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副村長猶豫起來。
繁盛立刻看向他,露出了與當年扯我頭髮時如出一轍的凜冽目光。
“我知道!”副村長立刻告訴商人,“我可以帶你們到附近去,但這已經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所以……”
“我要見到屍體。”繁盛用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冷冷地說:“否則你們全村陪葬。”
出門時,韓千樹吩咐,“把他一起帶回來。”
繁盛扭頭看了一眼,見韓千樹說得是那個年輕人,便說:“帶回來幹什麼?殺了。”
“帶回來。”韓千樹說:“還有用。”
繁盛便沒吭聲,他的隨扈見狀,把人帶了回來。
我們住在副村長找的地方,是一戶村民的家,繁盛挑了一個房間進去並且閂上了門,顯然心情很糟。
我們便去了其他房間。
珍珍把年輕人扔到地上,他慌亂地看着我們。
韓千樹溫和地看着他,說:“現在你還有一次機會,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副村長已經告訴你們了。”他滿臉緊張,聲音在顫抖,“我知道的也只是這些。”
“你確定?”
我也覺得他應該沒有副村長知道得多。
“……是。”
“那就真的要殺你了。”韓千樹認真地說:“沒人能替你求情。”
他沒吭聲。
“我多想回到兩小時之前,你們不用死人,還可以獲得一筆資金。”韓千樹緩緩地說:“你們的村長太糊塗,幸好副村長非常明智,你也要糊塗下去嗎?難道你認爲你不說,他就會放過你嗎?”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仍在堅持,“請你不要再問我了。”
“既然女人是全村共享的,那麼你母親就有機會知道這些,不是麼?”韓千樹柔聲道:“仔細想想,如果你能回憶起來什麼,一定是功勞一件。我們現在要進山裡,如果可以,我不想帶着那個無法交流的副村長,如果你知道得比他更清楚,我們會非常感激你。”
他說着,拍了拍他的肩,然後突然攥住了他的衣領,依然很溫和客氣,“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你這條命就沒用了,這是我們救下來的,我們有權現在就收回去。”
年輕人依然在慌亂,“我……”
“你有十分鐘考慮。”韓千樹鬆了手,說:“祝你好運。”
之後他被留在這裡,我跟韓千樹到外面去站着。
他發現我在瞅他,問:“怎麼了?”
“你現在怎麼這麼兇?”我問:“他如果不說你真的會殺他麼?”
他笑了起來,在我耳邊小聲說:“他肯定會說的。”
“萬一呢?”
“沒有萬一,他只是還沒消化這些事。”他自信地說:“絕對會妥協。”
“我是說萬一。”
他無語了一下,摸了摸我的臉,柔聲說:“真那樣就看他的意思吧,跟他們有仇的畢竟不是咱們。”
“不是他們救了那人嗎?”什麼時候變成仇了?我覺得這村子只是出於某種擔心而不敢說而已。
“我估計他跟村長談的時候,對方肯定是先提出要你倆。”他說:“這點已經提前清楚了,所以他肯定不會發火,會用給錢來周旋,反正有了錢,他們買也一樣。”
“嗯。”
對哦,我感覺繁盛這幾年比以前稍微能控制脾氣了,上星期打基地時他也沒有像今天這麼憤怒。
“那村長就沒理由叫人來威脅他,所以,這裡面肯定有其他事情,促使他發怒。村長也清楚他會發怒,才提前準備了人。”他說到這,笑着問:“你覺得還有什麼事能讓他這麼生氣?”
“這個村的人合夥殺了他爸爸?”
“我覺得是這樣,可能是收了錢,或者是其他什麼,因爲說到了這個,才弄得繁盛要炸他們。裡面那小子膚色比別人淺,應該是混血。他算是少數讀過書的人,原因可能是他母親或者他自己比較受村長寵愛。”他若有所思地說:“咱們第一次問他時,他的表情就不太對了,搞不好他知道一些連副村長都不知道的事。”
“現在副村長不知道的,也只有遺骨的位置了。”
“但咱們不能讓副村長帶咱們去,那老頭一把年紀了,肯定非常狡猾。要去深山老林,嚮導就必須可靠,否則隨便一個沼澤都能要了咱們的命。”他把我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了,“所以我想讓這個小孩做嚮導,好控制。副村長綁炸彈派人盯着,如果一定時間內我們沒有回來,就讓他陪葬。”
“好。”
“放心。”韓千樹說:“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會多殺不該殺的人。”
“如果有外面的女人,我們要不要救她們回去?”
“等處理完這件事吧,問問繁盛的意見,畢竟每呆一天,就會增添一份危險,也會花不少錢。”韓千樹嘆了口氣,“而且放她們出去,會不會給處理後續帶來危險,通知警察,會不會給咱們帶來麻煩都是未知數。”
“好吧。”
他知道我是心疼那些誤入被迫害的女人,然而現狀不允許救她們,也只能抱了抱我,以示安慰。
十分鐘到了,我們回去問那年輕人。
他果然已經妥協了,說:“我需要一百萬比爾。”
哦,那才六萬多歐元。
韓千樹點了點頭,一臉沉重,“是筆大錢,不過你能給我們同等價值的消息麼?”
“當然。”他認真地說:“其實你們一進村子,我立刻就認出他了,副村長給他的錢夾是我撿到的,裡面有很多錢,還有他和家人的相片。那位先生和照片上的小男孩一樣。”
“喔。”韓千樹顯得意興闌珊。
他忙說:“是村長他們幫忙殺死了他。那天白天我聽說有一個外面的男人來了,他長得和我們不一樣,我因爲好奇去看,發現他的口袋裡有個錢夾,於是……”他說到這裡,臉微微地紫了一下,“我偷了出來,看到裡面有很多錢,就留在了身上。那個男人好像發現了,他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但我咬了他一口。”
我們面面相覷,沒有說話。
“晚上村長在我家,我聽到他告訴我媽媽,讓她呆在家裡,哪都不要去,說他很快就會拿到一大筆錢。他出門時碰到我,還吼了我一下,讓我回家去呆着。第二天,村長開會說山上起了火災,有一個女人和她的小兒子死了。我告訴我媽媽那間房子還住着一個外面的男人,我媽媽叫我不要說,告訴我村長會送我到外面去讀書。”他說這些時表情幾乎是木然的,似乎對母親並沒有太深刻的感情,“我把錢夾藏在家裡,帶着那些錢去了外面,那些不是我們這裡的錢,只換了二百比爾。”
我不由臉龐抽搐,顯然已經基本可以確定是繁盛的父親,那他身上的現金肯定有不少。這小子明顯是被騙了。
韓千樹問:“村長是你的父親嗎?”
“不。”他說:“我們這裡的人沒有父親。”
“我是說,從血緣上,你是你媽媽跟他生的嗎?”
“是的。”他強調,“但在我們這裡,這不意味着我跟他有任何關係。”
“好吧。”韓千樹說:“繼續。你說點對我們來說有意義的,比如你知不知道他們把遺體放到了哪裡?”
“我不知道,但我認爲還在那棟房子裡,那棟房子被推倒了,他們在上面蓋了土,因爲他們害怕,上面的人總說他們在半夜聽到哭聲。我們相信有鬼,誰都不敢動那棟房子。”
韓千樹跟我對視了一眼,說:“副村長說在森林裡。”
“這絕無可能,相信我!”他急促地說:“燒掉那棟房子的第二天,村長就被森林裡的動物咬傷了,我們相信這是對他殺人的懲罰,沒有人敢去接近那棟房子!”
我倒是不信鬼神,不過僅從表情,我比較相信他。
而且他說的地方也比較好找,比森林裡安全多了。
“你敢帶我們去那邊?”
“我沒有殺他,”他說:“你們是他的家人和朋友,也許他願意被你們找到。”
韓千樹也點了點頭,沉思半晌,問:“你知道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他說:“當時我還很小。”
韓千樹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繁盛的聲音,很虛弱,“我知道。”
我倆轉過身,看到繁盛靠在門口,嘴裡含着半支菸,對珍珍說:“把他弄出去,準備準備,先跟他去那地方。”
珍珍帶着年輕人出去了,繁盛進來,扶着額頭,眼睛紅着,坐下來,落魄得好像一條狗。
我問:“你好點了嗎?”
韓千樹站起身,說:“我出去幫他們做準備。”
“嗯。”繁盛擡起頭,看着他,說:“謝謝。”
韓千樹沒說話,朝他點了下頭,然後摸了摸我的頭。因爲他跟繁盛不是朋友,也沒有很深的交情,而且還是情敵。繁盛這個狀態大概需要找個人聊聊,平時當然不必是我,但他現在也只跟我還算熟了。
我問:“你爸爸爲什麼要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