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露出了一臉煩躁,吩咐管家,“帶少爺去練鋼琴。”
音音不肯,“爸爸……”
“聽話,去。”
“你不要打媽媽。”音音滿臉不放心,“打了我就沒有媽媽了。”
“我知道,去。”
音音不敢忤逆他,跟着管家走了。
傭人們魚貫而出,並且關上了門。
餐廳裡只剩我們兩個,我握緊餐刀,時刻盯緊他。
繁盛拿起餐刀,一邊惡狠狠得切肉,一邊說:“你失憶了,所以這不怪你。你虐待音音那件事是真的,你很多天都不給他飯吃。現在音音終於長大了,已經很懂事,沒什麼讓你生氣的理由。但小小孩是很頑皮的,我不認爲你有那麼多耐心去照顧他。”
“我爲什麼虐待他?”這居然是我做的事?真是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
“而且你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對外面的世界也不瞭解,另外你身上有殺人案。”他認真的臉上透着冷酷,“孩子不能只生不養。”
我總覺得他的話不對勁,“我爲什麼會生音音?”
“那時候我們感情好,我也天真地以爲你會善待孩子。”
我沒說話。
他以爲我被他說服了,微微地笑了起來,“流產手術只是個小手術,打麻醉,休息三天就好。不用怕的,我會請人照顧你,以後我會注意避孕。”
我依然沒吭聲。
他便微微得蹙起了眉,“而且生孩子很痛也很危險,你生音音的時候差點就一屍兩命。我不想再讓你經歷一次了。”
雖然繁盛說得有道理,但我就是不想流產,也許這是因爲母性,畢竟想到肚子裡的小東西出來之後會跟音音一樣,每天纏着我陪他玩,要我摟着他睡,我就覺得很好。如果這棟房子裡沒有音音,我早就崩潰了。
於是我問:“這個孩子真的是你的嗎?”
“你希望是誰的?”
“也許是我前夫的?”我解釋說:“他真的死了嗎?”
繁盛黑了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問問他,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繁盛攥了攥拳頭,“如果是他的你想怎麼樣?”
“我要跟他商量,看看怎麼辦。”我說:“你沒權利決定。”
“我沒權利?”繁盛站起身來,明顯非常得氣急敗壞,在地上轉了好幾圈,才扭頭對我說:“你已經跟我復婚了,你知道什麼是婚姻關係嗎?”
“可婚姻關係才二十多天。如果我前夫真的已經死了,那麼我可以問問他的家人,我是孤兒,他總不是吧?”
繁盛的鼻子都被氣歪了,“我讓你流產,你聽不懂是麼?”
“我聽懂了,我只是在跟你講道理。我認爲你的態度很奇怪,我懷疑孩子是我前夫的。我失憶了,但我的腦子沒蠢,既然是個孩子,那就是一條人命,我必須得搞清楚。”
繁盛沒吭聲,繞過餐桌,徑直走了過來。隨後果然一把捏住了我的肩膀,我早有準備,餐刀扎進了他的肚子。他的手很快,我只扎進了一釐米。
但他還是悶哼了一聲,眼睛已經紅了,怒髮衝冠,“我叫你去流產,別再囉嗦那些激怒我。”
“這麼說孩子果然不是你的。”
“是不是我的你都得流了它!”他說着,手上使了力氣,狠狠地掰了一下我的手腕,手掌卡上我的脖頸,剎那間,我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脖頸處的束縛越來越重,我的眼睛開始發痛,舌頭不受控制得想要伸出去。漸漸地,我開始看不清他,眼前發暈,腦子裡卻突然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我卻一樣也沒有抓住。
我知道我不能暈倒,一旦暈倒,我就會失去這個孩子。
從繁盛的反應可以判斷,這個孩子的存在令他非常不安。那這對我來說就是一件好事。
無論如何,我必須留下孩子。
我咬緊牙關,勉力堅持,終於,繁盛鬆了手。
空氣重新回到了我的喉嚨,我難受極了,剋制不住得咳嗽。
我看到繁盛的腿向後退了一步,聽到他的聲音,“你非要留下它?”
我連忙喝了一口水遏制了咳嗽的慾望,擡起了頭。他的臉色是慘白的,因爲憤怒而發青,他正看着我,目光又驚懼又意外。我看着他的眼睛,問:“他是你的孩子嗎?”
“回答我的話。”
“我非要留下他。”我說:“或者你把我前夫或者他的親人找來,我跟他們談。”
他開始面無表情,“它是我的。”
“那我現在不同意流產。”
“好。”他拋下這一個字,轉身出了門。
我當然沒有心思再吃飯,扶着餐桌站起身。身體經不住得搖晃,腦仁在隱隱發痛。我知道自己剛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他真的差點就掐死我。
我撿起地上的餐刀,回房間到浴室裡去,看到自己脖頸上紅白的勒痕。
我看着鏡子裡的人,覺得很陌生,忍不住問她:“你知道他是這種人嗎?”
她只看着我,不回答。
“你知道你搞出了多少麻煩嗎?”
她依舊沉默。
“你告訴我,這個孩子的父親在哪裡?他真的死了?還是我能找到他?如果我找到他,他會怎麼對我?也掐死我嗎?”
我等了很久,始終沒有得到回答。
鏡子裡的人,跟我一樣,脖子上套着一個項圈一般的勒痕。跟我一樣面無表情,跟我一樣恐懼又茫然。
之後我把餐刀放到枕頭下,在牀上躺了一會兒,快睡着時,突然聽到門響。
我攥緊了餐刀,盯着緩緩移動的門,終於,這個不速之客進來了。
是小胖墩音音。
我放鬆下來,他偷偷摸摸得跑了進來。從他的行爲可以判斷出,我現在不能出去。
音音跑到牀邊,摸着我的額頭,問:“媽媽你病了嗎?”
“沒有。”我說:“媽媽只是困了。”
他長了一下口,卻又看到了我的脖子,驚愕得問:“爸爸打你了嗎?”
“沒有。”我用被子遮住脖子,轉移他的話題,“你睡醒了?”
“沒有,我好擔心爸爸打你。”他依舊盯着我的脖子,小肉臉寫滿嚴肅,“爸爸是不是掐你的脖子了?”
“真的沒有,是我不小心弄得。爸爸是不是不讓你進來?”
“嗯。”音音擔憂得說:“爸爸說不給你飯吃。他不要小孩子。”
“哦。”房間在二樓,跑起來很困難。
“不過我會來的,我偷偷給你送好吃的。”他保證道:“餓肚子很難受的。”
“謝謝寶貝。”所以說我兒子永遠都是我兒子。
“可是媽媽……”他坐到地毯上,低着頭,猶豫了一會兒,才扭頭看向我,“我也不想要小弟弟和小妹妹。”
“爲什麼呢?”
“你會不喜歡我了。”他垂下頭,小聲說:“我長得胖,又笨。而且……而且……”
“而且怎樣?”
“而且我覺得爸爸不答應,是因爲……”他糾結了好久,終於說出了口,“小孩子是舅舅的,不是爸爸的。你會回去找舅舅,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小孩子是舅舅的?”
“因爲爸爸不會不喜歡他的小孩子的,雖然他不喜歡我……”他可憐巴巴地嘀咕,“他常常問我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等媽媽回來再有弟弟妹妹是不是就會覺得好一點。媽媽,你不要生舅舅的小孩子好不好?你喜歡就生爸爸的,好不好?”
我忍不住問:“可是他現在已經在媽媽的肚子裡了,如果要把他拿走,他就會死掉。”
“那就讓它死掉吧。”
“音音,”我被他這句話嚇到了,“你知道死掉是什麼嗎?”
“我知道,就沒有它了。”
“可是我爲什麼要讓他死掉呢?”
“因爲爸爸不喜歡它,我也不喜歡它。”音音說完,問:“媽媽,你生氣了嗎?”
“我不明白爲什麼你不喜歡他,你爸爸不喜歡他,我就要讓他死掉。”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爲什麼這麼可怕,“你能告訴媽媽這是爲什麼嗎?”
“只能怪它沒有在我之前出生,又不是爸爸的孩子,否則爸爸要的話,我也只能答應。”音音依舊很平靜,“媽媽,我們都不喜歡它。我也不想讓你去找舅舅……”
我那個便宜前夫沒死?
“如果媽媽不去找舅舅,只生這個小孩子,也不告訴他身世,可以嗎?”
“不可以。”音音從來沒有這麼強硬過,“我不喜歡它,我討厭它。”
“他能陪你玩,你以後就不會孤單了。”
“不要!”他堅持道:“我討厭他!我不准你生他!”
我的心徹底涼透了,“那我堅持要生他。”
“那我也不要給你偷飯吃了。”他道:“爸爸說你只要幾天沒有飯吃,小孩子就會自己餓死。”
我真的從沒有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想起來以前的事,因爲那樣也許我能想到什麼辦法。
小胖墩還期盼得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也認真思考過了,“我會跟你爸爸談。”
“他還會打你的。”他的手臂搭在牀上,下顎也是,臉上的表情天真無邪,“媽媽,爸爸只是不喜歡別人的小孩,我也不喜歡。你答應他,他就不會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