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你究竟還在猶豫些什麼？”
孔彧不明白，他話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爲什麼鬆涯還是這般頑固？
當然，誰會知道這對鬆涯究竟意味着什麼。
“不要再說了，容本尊想想。”
陽光盛得奪目，卻不如鬆涯的半風光彩。
若非當初的事情，他肯定毫不猶豫，甚至根本不會輕易離開雲天島。
“你晚歸山一天，便多一批人死去！”孔彧又帶上了瘋狂的口吻。
“你是在詰責本尊嗎？”鬆涯不喜歡被人強迫做事，更不喜歡被晚輩如此。
孔彧深吸一口氣，終於吐出：“不敢！”
“那便安靜。”
見鬆涯仍不爲所動，孔彧立即撲通一聲下跪，他此行必將人帶回去！
“還望師尊儘快歸山！”
鬆涯徑自向前走去，那孔彧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他向另一邊走，前面就又出現一個孔彧。
再尋他路，亦是如此。
原來，這都是那孔彧的分身。
看來，他今天勢必要逼他做出決定。
鬆涯嘆了聲，滿是無奈，只好妥協：“你讓開，我便答應。”
孔彧沉默，一直不予答覆。
見如此，鬆涯心底又想起了洛尋，他不想她再如從前一樣被陷害。
“連本尊收拾的時間機會都不給？”
“不敢。”
孔彧應了出聲，卻仍舊一動不動，一旁的分身也繼續圍着鬆涯。
“你是信不過本尊？”鬆涯閉了一下眼，再睜開時，多了幾分難堪。
孔彧頭一點都不敢擡：“沒有。”
“那還不讓開。”
鬆涯微慍，起了幾分威壓。
瞬間，所有分身都全部消失了，可那孔彧本身卻依舊跪着。
鬆涯不管不顧，他現在只想自己冷靜冷靜。
可不知爲何，竟又來到了洛尋身邊。
看着小丫頭睡得酣甜，他也不忍叨擾。只是默默看着，就有歲月靜好，心被治癒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算了算日子，終於做了個鄭重的決定。
“阿洛，阿洛，阿洛……”
洛尋睡得正香，卻被鬆涯吵醒了，有些煩躁。
“怎麼了？”
“沒什麼。”鬆涯溫柔一笑，“你頭髮亂了，爲師給你重新梳一下吧。”
洛尋揉揉稀鬆的睡眼，透過那人的身影，眼見暮色已至，昏黃的有些顛倒。
於是撇了撇嘴表示不屑：“都快入夜了。”
“無礙，今天是花燈節，爲師帶你去鎮子上轉轉。”
鬆涯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唯獨對洛尋無故溫柔，生怕驚着她。
“你是說……要帶我出去！”洛尋瞪大眼睛，驚訝裡全是興奮。
當然她最關心的，是能出鏡心居，而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花燈節。
“是啊，這麼多年也沒帶你出去過。”
鬆涯笑笑，他也沒想到，這一轉眼，就已經過了十年。
這下子，洛尋可來了勁：“那我們快走吧！”
“着什麼急？還是先讓爲師幫你梳梳頭吧！”鬆涯從儲物空間裡拿出了個小魚形狀的牛角梳，開始婆婆媽媽。
“女孩子家家，要漂漂亮亮的出門纔好。”
“也行，那你快點。”洛尋眉頭擰成了一團，深深一嘆。
她其實更喜歡原主記憶裡冷漠無情的鬆涯，畢竟太過溫柔的他……會讓她產生負罪感。
爲什麼這溫柔沒給過原主？她惶恐。
爲什麼這溫柔會使她心軟？她羞愧。
當然，鬆涯也許不會想到。
他只認爲小姑娘，總是愛熱鬧的……就和從前一樣。
細如蔥白的手指撫上人柔軟的長髮，有種說不出的頹靡。
鬆涯梳得很仔細，每一根髮絲都妥帖安放，每一串珠花都精美異常。
可此刻，洛尋的心中只有對可以逃走的激動，她不想再體味鬆涯的任何細緻。
一個從來都沒有被愛，被呵護過的人，如今卻被放在手心裡寵了十年。
可這一切都應該是原主的，她不能……
洛尋也想過，如若原主還在，她一定會原諒他。
但遲來的深情比草輕賤……
那個愛到卑微的女孩子，已經死了。
她要做的，是爲她報仇，而不是佔着人家的身體享受什麼。
於是，兩人心中各有所思。
在洛尋發呆中，鬆涯很快便挽出了對嬌俏的雙平髻，顯得人很是可愛。
洛尋只會扎高高的馬尾，鬆涯覺得，很不符合她形象。
他還依稀記得，從前洛尋便是這樣一副裝扮，似乎還是小傢伙自己從話本里看來的，練習了很久。
其實，鬆涯很早就想爲她梳頭了，畢竟，從前他的頭髮都是他梳的，是時候該換換的。
可惜，當初他對她愛搭不理，現在她對他不冷不熱……
不知爲何，鬆涯心底忽的升起一抹怪異的酸楚。
鬆涯挑出了件藕荷色的衫裙，洛尋仔細一看，原是原主最喜歡的顏色。
等出了鏡心居，洛尋才發現，山腳下竟然有這麼個富庶美麗鎮子。
它堪比一個小城，人潮涌動，燈火通明，叫賣吆喝聲與絲竹管絃形成了華麗的樂章。
可誰會想到，這裡十年前不過一瘟疫縱橫的人間地獄。
“神仙！神仙又來啦！”
“哇，大家快來看，神仙來看花燈了！”
這裡的百姓完全是鬆涯的信徒，若非治好了他們，若非鬆涯教會他們識別草藥，尋找珍寶……這裡怕已一片荒蕪。
“哇，好可愛的小姐姐！”
突然一個小孩嚷嚷着來拉洛尋。
洛尋有點懵，他從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
喧鬧過後，大家都散開了，而鬆涯拉着洛尋的小手，只收了大家兩盞天燈。
“阿洛，你有什麼願望嗎？” 鬆涯低頭看着洛尋沒什麼光彩的眼。
“我想……”
我想你死……
這話能說嗎？
洛尋嘆了口氣，最終只吐出句：“平安喜樂，從心所欲。”
可想起原主滿臉血淚的臉，洛尋心裡揪着痛。
以前爲主人活，現在爲這具身體的原主活……她終究不能爲自己活。
也不知是魔怔，還是怎麼了，洛尋居然偷偷瞄了一眼鬆涯的燈。
上面赫然寫着：
“天下太平，與阿洛師徒一心。”
按照原主的記憶，“天下太平”的確是鬆涯所願，但“與阿洛師徒一心”是否太過敷衍？
真如此，他爲何還要挖她的心？
只是是寫給她看，逗她玩的麼？
還是，離開吧……
“師父……我肚子疼。”洛尋面無表情的低喃。
“這樣啊。”
鬆涯的視線緊緊盯着高飛的兩盞天燈，他們明明是一起放飛的，現在卻各自離散，最終和百姓的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誰是誰。
洛尋垂眸，有些不忍，她隱約覺得，什麼都瞞不過鬆涯。
可誰知，鬆涯居然點了點頭，同意了。
“去吧，慢點走，注意安全。”
鬆涯不肯看她，一直髮愣，他想，或許放手，對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