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的照耀下,少女手中緊握的美工刀閃過一絲絲銀光。
可能佟雅穎的傷勢不比許羽楓要輕多少,但她還是毅然決然地挺直身子,將刀鋒對準許羽楓的胸口刺過去!明明此刻危在旦夕,然而神情木納的許羽楓卻還是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呆呆地望着那柄刀刃即將刺入自己心臟。
“話說回來,我還真可笑啊……”
腦海中無意識閃過一些無聊的事情。
一直以來,我爲了生存下去不懈努力地去拼命,每天都過着與不幸的天罰作鬥爭的日子。大大小小的災厄之事,無論多麼痛苦的,無論多麼困難的,不都是全部跨越過去了嗎?抱着絕對要活下去的信念,啃着自己血肉度過。
但是現在,我就要被這個可愛的學妹給殺死了。
真是有夠……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死去,不明不白的,連自己爲什麼而死都不知道。
但是不甘心也沒用了,如今看來自己恐怕是躲不過佟雅穎這一下刀子了。真是的呀~,自己竟然會這麼無力,有夠沒用。
許羽楓默默慘笑,淡然的看着向着自己胸口位置刺過來的刀子。
可就在這之前,遠比刀子還要更加具有殺傷力的東西從不遠處爆鳴!
將視覺與聽覺短暫掠奪的奪目強光與震耳欲聾的爆破音,如同海水般將此處淹沒。
許羽楓沒能想到,除了一開始的第一波**與第二波***後,還會來多第三波與第四波的空襲打擊——不過這種事他又怎麼可能會猜得到呢?
所幸的是,他在中途遇到了佟雅穎(雖然也因此被佟雅穎刺中了一刀),如果他就這樣耿直地走向他家的話,沒準就會在這第三波第四波打擊之下挫骨揚灰。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是完全沒事,畢竟這裡是離他家不遠的附近,夜空一瞬之間染上濃濃的白色。
首先抑制住痛覺的身體所感到的是一片熾熱的焰浪,身上的白大褂彷彿都能夠聞到一股股燒灼的味道。許羽楓緊閉着雙脣,但很快就感覺嘴脣正以奇怪的形勢黏着起來,令他不由得微微張開,嘴裡流竄一股焦糊味,令人作嘔。
在令人感到耳膜崩潰的爆破聲鳴之中,許羽楓隱隱約約聽見了痛苦的哀嚎聲。他努力睜開雙眼,卻也只能見到眼前小山高的瓦礫堆的黑色輪廓,與佟雅穎倒在地上的模糊身影。
可惡!許羽楓步履瞞姍地向着她走去,可每走一步彷彿都會撕扯到側腹的傷口,令他感到頭皮發麻。
“給我撐着點啊……我。”
好不容易纔彎下腰摟住昏過去的佟雅穎,可在撐起她的這個動作下,受到牽引的傷口瞬間涌出大量鮮血。這還不算完,一陣熱風氣浪席捲而至,將滿地的碎石有如離弓之弦似的向着許羽楓與佟雅穎兩人飛去,一些細小的碎石撞在瓦礫上,頓時碾爲粉末。
“這回真的是栽在你的手上了啊……傻妞。”
也顧不上去捂住淌血的側腹了,許羽楓雙手撐在佟雅穎的脖頸旁邊,雙腿支撐在她的下半身附近,貓起身子替她擋住由碎石塊與熱浪形成的彈幕!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在人的身上發出這樣的聲音呢?
當一塊稍微大一點的流石砸在許羽楓的後背時,他已經幾乎快撐不住了。可即便如此還是得撐住,不然身下失去意識的佟雅穎就死定了。
促狹的視野上灰濛濛一片,但近在咫尺的妞兒許羽楓還是能夠看得清楚。
“真是有夠不明不白啊……”
然而這些碎石塊並不是最大的威脅,透過增幅到極限的五感,許羽楓能夠清楚感到……第五波空襲,就在這裡附近。
“我……”
雙眼彷彿被人遮住一般,許羽楓全身發軟,整個人都站不起來。
得……快點……把雅穎給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哪裡還存在着安全的地方?
遠比之前還要更加強烈的熱浪席捲而來——
糟糕……
這下,真的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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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重。
全身彷彿都被灌滿了鉛一樣,好重。
好冷,好冷,徹骨的冰涼輕而易舉的滲透了衣服,滲透了皮膚,滲透了骨髓。
許羽楓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模糊不堪的黑影,以及搖曳着的,灰濛濛的不明畫面。眨了眨眼,稍微好了一點,但還是有着一層模糊感。
全身上下毫無知覺,動彈不得,就連手指都動不了。真的可以說是糟糕透了。
過了好久,許羽楓才察覺到原來自己正浮在水面上,全身都溼透。不僅如此,側腹上的傷口正一點點地溢出血來,估計再多不久,自己就會死了吧?
已經無力迴天了,身體甚至到了一種失去知覺的危險狀態。
許羽楓仍由自己的身體順水漂流,雙耳有一半浸在水中,呆然地望向夜空。
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絲光,彷彿月亮和星星都不見了,如同那個夢一樣。
“感覺如何?”
少女的聲音再度從耳邊迴響。
“現在明白這個世界了嗎?”
嗯,沒錯,還是神煩的黑羽楓——芙莉婭·克里德西昂。
身着黑色西裝,茜色長髮在水中飄揚四散的少女,正躺在許羽楓的身旁,保持着大字型的姿勢順着水流而淌去,她低聲說:
“這就是天罰的世界,被你一次性解放了天罰限制後的世界。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都是多虧了這份限制,然而愚蠢的你卻強行解開了,很快,全世界的惡意就對準你一個人涌來。直到你死爲止,世界永無安寧。”
無論是點頭還是搖頭都做不到,許羽楓唯一能做的就是眨眨眼皮。
張開嘴巴,努了努嘴,卻很難說出話來。
“這樣……啊。那就……還,好。”
聞言,芙莉婭不由得神色古怪起來,像是無法理解,又更像是感覺有些氣惱。她語氣充滿敵意地問道:“那就好?呵,你該不會是在剛剛腦子被石頭磕着了吧?”
再次輕輕地眨了眨眼,許羽楓稍微忍耐了一點,牽扯着嘶啞的喉嚨不帶任何一絲感情地回答:“是啊,那就好……如果我死了,世界就會好起來的話……那就好。況且,我也不認爲自己……還能活下去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許羽楓還不至於去否定事實,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四肢動彈不得,全身毫無知覺,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是帶着一層灰,五感之中有兩處廢掉,況且如今側腹還大出血。
離死不遠了,不如說,許羽楓怎麼還沒死?
“這樣啊……”芙莉婭認同似的點了點頭,但她的目光卻變得歹毒起來,“看來這些都還不夠,還不夠,你還不能立刻就死……得再好好的體驗一下這個充滿‘溫度’的世界。”
隨即,撂下這句話的芙莉婭帶着譏笑消失了。
這孩子還在天真的瞎說什麼啊……正當許羽楓心想時,下一刻他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揪成一團似的,就好像被什麼無形的繩索捆住了一樣,最終脫離了水面,被扔到了地面上。
天旋地轉的視野宛如鐘擺搖搖晃晃,許羽楓在地面上滾了好幾圈後才停止。
倒在地上,臉部與地面親密的親吻在一起,很髒,非常髒,只是他也不怎麼在意了。直到頭腦稍微清醒過來時,許羽楓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那個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原因不明。
不過,貌似原因什麼的也不怎麼重要了。
啊……對了,佟雅穎現在怎麼樣,她還好嗎,還活着嗎?
“不過,我爲什麼要這麼擔心她……”
明明剛纔還被她給刺了一刀,險些就死在她的手上。可是,就算如此,也不得不承認——許羽楓無聲地嘆了口氣,對於佟雅穎的舉動,他甚至連埋怨的心情都沒有。除了心寒以外,就只剩下無力感了。
就連自己曾經認爲最親密的人們都變成了這樣子,那麼其他人呢?他不由得下意識這麼去想,如果“許羽楓”這個存在被認爲是世界公敵的話……那麼與我有所聯繫的人會怎麼樣?
許羽楓微微一抖。
這一點,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爸爸媽媽的話……完全不需要擔心,反正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我賣了或是撇清關係。但要是榎佑的話……不要,不要!”
——如果是榎佑的話,他一定會爲了我去反駁。
啊啊,還不能死。
現在要是死了的話,那麼榎佑他,他豈不是——!!
“哈啊……呃!……啊啊啊——!!”
帶着即便是將身體的細胞組織扯裂也沒關係的意志,許羽楓強行的撐起身子。
之前被抑制住的痛覺有如夕陽西下時的潮水回溯般,將他痛地險些就失去意識。爲了還能夠保持自我,他用盡全力地緊咬下脣,毫無費力的便將嘴脣咬破出血,縱使這樣還分散不了劇痛,受到劇痛的身體本能自我保護,許羽楓拼了命地在掙扎。
就算是註定會死去,至少也給我撐到最後!
拖着溼透的白大褂,許羽楓強行站起身子來,平靜的水面上搖晃着他的身影。
“活下去。”
望着水波上的影子,許羽楓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