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剛從一間火鍋城面試出來。
別驚詫我爲什麼會一下子從昨晚徹夜未眠哭得死去活來,第二天就能一下子滿血復活。
對於當時的我而言,愛情不過是人生裡面小小的一部分,只要我還活着,我就要穿衣吃飯掙錢回家換自由。
沒有了蔣競軒,無依無靠,我更需要飛快地強大起來。
心裡面把自己變成富一代的願望,也並非在遇到蔣競軒之後就被擱淺,反而是在心裡面越演越烈。
當然我知道去火鍋城上班並非就能讓我快速成爲有錢人,只是當務之急,我覺得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工作的機會。
可惜的是,面試的時候我毛手毛腳的摔爛了一隻碗,那個領班最後不得不把我請了出來。
有點失意,接到歐婷婷的電話,想到她曾經和蔣競軒在一起過,心裡面居然有點小小的牴觸,但是依然接起了電話。
歐婷婷的心情似乎很好,在我接通了之後,她就呵呵笑了一聲。
然後,她直接把我打入了地獄。
她說:“周夏冰,你昨晚去找蔣競軒了?你問他那些事了?你們鬧翻了?“
聽到蔣競軒的名字,我有點難受,就嗯了一聲。
歐婷婷這下,笑了。
帶着嘲諷說:“和我想的一樣。”
我聽得有點迷糊,急急匆匆地問:“什麼意思?”
歐婷婷卻冷冷地說:“意思就是,姐玩過的男人,就算不要了也不會給你。我看不慣我睡過的男人白白便宜你,就那麼簡單。”
我被她這些話弄得莫名其妙,也有點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歐婷婷,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歐婷婷冷笑了一聲,慢騰騰地說:“沒見過你那麼白癡的,誰會和一個握着自己的秘密的人做朋友!就從你知道我打胎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可能是朋友!”
被她這樣的冷笑弄得心煩意亂,我耐着性子站在街邊忍受着汽車開過帶起來的微塵,思前想後問了一句:“孩子是不是蔣競軒的?”
歐婷婷愣了一下,慢騰騰地說:“你還真是白癡,我說了你就信。蔣競軒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你還真以爲我那麼大的本事,能懷上他的孩子啊?”
我還真是不知道蔣競軒是什麼人呢,正想問,歐婷婷說了一句:“我培訓了。先這樣。”
然後掛掉了電話,甚至還不給我機會罵她幾句。
我被火鍋城拒絕的失落心情,因爲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變得更差。
在廣百這邊走着的時候,忽然看到肯德基貼了一張招聘服務員和儲備幹部的公告。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我推門走了進去,找到了負責人。
負責招聘的是一個大概三十歲的女人,就在靠近窗邊的餐桌上,遞給我一張表讓我填,填完了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最後和我說肯德基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計工資,一個小時7塊錢,每個小時還有6毛錢的餐費補貼。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挑,因爲上次陳棟發給我的工資,剩下的那5300塊錢,前一段時間已經在張春梅的軟硬兼施之下打了4500回去給她,剩下的交了房租還有吃飯,我的手上只剩下敏姐發給我的1563塊,能熬多久還真不知道。
反正肯德基願意要我,讓我回去辦健康證,辦銀行卡,拿了證和卡之後就能上班了,我就同意了。
從肯德基的洗手間裡面出來,意外遇到了來買漢堡的陳天明,他左手拿着漢堡,右手拿着可樂,一邊走一邊吃喝,完全失去了大學時代那些小小的儒雅。
有點尷尬,我低着頭走在他後面,但是陳天明還是看到了我。
他回過頭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周夏冰。”
我這纔不得不擡起頭來,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挺巧的。”
陳天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漢堡和可樂,想了想說:“要不然,我請你吃飯?”
我裝作特別忙碌的樣子說:“不行不行,我晚上沒空了,下次吧。”
陳天明卻上前一步,淡淡地說:“周夏冰,你少來了,你根本不懂得撒謊,你的臉紅了。”
一下子就被拆穿了,我有點尷尬,但是陳天明可能經過了一段時間,已經慢慢復原了,就好像以前那個樣子玩笑般地說:“你不會吧?大忙人,我要請你吃飯都不給個面子。”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又想想我和陳天明之間的矛盾也並非不可調和,反正話都說開了他大大方方邀請我去吃飯,我再扭扭捏捏就算是矯情了,我只好答應了下來。
點菜的時候,陳天明拿着菜單側着臉和那個服務員細細的交代所有的菜都不要放蔥花,鹽要放少一點之類的細節。
我的眼睛裡面忽然又忍不住浮起一層細細的霧氣。
他一直都記得我不吃蔥花,還要吃得清淡,這讓我感動,也有點羞愧難當,總覺得自己辜負了他這一份體貼入微的情誼。
但是陳天明好像已經把那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放下菜單喝了一口茶水之後慢騰騰地問:“你最近好嗎?”
我也急急忙忙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想找到事情來做,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侷促不安,喝完了纔回答了一句:“挺好的。”
陳天明點點頭,慢騰騰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兩個人之間的縫隙,從偷錢事件之後,好像已經變得不可調和了。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大概也找不到另外的話題了,兩個人只好乾坐着,喝水的喝水,環顧四周的環顧四周。
過了好一會兒,陳天明又繼續說:“最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很平常拉家常的話,我卻急急忙忙地說:“不用,不用,我很好,不需要幫忙。”
陳天明哦了一聲。
半響之後帶着些少自嘲的語氣說:“我真的是吃了鹹蘿蔔淡操心,你和蔣競軒在一起,你有什麼願望他滿足不了你的?我真的是吃飽了撐着。”
想到他對我的情誼,而我確實在現在只能把他當朋友,我也不好告訴他我和蔣競軒鬧掰了,免得給到他一個錯誤的信號,我只能點點頭嗯了一聲。
陳天明看我嗯了一聲,也不好再說什麼,等菜上來了,我們兩個人第一次面對面吃飯還悶不作聲,低着頭扒飯夾菜,吃完了他買完單拿完發票了也不像以前那樣搶着刮,而是他直接拿了丟在車上,淡淡地說:“吃完飯,想去哪裡走走不?”
氣氛那麼尷尬,除非我被鬼附身了纔想和他去哪裡走走。
心裡面這樣想着,也不敢再說出來,而是低着頭說:“不去了,有點涼,我還是先回去比較好。”
陳天明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繼續淡淡地說:“那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快到工農市場的時候,經過一家麪包店,陳天明忽然停車,對我說:“你等等。”
過了一會兒,他飛奔過來遞給我一瓶高鈣牛奶,若無其事地說:“剛纔看你的手指甲,有點缺鈣,以後多喝牛奶。”
我沒有接過來,低着頭,眼睛裡面又開始騰昇一層霧氣。
像是下定決心了一樣,我低低聲說:“陳天明,你別這樣。你別對我太好,你越對我好,我對你越愧疚。當我自私也好,自我也罷,別對我那麼好。”
陳天明卻做好,繫好安全帶,這才慢騰騰地說:“跟你沒關係。這是我心甘情願的。不做情侶也挺好的,我們做朋友也行,只要能做回朋友就行。可以嗎?”
我無言以對。
車停在樓下之後,陳天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就在我即將要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喊了我一聲:“周夏冰?”
我應了一聲:“嗯。”
陳天明這才說:“我們現在先做回朋友。給彼此一些尋找有緣人的機會。如果兩年之後我們都沒有找到真正動心想要結婚的人,那麼我們就在一起,可以嗎?”
我遲疑了一下。
陳天明又急急匆匆地說:“沒事,這兩年你要找到自己喜歡的,你想怎麼樣都行。我也會去找自己喜歡的。我是說如果我們都找不到。是都找不到,纔會在一起。”
最終,我還是搖了搖頭。
陳天明忽然乾澀地笑了一下,斂着眼眉說:“你愛上他了對吧?四年深情,比不上他出現的短短三個月對吧?”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
忽然,陳天明把拳頭狠狠地撞在方向盤上,轉而說:“我知道,是我活該,我是懦夫,我在怕,我怕被拒絕,我怕失去,我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你沒有跟着我,也是好事。”
沒有早一步,只不過是晚了一步,如果陳天明在我第三次見到蔣競軒之前和我說這些,大概我會飛快地把手交給他,毫無疑問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後面的人生交給他。
可是偏偏就是晚了一步,這一步,無法把滄海變桑田,卻能把擁有變作失去。
不過是遲了一步而已,人生的際遇已經截然不同。
說不上好,也暫時不知道是不是壞,反正我們的一生,總是不清楚自己會愛上怎麼樣的一個人,然後去走怎麼樣的一條路。
它好就好在永遠是未到發生的那一天我們都還在嚮往,壞也壞在未到發生的那一天我們還在期待。
陳天明似乎早猜到這樣的結果,在我的搖頭中,似乎堅決保留他最後一點小小的自尊,上車,飛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