回了手,靜默許久,他轉身離去。剛走了幾步,他就聽到身後厲家玉悲愴的問他,“御行,你教教我,我要怎樣才能變得跟你一樣心狠?”
厲御行的腳步一頓,他眸色沉沉,忽然覺得很累很累,他輕聲道:“你早已經學會,又何需我教?”言罷,他不再停留,大步離去。
厲家玉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頓時泣不成聲。
……
厲御行踏上別墅前的臺階時,就看到葉念桐扒在門後發呆。像是忽然注意到他走進來,她連忙往後一縮,躲了起來。
他剛纔還傷感的心情,看到她如此純真自然的反應,突然就好了起來,他輕笑道:“別藏了,都看到你了。”
過了兩秒鐘,那顆小小的腦袋又探了出來,她衝他尷尬的笑了笑,“你們都不吃了,我一個人沒什麼胃口,就想說看看你們談話結束沒有,家玉姐沒事吧?”
葉念桐看了一眼蹲在銀杏樹下似乎在哭泣的厲家玉,厲大哥一定說了什麼,她纔會哭吧。頓時,她對厲御行只剩下崇拜了。
“嗯,她沒事,走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厲御行突然俯身毫無預警的將她摟在懷裡,她呼吸一頓,感覺到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沉沉的壓着,讓她的心跳莫名亂了,“怎麼了?”
突然像孩子一樣撒嬌的他,讓她與生俱來的母性發揮到極致,她自動自發的拍着他的背。明明他比她大10歲,這一刻,她卻覺得他脆弱得像孩子。
厲御行因她的安撫心裡格外熨帖,他將脣貼在她脖子處,感覺到她的身體敏感的輕顫,他脣角微勾了勾,落寞道:“有點疼。”
“啊,哪裡疼?”葉念桐一下子緊張起來,想看他的表情,他卻緊緊的抵在她脖子處,不讓她看見。
“你要幫我吹吹嗎?”厲御行想起她剛纔在銀杏樹下捧着他臉的情形,不由自主的笑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啊,表達感情的方式都這麼直接單純,讓他不心疼都難。
“呃……”葉念桐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調戲她,她俏臉漲得通紅。可即便他是在調戲她,她也捨不得推開他,就當她沒志氣好了。
厲御行用力呼吸了一下她身上清甜的味道,然後放開她,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手感很好,他取笑道:“真是個小呆瓜,走了。”
葉念桐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他的情緒會不會轉變得太快了,她都有點跟不上節奏了,“我們去哪兒?”
“跟我走,你不用問去哪兒,全心全意信任我就好。”厲御行握住她的手,轉身步下臺階,他牽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奢華的加長版房車旁,拉開後座的門,低聲道:“上車。”
葉念桐頓了頓,目光掠過那邊還蹲在銀杏樹下的厲家玉,她的身影無端的讓人覺得很蕭瑟很淒涼,她心中輕輕一嘆,彎腰坐進車裡。她還在發愣,她身邊的位置已經沉了下來,緊接着“砰”一聲,車門合上,她看着身側俊美的男人,輕聲道:“家玉姐真的沒事嗎?”
“她會好起來。”厲御行語氣清冷,似乎並不想多談。葉念桐動了動脣,最終什麼也沒說。她告訴自己,那是過去的事了,真的已經過去了。
厲御行偏頭,看着她沉思的模樣,此刻她的臉已經洗乾淨,巴掌大的臉蛋似乎又小了一點,她看着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細緻的眉微微蹙起,他不喜歡她在他身邊發呆,他忽然伸手將她抱起來,放在自己懷裡,“在想什麼,嗯?”
葉念桐身體忽然失重,她還來不及驚呼,就已經坐在他懷裡,她擡起臉望着他,他的俊臉就在咫尺,正眸光深邃的盯着她。她感覺他好像練了吸星大法,就那麼定定地看着她,就將她的魂魄吸了去。
她不自在的動了動,忽然感覺到他身體猛地繃緊,然後他的手用力按着她的腰,阻止她亂動,他氣息凌亂,嗓音微啞道:“別動!”
她當下真的僵住身子不敢亂動了,她這樣坐着很不舒服,再加上車在行駛中,她有點飄搖不定的感覺,“厲大哥,你放我下來,我坐椅子就好。”
厲御行沒說話,他緊緊的擁着她,平息體內倏地躥起來的躁動,他將頭埋在她脖子處,輕輕吻了一下,她脖子上的肌膚很細膩,也很敏感,他一吻,她身體就在輕顫,顫得他心頭癢癢的,他沒有再親,輕聲說:“桐桐,就這樣陪着我靜靜待一會兒,好嗎?”
葉念桐雖然感覺自己如坐鍼氈,但是聽到他這樣說,她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她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太好,他一定是跟家玉姐吵架了,要不然情緒怎麼這麼反常?
她緊繃的身體慢慢軟了下來,下巴輕輕擱在他頭頂上,他黑色的短髮很粗很亮,有點扎人。她湊到他頭皮處嗅了嗅,很清爽的味道,很好聞,“你平常用什麼洗髮水,味道好香。”
“……沒注意,這些都是張媽準備的。”厲御行蹙着眉頭想了想,每天都在用的東西,他卻怎麼也想不起牌子來,大概是不想讓她失望,他纔會多此一舉的解釋一句。
葉念桐笑道:“以後這些我會爲你準備好,生活上的小事你完全不用操心。”
“好。”
葉念桐心裡忽然就滿足了,想到以後,他的生活裡處處充滿她的痕跡,她就幸福得冒泡,這幾天的彷徨無措與擔心焦慮都遠去了,她的愛情,終於如願以償了。
她明明如此幸福的,爲什麼心裡卻隱約不安起來,這幸福來得如此快,是否只是她的一場美夢?
“厲大哥,我們真的會結婚嗎?會一直在一起嗎?”葉念桐覺得自己生病了,得了一種叫患得患失的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厲御行擡起頭來,忽然伸手將她的腿分開,讓她跨坐在他身上,面對着他。他這樣做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不軌的心思,只是想讓她面對着他。但是當她雙腿分開坐在他懷裡時,他卻忽然有了種噴鼻血的衝動。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算是深有體會了。
“……”葉念桐很無語的看着自己此時羞人的姿勢,她的心砰砰亂跳着,似乎下一秒就會蹦出嗓子眼。她就問了一句他們會一直在一起嗎,他反應至於這麼詭異?
厲御行擡手摸了摸鼻子,很好,沒有噴鼻血。他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桐桐,我們會結婚,會一直在一起。”
然後,他看到她笑了,彷彿大雨初霽,笑得明媚如初。他終於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渴望,做了一件他上車時就想做的事,他重重的吻住她。脣齒相依時,他想,執子之首,與子偕老,大概就是他此刻的心境。
葉念桐一怔,隨即心甘情願的沉淪,他好像特別喜歡吻她,而她,好像也特別喜歡他的吻,雖然還有點不適應他突然襲擊,但是多吻幾次,應該就會習慣了。
車子停在一家餐廳前,厲御行不捨的放開她,兩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亂,葉念桐感覺到車子停下來,她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下來,臉紅氣喘的不敢看他。
厲御行偏頭看了一眼窗外,他稍稍坐直身體,見她哆嗦着雙手在背後摸索着,他伸手將她撈了回來,沉默的將手伸進她的衛衣裡,握住她手中的內衣帶子扣上暗釦,他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下次我會注意……”
“……”
“……找個隱密的地方,不會讓你慾求不滿。”
葉念桐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子後,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欲哭無淚,剛纔到底是誰慾求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