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他是你兒子,你對他做的所有事今後都會成爲他人生中的烙印,他越是當回事來做的,他就記得越久。越是傷口,他越是忘不掉。鑑於你做了這件事,我決定收回我的道歉。”我用說情話一樣的溫柔口吻,微笑着,溫言細語地告訴他,“你對自己的兒子尚且如此,對你父母必然不會太好。也許你真的推動了他們的悲劇,把你自己推動到這步田地。你媽媽就是爲了報復你,纔會讓你親手拿槍給她,讓你一生都記得這件事……”
電話“啪”地一聲斷線了。
我大笑着舉着手機,聽着掛斷因在病房中迴盪的聲音,復仇的快感和巨大的悲哀交織着。作爲我生命中最大的敵人,他真是一點都不枉擔了這個虛名。
我不覺得自己這次做錯了,反正他無論如何都會給我發傳票。
一週之後,繁盛再次打來電話,這次非常地公事公辦,“我跟費子霖的合作終止了。”
“哦。”
“希望你們不要任憑李昂做大,他做大了對你們沒有好處。”
“還有事麼?”
“傳票下個月一號就會發到你手裡。”
“ok.”
“不過徐妍。”
“嗯?”
“如果你老公死了,你會回來嗎?”
“不會。”
“我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我跟你不是一家人。”
“跟音音也不是?”他輕描淡寫地說:“你跟音音是一家人,音音跟我是一家人,我們三個就應該是一家人。”
“有一天音音會問你,既然不愛他爲什麼他還要出生?既然你我沒有感情,爲什麼還要生他。”我說:“你記得騙住他。”
“別這麼激動。”他笑了起來,“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考慮一下,爲了音音,回來,就這樣囉。”
“繁盛。”我說:“我現在無時無刻不再後悔當初沒有流產,你沒事就別再說這個。”
他冷笑一聲,掛了電話。
我連忙打給韓千樹,他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那邊安靜地甚至能夠聽到刀叉碰撞碗碟的聲音,應該是在餐廳。
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問:“怎麼啦?”
“我下個月一號就接到傳票。”我問:“那時候你能回來麼?”
“能。”他說:“我一星期內就回來,我叔叔不太舒服,否則我明天就能回去。”
那邊已經聯絡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等李昂做足準備。他傷還沒好,聽說幫派內部也是一團亂麻,韓千樹沒有多問這些細節,只說至少得等半年。
一晃他又走了兩個多月了,我這幾天也要出院回家。我爸爸也出院了,我媽媽還抱怨我他出院也不在家。
期間我給我爸爸打過電話,告訴他孟九爺那邊還沒有消息。
他很失望,我也很失望,卻沒有辦法。
我和音音一起回家,我在路上問他,“你還在生媽媽的氣嗎?”
他最近依然拒絕跟我交流。
他不吭聲。
“媽媽從今天開始不吃飯好不好?”之前醫生不准我不吃飯,“媽媽現在病好了。”
他搖頭,“不要。”
我沒說話。
回家之後,貓貓衝出來,他立刻跑過去抱起了它。
貓咪比較難伺候,但貓貓對音音非常容忍。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飯,我媽針對我瘦了很多的事嘮叨了半天,她以爲我去了非洲,還問我有沒有看到特別的植物。
我搪塞過去,晚上來到音音的房間,他剛鑽進被窩,摟着他從小就抱着的飛機玩偶。
我坐到牀邊,問:“你過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他戒備地看着我,說:“爸爸。”
“不想讓媽媽送你點什麼?”
他搖頭。
“什麼都不想要?”我問:“買一個新的小飛機睡覺抱着好不好?”
“不好。”
“那媽媽過生日你想送什麼?”
他嘟起嘴巴,說:“我沒有錢,也不想幹活。”
“那就是不想給媽媽送禮物囉?”
“嗯。”
他鑽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閉着眼睛,皺着小眉頭。
我又開始問那個問題,“你願意告訴媽媽,你跟爸爸的小秘密是什麼嗎?”
他縮了起來。
“爸爸明天會給你打電話。”我說:“如果你希望他每天都打給你,那你就告訴他。”
他睜開了眼睛,驚愕的目光裡帶着欣喜。
“媽媽明天要出差到非洲去。”我說:“你想要什麼禮物?”
他搖了搖頭,“我想見爸爸。”
“你想跟他見面嗎?”
“嗯。”
“那我去跟他說,讓他來接你。”
他沒吭聲。
“睡吧。”我摸了摸他的頭,笑着說:“明天早點起牀,穿漂亮點。”
他閉起了眼睛。
我伸手去關燈,這時,又聽到音音的聲音,“媽媽……”
“怎麼了?”
“我想聽故事。”
“想聽什麼故事?”
“打怪獸的故事。”他眨巴着眼睛。
我總給他講我胡編亂造的故事,反正那只是催眠故事,他從來都不記得。
這種故事很好編,“從前有一個國王,他住在山上的城堡裡。”
他很有興趣地聽着,樣子一如既往的可愛。
“他和他的王后住在一起,他們很相愛。有一天來了一隻怪獸,他長着很長的牙齒,有一棟房子那麼高,他抓走了王后。”
“他爲什麼抓走王后?”他今天似乎沒有睡意。
“因爲他也自己住在城堡裡,他需要一個女主人。”
“噢。”
“王后被怪獸抓走之後,國王很難過,他發動了他所有的士兵,去抓怪獸。”
“他們會殺了怪獸嗎?”
“不會。”我說:“他們只是想救回王后。”
“噢。”他很認真地跟着亂七八糟的劇情思考,“怪獸一定很生氣。”
“是啊,怪獸生氣地怒吼,它吼起來就像獅子一樣,地面都在搖動。”
“國王要跟它打架了嗎?”
“是啊。”我說:“國王拔出長劍,跟他打架,打得怪獸一直逃跑。最後它逃回了山裡,交出了王后。”
“噢。”他疑惑地問:“後來呢?”
“沒有了。”
“怪獸那麼厲害,就沒有再來搶王后嗎?”
“沒有啊,從此國王和王后過着幸福的生活。”
“噢。”他還在發問,“那國王和王后,有寶寶嗎?”
“有啊。”我說:“他們的寶寶就像你一樣可愛。”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我爸爸也會打跑怪獸的。”
我微微愕然,不由又笑了,“音音。”
“啊。”
我試探着問:“媽媽讓你跟爸爸在一起生活,但你不要對法官叔叔說媽媽不好,好嗎?”
他又不吭聲了。
“你討厭媽媽嗎?”
他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自己糾結了,說:“媽媽……”
“嗯?”
“我想跟你和爸爸在一起。”
“媽媽已經有舅舅了。”
“舅舅又不好。”
“音音。”我說:“你就快四歲了,已經是一個小夥子了。”
他或許看出我又要教育他,立刻就不看我了,把頭縮進了抱枕裡。
“你可以勇敢地告訴媽媽,舅舅什麼時候欺負過你?”
“沒有。”他神態中也沒有別扭和恐懼。
“如果他沒有傷害過你,就不要說他是一個壞人。”我說:“他不是你爸爸,他跟你無關。但他是媽媽喜歡的人,我就像喜歡你一樣喜歡他。”
他瞅着我,又開始生氣。
“我以後不會再對你強調這件事了。”我說:“睡吧,晚安。媽媽愛你。”
“媽媽……”他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沒說話。
“我不跟法官叔叔說你欺負我,我明天也不要爸爸給我打電話。”他嚶嚶地哭了起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小弟弟和小妹妹了?”
我一下就忍不住了,摟住了他,說:“好。”
沒有人比我更希望我的孩子從出生就開始快樂,帶着我跟他父親的祝福,我們疼愛他,保護他。就像他喜歡的那樣和和美美地生活。
可我做不到。
我沒辦法在那樣一個男人身邊過完下半生。
他不斷地觸及我的底線,我認爲最重要的全都沒有。
婚姻不是住在一間屋子裡,做愛,生孩子,然後不管好壞都要忍耐一生就夠的。
我和音音就這樣和好了,我把這件事告訴韓千樹,他似乎也鬆了一口氣,笑着說:“我回去就做結紮。”
“對不起。”我說:“我真的很希望他不要在法庭上那樣說我。”
“我知道。”他的語氣很輕鬆,“我家那邊你不用考慮,我慢慢做他們的工作。”
“你不打算現在告訴你媽媽嗎?”
“不能啊。”他笑着說:“他們思想不一樣,我慢慢跟他們說。”
“你叔叔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他堅持不要看醫生,我們都在勸他。”他無奈地說:“他說不嚴重。”
“他是什麼病?”
“是感冒的症狀,但沒有發燒,只是已經持續了五天了,我很擔心。”他說:“如果今天開始發燒,我們就算用綁的也會把他綁去醫院。”
要說感冒也不是什麼大病,我也懶得去醫院處理。
我便說:“嗯,那你好好照顧他,不要着急別的事,等他病好了再回來。替我跟他問好。”
“好的。”他笑着說:“對了,我叔叔問音音想不想學騎馬?他有兩匹不錯的迷你馬。”
上一張寫錯了,時間不是聖誕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