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黑衣人站成一排,將前方去去路堵得死死的,手上的兵器冒着滲人的寒光。
趙奕衡撫額無奈道:“還真是鍥而不捨。”
說完便迅速鑽進穆明舒同白幼菱的馬車上。
黃師傅拔出大刀守在馬車旁,罵了一句:“孃的,老子這趟押了金啊,這麼多人來搶。”
那些個黑衣人也不廢話,上來就開打,也幸好那些個鏢師雖然功夫不如那些黑衣人,但是也能扛會子。
不管外頭打得多慘烈,趙奕衡都是一副風輕雲淡沒有下車的打算,白幼菱緊緊抓着衣襬,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嚇得面色發白;倒是穆明舒甚事不知一覺好睡。
趙奕衡閉着眼睛,在心中算着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雙眸猛的睜開來,脣角勾起一抹笑意,聲音清清淡淡:“來了。”
不多時便能聽到齊列的馬蹄之聲,就是不懂武功的白幼菱也聽得出這馬蹄聲所表示的多而快,她有些緊張的看着趙奕衡:“衡哥哥,這些是敵是友。”
“是敵亦是友。”趙奕衡輕笑,整個人放鬆下來,忘記後背還有傷,往車壁一靠,疼得叫一聲就立馬坐直開來。
白幼菱被這句話給繞暈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當下也不說什麼。
外頭打鬥的人似乎也聽到陣陣馬蹄之聲,不多時竟然沒了聲響。
只聽得黃師傅粗大的嗓門喊道:“孃的,跑啥子,殺了老子的幾個兄弟就想跑,等老子哪天再碰到非將你們先尖後殺了。”
趙奕衡嗤笑一聲:“黃師傅的口味倒是重。”
黃師傅:“……”
馬蹄帶起滾滾塵土飛揚,只消張嘴便能吃得一口塵。
趙奕衡從馬車裡出來,瞧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溫子然,笑道:“速度倒是快。”
溫子然帶着方從軍中調出來的二十人,下馬行禮:“參見睿王殿下。”
那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山谷裡格外顯得威嚴,黃師傅驚得一跳:“哎喲孃的,這趟鏢真是比金子還金貴。”
“起來罷。”趙奕衡聲音淡淡的,指着身後的馬車說道:“人就在裡頭,病得重了,你早些領回去。”
“多謝王爺。”溫子然對着趙奕衡一揖到底,也不等他迴應便起身將躺在馬車上的穆明舒抱了出來,又對趙奕衡謝一回。
趙奕衡的目光盯在穆明舒慘白的面頰上,擺擺手笑道:“她是被具屍體嚇成這樣的,若真個被嚇死了,只怕也是大都朝第一個被屍體嚇死的縣主。”
他上前一步,對着穆明舒嫌棄的說:“真夠丟人的。”
穆明舒的眼珠子動了動,卻沒有人發現。
溫子然抱着穆明舒退了一步,面色不太好:“王爺,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行一步了。”
“走罷。”趙奕衡擺擺手,雙手負於身後,看着溫子然帶着穆明舒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這才轉身上了馬車。
溫子然帶着穆明舒先行一步,趙奕衡同白幼菱依舊是鏢局的人護送,外加多了十個溫子然留下的人,這回倒是不急不緩慢悠悠的趕路。
……
穆明舒做了一個很長很累的夢,夢裡面有巍峨的宮殿,華麗的宸王府,將軍府的蕭敗,似笑非笑的趙奕彴,面容和善的沈初瑤,穆家一百二十餘斷頭臺上扼斷的生命。
地宮內慘死的自己,沒有眼睛,沒有舌頭,沒有膝蓋骨,就連身上的肉都被一片一片的割下來,不到最後不得嚥氣。
那些過去一一浮現,壓得穆明舒喘不過氣來,那些悲慘的過去都是因爲她而造成的,她是罪魁禍首。
羞愧,後悔,憤恨,每一樣情緒都在體內不停的燃燒,她想,只要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會這般痛苦,只要自己死了,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那些痛苦。
可她終究沒死成,趙奕彴跟沈初瑤這兩個賤人都還沒死,她又怎麼能叫他們舒心呢。
還有趙奕衡,佔了自己那麼多便宜,他以爲自己就會這樣放過他嗎?
是以溫子然在她榻前守了兩夜一天,總算是將穆明舒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她睜着雙眼咬牙切齒的說:“趙奕衡那個王八蛋呢,誰說我讓具屍體給嚇死的,我丟誰的人了……”
溫子然捧着細白瓷的藥碗,哭笑不得:“看來還得再多謝睿王殿下才行。”眸中的目光依舊溫柔,卻又莫名的帶了幾分失落。
趙奕衡躺在黃梨木搖椅上曬太陽,閉目聽墨石彙報事兒,才聽說穆明舒醒了便笑:“都說禍害遺千年,她要是這般就死了,本王還覺得奇怪。”
說着又睜開雙眸,眸裡一片冷清,聲音也帶着幾分冷冽:“本王那四哥如今在做什麼呢?每日這般忙碌可不好。”
墨石低眸回到:“宸王殿下在準備婚事。”
“哦?”趙奕衡不陰不陽的應了一聲,繼而怪異的笑起來:“這是好事,看來本王得送份大禮給他才行。”
宸王趙奕彴的婚期從四月二十改到了三月二十八,這是大都開朝以來第一個驀然改婚期的王爺。本應該值得廣大民衆關注的事情,卻因爲三月三護城河沉船一事而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穆明舒醒來的第二日夜裡,韶華苑裡便又迎來了趙奕衡。
這回他褪下月白色的長袍,換了一襲墨紫色的衣裳,腰間依舊掛着那柄紫檀木的梳子,玉冠束髮,瞧着同往日並無甚區別,卻又有區別,之見他面無血色,眉眼間的笑意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冷冽。
穆明舒原本慵懶的躺在雕花牀榻上,對於趙奕衡闖她閨房之事早已見怪不怪,見他這副模樣還不望刺道:“莫不是見了女鬼,起了色心,將魂兒給勾走了?”
趙奕衡也不惱,不發一語的坐到榻前,在穆明舒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掀開腳下的錦被。
嚇得穆明舒猛的坐起來,直囔道:“你做甚,別得寸進尺。”
趙奕衡擡眸看了穆明舒一眼,眸中絲毫不見溫度,開口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別動,不聽話就不要怪本王做出點什麼來了。”
穆明舒當下也真個不敢動了,誰叫自個打不過他。
趙奕衡動作輕柔的將穆明舒的褻褲捲到膝蓋上頭,露出一截細長白淨的小腿,膝蓋上頭的傷口已微微結痂,暗紅色的疤痕顯得格外猙獰。
穆明舒有些不自在的縮一下,卻立馬被趙奕衡按壓住。
“別動。”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玉瓷瓶,將瓶內的藥粉細細灑在傷口上,又看了看那雙小巧的腳丫,只見上頭已經被處理過了,雙眸一暗,又將藥粉灑了一些上去。
只微微低眸就能看見趙奕衡俊朗的容顏,認真的表情,細膩輕緩的動作,不知怎的,穆明舒突然面若朝霞,心口的小鹿不停的跳動,叫她很是不適應。
趙奕衡一擡頭就見穆明舒躲閃的目光,緋紅的雙頰,原本抑鬱的心情此番才消散些許,動作輕柔的揉了一把她頭頂的軟發笑道:“怎的,見本王這般貼心,是不是心動了,發誓非本王不嫁了?”
穆明舒將雙腳縮進錦被裡,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我懷疑你給我下毒。”
“……”趙奕衡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本王給你下毒做什麼,你要死了,本王就是鰥夫了。”
又惹得穆明舒惡狠狠的瞪上一眼:“你身上的傷好啦,不好好在府裡養傷,三更半夜的還出來溜達。”
趙奕衡無所謂的擺擺手笑道:“娘子關心爲夫,就是天大的傷也好了。”
“趙奕衡,你嘴巴能不能幹淨點?”穆明舒惱羞成怒的低吼一句:“不然你給我滾出去。”
見她是真發怒了,趙奕衡笑着聳聳肩卻不再說話。
一時間氣氛無端的冷了下來,整個屋子靜謐得可怕。
穆明舒也懶得理他,翻個身蓋好被子就閉上眼睛睡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正睡意朦朧間,突然聽得趙奕衡開口說道:“那條村子被屠了,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他的聲音低沉又悲涼,還帶着幾絲悲憤與悔恨:“大火燒了兩天,什麼線索都沒有,那些人是怎麼死的都沒有人知道。”
原本睏意頓生的穆明舒猛的坐起來,睡意也消散得無影無蹤,張了張口,卻發現胸口悶悶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條村子,她並沒有什麼映象,不過是從溫子然口中得知自己同趙奕衡白幼菱是被那裡的人救的,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
可是一整個村的人,就因爲人家救了他們三人,才慘遭滅村,只怕死都不知道爲何而死的。
穆明舒捂住胸口,替自己順氣,面色瞬間慘白,好半天才開口問道:“他怎的這般喪盡天良,那些人與他有甚個過節,要這般趕盡殺絕。”
聲音帶着幾分咽哽,雙目猩紅,恨不得將那惡人一劍戳穿了去。
趙奕衡也不說話,他昨兒纔想起派人去贖回白幼菱的那對白玉鐲子,沒想到鐲子不曾贖回來,卻是帶來這麼一個消息,整個村落都燒成了灰燼,不論男女老少沒有一個活口,甚至纔出聲的襁褓孩兒都不曾倖免,那場面就是見慣了生死的墨石也忍不住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