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喜歡,不由伸手摸到她的小腦袋,等想起她膽子小已經晚了,放着也不是,拿下來也不是。她則仰着脖子看着我,幸好沒有哭,但很快就爬到了韓千樹身邊,抱住了他的腰。
他笑了起來,“她應該記得你身上的味道。”
“是麼?”
“她只是有點怕你,因爲覺得沒見過。但她知道媽媽是什麼,她很聰明,什麼都明白。”他抱起她來,問她,“媽媽是誰?”
妞妞把頭藏進了他懷裡。
“說啊。”他笑着催促。
她禁不住他一遍一遍地囉嗦,終於扭過頭,用小手指了我一下。
“你看。”他的笑容就像是一個考了滿分的孩子,“她都知道。”
我看着他發光的眼睛,突然又想起他在墓地裡對我說的那些話。我知道每個人都會說謊,心裡卻還是莫名,最後迴避了他的目光,問:“既然她還活着,那就是個空墓?”
“嗯。”他笑道:“我當時真怕你打開。”
“哦。”
他觀察着我的表情,半晌纔開口,“徐……”妞妞哭了起來,他抱着她站起身,顛着她,一邊說:“她有點困了,我讓乳母進來。”
這一鬨又是一個小時,我幫不上忙,便去廚房幫我媽媽做飯,我看她只准備了四個人的份,便問:“誰不在家裡吃飯?”
“lris去墓地了,viola陪她一起去,她們晚上在你哥哥那邊住。別擔心,有保鏢跟着去了。”
“那就好。”
她擺弄了一會兒食材,突然放下了盆,“對不起。”
“嗯?”
“媽媽不知道這裡面有這些事,打你是我不對。”她嘆息道:“不知道你又受了這麼多苦。”
“我沒事。您打得對。”
如今我爸爸的頭髮全白了,說話依舊有些不利索,而且經過我哥哥的事之後,身體愈發虛弱。我媽媽也是,只是身體稍微好一些。我唯一能慶幸的就是他們都還建在,怎麼可能計較她打我。何況她打得對,早就該打了。
等飯菜上桌好一會兒,韓千樹才得空出來,說孩子睡着了。
我們一起坐下來,邊吃邊聊,我父母問了一些最近的細節,我倆一一講給他們聽。
之後我父母去睡了,我去整理餐廳廚房。韓千樹跟過來,我沒等他開口就說:“你去洗個澡吧?”
他一愣,說:“好。”
我正忙着,又聽到他的聲音,“徐妍。”
“嗯?”
“晚上來陪孩子一起麼?”
“她半夜醒來會怕吧。”
“不會。”
“那好。”我只是怕她嚇壞,她不怕我當然好。
他放鬆地笑了起來,“那我先去洗澡。”
“嗯。”
我繼續把盤子擺進洗碗機,腦子亂亂的,我知道他想跟我說點什麼,但我很怕。就像電影中的臺詞“決戰的時刻到了”,我卻輸不起。
我腦子裡亂糟糟地想着這些,突然感覺背後貼來了一具溫熱的身體。我想扭頭,但他的臉已經貼上了我的臉頰。他握住了我的雙手,聲音不高,“對不起。”
我的心提了起來。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遍,“讓你受苦了。”
我鼻子酸了,但心裡卻是高興的:總算不是我最怕的那些話。
我拉開他的手,轉身見到他頭髮還在滴水,便問:“要我幫你擦擦嗎?”
他笑了起來,表情充滿小心,“好。”
我去拿了毛巾,跟他一起到書房,讓他坐在沙發上,我一邊擦,一邊聽着他說:“我抱走妞妞第二天,他就派人聯絡我。說如果孩子在我手裡,他希望我能永遠沉默。”
我想起繁盛之前在我面前裝作無辜,已經連諷刺的表情都懶得做了。
我的沉默令他誤會了,他以爲我是不理解,“我不想讓你進監獄,但到現在依然沒能找到有效的辦法。無論談什麼條件,他都不肯給證據。”
“其實我……”
“別其實了。”他打斷了我,“我其實很慶幸你懷孕時失憶,如果那時候你知道,肯定會去投案。我不希望這樣……但現在證明武斷地騙你說她已經死了也不對。”
“你放心。”我說:“我知道要怎麼辦。”
見到妞妞的那一刻,我似乎突然有了力量,有了繼續活下去,跟繁盛斗的勇氣。
“你打算怎麼辦?”
“我哥哥說他媽媽的資料有可能在墓裡,我會試着說服他遷墓。不過就算沒有也沒關係,我會去偷,或者收集他的其他證據。”我暫時還沒有想得很仔細,我的腦子需要休息,“不管怎樣,我都會去想辦法,不會讓他知道孩子還活着。所以我需要你幫忙找個假孩子,讓他相信,你會那麼說,是因爲不想我死。”
他點頭,“孩子很好找,我立刻就辦。”
“只要能保證我不再被他威脅,妞妞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見光了,”我說:“希望到時候你能讓我見她。”
他僵住,扭過頭,“你不回來?”
“也不知道我多久才能做成這件事。”這是我的心裡話,“他一直防着我,也許要幾十年,我不能耽誤你。”
他依舊那麼望着我,許久,突然笑了,“那位小姐是我舅舅請來的。”
我不由呆了呆。
“如果我隨便買一個女人幫我演戲,繁盛就肯定會查到。所以我問了我舅舅,恰好他跟這位小姐也認識,就請她過來。其實只是演戲給你一個人看,我爲此還幫了她的公司一個忙。”
最希望韓千樹變心的人就是繁盛,所以他始終關注着韓千樹。以繁盛的勢力,作假一定會被查出來。這樣似乎也說得通,但我還是想多問問,“但我明明看見你襯衫上有口紅印。”
“是啊。”他有點壞地笑了,“因爲你以前做過一模一樣的事,這樣容易讓你的情緒激動起來,也就沒辦法關注更多細節。”
“你真是……”
他握住了我的手腕,站起了身,摟住我,按着我的頭,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當時很難受,可我只能那麼做。我怕你追問下去,那樣我會禁不住說。你回去之後不夠傷心,他就會起疑。但你一直鬧,他又聯絡我,說希望斷了你的念頭。於是我那麼設計,王秘書告訴我你給他下跪……”他難過得渾身都在顫抖,“對不起。”他重複了好幾遍這三個字。
“沒事。”我抱緊了他,“謝天謝地,你跟那個女人沒什麼。”
“當然沒什麼,以後也沒有。”他低聲說:“我會等你,不要怕,多久我都會等你。”
他這次會答應我的想法,完全是因爲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有孩子之前我們想得是同歸於盡,可有妞妞之後不同了,我們必須活着,給她一個完整的,不被打擾的家。至於音音,我不知道他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和我在一起,或者說……我還有沒有機會跟韓千樹在一起。
之後我倆聊了一會兒那段時間的細節,他說:“知道你懷孕那天,我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對勁,覺得你既然已經失憶,他肯定會趁機動孩子。於是我聯絡了珍珍,想問問有關你懷孕的事,但她告訴我你要生孩子。”
“嗯。”
“怎麼會早產?”
如果有預產期,我當時就一定會告訴他,而孩子身體這麼弱,所以他判斷她早產。
“只早產了幾天。”我解釋說:“我有點弄不懂孩子的預產期,那時候真是蠢透了。”
他又笑,“哪時候?”
“失憶的時候。”我不忿極了,“我其實跑出去一次,當時如果報警就好了。”
“你還要我再說一遍麼?”
“我知道,但那樣妞妞的身體會比現在好一些。我在那邊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有機會,你也不帶我走。”
他先是寂寂,隨後小聲說:“其實……”然後沉默很久,又繼續,“其實我那時對妞妞還沒什麼感情,可能是因爲沒見過。我不帶你走是因爲帶走你也無濟於事,只會惹怒他,他想進監獄,我也不想你跟他玉石俱焚。”
“我知道,但你不懂做母親的心。”
他摟住我的肩膀,揉了揉,道:“至少最近局面還穩定,過幾天她就認得你了,她只是膽子小。可真的非常非常聰明。”
“我看出來了,六個月就會爬了。”
“豈止。”他開心起來,滔滔不絕道:“她學什麼都很快,簡直就是小神童。而且她已經會說話了,會叫‘貝貝’,但她還說不好,你見過六個月就能說話的孩子沒有?”
“這肯定是你吹牛吧!”
“沒有,叫過一次,只是後來不叫了,我本來想錄下來給你聽。對了,”他擡起手腕,說:“我照了很多相片給你,拷到電腦上怎麼樣?”
我激動起來,“好!”
正要站起身,他突然又抱住了我,半晌才鬆手,手掌撫着我的臉,看了我好一會兒,輕輕地貼了過來,吻到了我的臉頰。我感覺好像回到了最幸福的那段日子,心裡開始回暖變年輕。他又抱住了我,聲音裡透着一股愉悅的甜味,“我以爲你不會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