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畢業照平平無奇。
所有人都站得整整齊齊, 無麪人的臉上用肉堆積出來的扭曲笑容詭異,一眼掃過去直叫人脊背發寒。
最後排的那個女生只剩下一隻眼睛,一半鼻孔和一半的嘴。
她看着鏡頭, 嘴角故作開心地翹起, 眼睛裡卻盛滿幾乎要溢出來的悲傷和絕望。
宗九還注意到女生垂落在一旁的手腕滿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有新有舊, 一看就是自我割腕造成的。
結合前面得到的日記, 這張照片無疑同樣是張寶貴線索。
白髮魔術師修長的手指緩緩從這張泛黃的畢業照上劃過。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通知任何人,而是默默將照片收到了自己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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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麪人的出現, 讓全體B級練習生都爲此陷入了最緊繃的狀態。
特別是在主系統蓋章認證無麪人無法返回驚悚練習生宿舍後,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轉變的意義爲何。
只要在恐怖副本里能剩一口氣, 就算是精神失常, 主系統都能給你拽到宿舍裡進行強制電擊治療。
主系統治療可比現實世界醫療厲害多了, 特別是治療精癲狂類,基本拿電流一掃, 都能把腦子裡那根撥亂的筋對接上,例如上次那個去了懲罰副本後被治好的D級練習生。
而現在,面對轉變成無麪人的練習生,主系統卻表示拒絕接收。
除非這個練習生已經不被判定爲練習生,纔有可能出現這個情況。
舉個例子, 就像以喪屍和末世爲主題的恐怖副本, 一旦練習生沒有來得及注射血清, 徹底淪爲喪屍, 主系統也同樣不會讓其返回無限循環。
他們的共同點都是, 在主系統判定裡已經被劃出“人類”的範疇。
這無疑是一個極恐怖的消息。
偏偏沒有人知道無面練習生究竟爲何而形成。
變成無麪人的練習生也就這一個,缺少一個可以當做對照組的變量。能夠提煉出來的可能不外乎“學習成績差”“似乎被孤立”“沒日沒夜埋頭學習”等模糊的可能詞彙。
僅僅一天的時間, 無面練習生只不過是將所有教科書試題瀏覽了一遍,就從七班倒數第二的成績坐火箭一樣飛到了全年級第一,極限接近各科滿分,說是奇蹟也不爲過。
對這個練習生個人來說,他無疑已經失去了自我,成爲了一個第一中學培養出來的“完美機器”,是校長站在主席臺前不吝惜完美之詞大力誇耀的存在,卻也喪失人格。
但從班級利益出發,卻是一件毋庸置疑的好事。
無面練習生的分數是年級第一梵卓的兩倍。
從班級倒數第二飛昇到年級狀元,這中間足足給整個七班擡高了不知道多少平均分,一下子就把七班從如今九個班裡倒數第一拉到了中游。
況且無面練習生的成績十分穩定,接連兩次周測都能穩住自己的水平,絕對不會有發揮失常的情況發生。
漸漸的,不僅僅是年級,七班班內也沒有多少討論聲了。
無面練習生之前在班內就是被冷暴力且不受歡迎的對象,本身也沒有組織,實力更是勉勉強強,同他稍微熟一點的只有第一個發現他異常的樑明德,但也僅限於交談。
這樣一個人即使出事,也不會有人真正的爲他難過,更不可能想方設法尋求逆轉的辦法。
道理雖然殘忍,卻也無可指摘。
比起這些,倒還是近在咫尺的考試更火燒眉毛。
時間靜悄悄地過。
終於,在本月過了第三週後,距離期中考試僅剩八天倒計時。
各班都着急的不行。
即便所有練習生拼了命一樣學習,但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想要達到這樣的分數,委實有些難度。
所有練習生都已經學到瘋魔。
不僅走路捧着書,睡覺也捧着書。一天到晚二十四個小時,排除掉睡覺的時間,全部用來做卷子刷題對答案。
時間不夠怎麼辦?只能無限壓縮睡覺的時間。除了半吸血鬼以外,大部分練習生黑眼圈眼袋一個個掛着,成了大熊貓。
已經沒有人在乎被不被宿管阿姨抓到了,即便被抓到,也得帶着卷子和筆,穿着褲衩在宿舍走廊裡,一邊寫題目一邊罰站,不願意浪費一分一秒。
全年級九個班,還有六個班距離六百分仍有差距。
這六個班裡,九班距離六百分又還差近五十分。
期中考試僅剩八天,卻還有這麼多班沒達標。練習生們心中的惶恐與絕望可想而知。
要是換成等級稍微低一點的練習生,恐怕都得直接崩潰。
更可怕的是,這一週升旗儀式上,教導主任竟然還笑着誇獎他們說這一屆學生素質真不錯,不僅這麼早就有學生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截止現在還沒有一個心理不過關,選擇自殺的。
B級練習生都是經歷過無限循環裡大風大浪的老人,但此刻卻都覺得,這個集體副本雖然沒有靈異類存在,卻是他們所經歷過最可怕,最壓抑的副本。
明天就是期中考前最後一次周測。
宗九回宿舍洗澡,洗完後無意間聽到了五班班長同另外一位班長的交談對話。
“不僅消失了一個拖後腿的,七班甚至還多出一個接近滿分的大腿,這變成無麪人可不是件好事嘛。”
“要我說啊,我還巴不得我們班上那幾個倒數的廢物也變。”
宗九皺了皺眉。
在101所有班長中,就數五班班長最偏激。
他並不是B級練習生裡綜合實力最強的,卻是考試成績最好的,心裡還打着歪主意,想要借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刷掉些未來的競爭對手。
高等級的練習生一般都會想得比較長遠。
既然未來能夠出道的僅僅只有一百人,這就意味着主系統要麼在之前的副本里把所有練習生刷到只剩一百個,要麼就細化分數評級,排出前一百名,然後抹殺掉一百名之外的練習生。
這麼看來,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練習生全部都是競爭對手,與其放到未來爭得頭破血流,不如趁這個絕好時機先下手爲強。
從一開始傳遞交白卷的時候,五班班長就明顯展露出消極怠工的意思。
也就是這個間隙,五班班長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剛剛從浴室裡走出來的白髮青年。
因爲洗了頭髮的緣故,宗九解開的白色長髮正溼漉漉地搭在肩頭,將肩頭搭着的浴巾浸溼,濡出一片片顏色稍深的水痕。
青年身形纖長而瘦弱,渾身上下像是沒幾兩肉,偏偏還因爲缺少色素的原因白到幾乎反光。
或許是因爲水溫過熱,那張往日裡昳麗地過分的容顏也染上了些許驚心動魄的紅,像是有畫家用墨筆沾染了褚紅,暈開一抹,再依依不捨地擱筆。
五班班長直勾勾地盯着他,等宗九面帶厭惡時才反應過來。
像是爲了掩飾自己那一瞬間的失神,他惡聲惡氣地嘟囔了一句,“看什麼看,我又沒說錯,都進無限循環了,還聖母個什麼勁啊。”
等說完這話後,班長才反應過來,心裡難免生了些退縮。
先不說魔術師是最近風頭正熱的新人,還和no.2梵卓交好,被no.1看好,得到過夜族的邀請函。絕對不是他這種底層B級能惹得起的存在。
宗九冷冷地說,“沒看你,但你吵到我耳朵了。”
原先的退縮轉瞬間蕩然無存,這種輕蔑又不屑的神色徹底將五班班長點爆。
“你以爲你是誰?新人就敢這麼囂張?你不要以爲仗着那位大人的偏愛就能爲所欲爲。”
下一秒,撲克牌的破空聲就和書脊放到桌面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紙牌凌厲地劃開空氣,不偏不倚地在五班班長臉頰留下一道淺而長的血痕。
在它扎進背後牆壁裡的剎那,冷漠平板的男聲隨之降臨,“好吵。”
不遠處,披着黑色長袍的黑巫師正壓下手裡正在看的書,俊美的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不近人情。
他看過來的那雙綠眸狹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寒冷北極的朦朧極光。但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宗九的腦海裡,它竟然和另外一雙毫不相干的暗金色瞳孔逐漸重合。
宗九覺得自己實在是有點草木皆兵。
就在不久前國王遊戲的時候,他還用塔羅牌測過,排除了黑巫師被惡魔操縱的可能。
當日no.5黑衣阿贊被/操控還是惡魔老奸巨猾,借了林國興的軀體,再一波誘敵深入,故意賣慘,這纔給no.5植入了傀儡線。
在這個副本里黑巫師可沒受傷過。況且這才一個月的時間,no.1也不至於神通廣大到這個地步。
其實最重要的是,宗九堅信no.1不可能這麼好心幫他解圍。
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麼惡魔突然放棄了殺他的想法,但他總不會天真到以爲惡魔未來都不會對他下殺手。
甚至比起之前你死我活的態度來,宗九對no.1現在的態度更爲惱火。
每天這樣不痛不癢,就是想找點不痛快的行爲。殺意是收斂了,但行爲卻分明像逗自家的寵物,從始至終帶着居高臨下的愛憐。
以宗九的傲慢,他能忍受得了這樣纔怪。
記仇的他表示早就在心裡把搞死惡魔提上了日程,未來一定要讓no.1感受打臉和被毒打的感受。
黑巫師一發話,五班班長秒慫,什麼話也沒敢說,灰溜溜地從宿舍離開。
宗九懶洋洋地擦了擦頭髮,這纔回過頭去,低聲說了句謝謝。
對他的感謝,no.8無甚表示。
墨綠色的眼睛毫無感情地掃過,重新落回了手下的書本上。
感受到熟悉的淡漠視線,宗九更放心了,自己覺得沒必要再浪費一次抽卡機會。
寢室裡重新恢復靜寂,奇怪的是,卻沒有書頁沙沙翻動的聲音。
背對着黑巫師擦頭髮的白髮魔術師渾然不覺自己遺漏了一條重要信息。
諸葛暗曾經和他說過,惡魔第五根傀儡絲植入後的靈魂侵襲並非完完全全變成惡魔本人。爲了趨向合理性,這些被完全操縱的人反倒會被允許保有自身的性格特點。被操縱後,表現出來的爲人處世,性格特點依舊還是當初原主的,只是內裡被更高權限的意識侵蝕操縱,從而不因爲性格變化過大而露出破綻。
這也是爲什麼no.1的能力那麼無解,因爲除非被/操縱的傀儡自己露出馬腳,不然都很難被旁人發覺異常,更別說被/操縱的本人自己了。
就像彌賽亞一樣。
偏偏不知道是最近學習太忙還是腦子裡有根筋沒轉過來,宗九竟然也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