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空氣中傳來一聲脆響,似是有人快速的拍了一聲巴掌一樣,而在這個瞬間,蘇長風已經衝入了普難的懷抱之中。
他承認,自己這一招着實有些兵行險招了,畢竟不管接下來勝利或者失敗,都將自己的身體掌控放到了對方的手中,但是此時這一招卻是最容易解決問題的一招。
他確實也是可以先逃離攻擊範圍,然後伺機而動的,然而現在的情況卻不允許他這麼做,此戰他追求的是一戰成名,絕對不能露出疲態。
肩肘撞擊在普難的胸膛之上,彷彿是撞到了被加厚的鋼板上,一聲震懾人心的悶響從接觸之處響起,普難身後的衣物出現了一陣怪異的涌動。
撕拉。
半個頭顱大小的破洞從他身後的僧衣上出現,破碎的僧衣好像飛舞的蝴蝶,帶着幾分殘酷飄散在空中,身體一寒,似乎被什麼令人恐懼的存在盯住了一樣,正準備更進一步的蘇長風動作陡然變得僵硬起來。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失去了先機。
兩條粗壯的手臂陡然間變粗了不止一圈,一根根青筋好似麻繩一樣將雙臂團團環繞,甚至皮膚也在這一瞬間變成了青色。
當。
鋼鐵與鋼鐵的碰撞之聲響起,當普難勢大力沉的擁抱來臨的時候,他將一尊白玉般的人像攬入了懷中,而那佛像,分明是蘇長風的模樣。
在這碰撞之中,二人同時選擇掀開了一張底牌。
白象鎮獄功,鎮壓的不僅僅是敵人,更是自己,無形的力量傳遍周身,將那種刻骨的視線強行壓了下去,身如白象,萬法不侵,雖然蘇長風尚且達不到這種境界,但是借用心神之中那頭白象的一縷特質卻是不難。
兩條鋼柱般堅硬的雙臂被一點一點的撐開,一點一滴的力量被從身體內榨取出來,蘇長風也從束縛中走出。
普難的力量確實很強,在正常狀態之下更是可以與蘇長風五五開,但是在功法方面就有着很大的不足。
臥佛寺現在的駐地再怎麼不堪,但是深山老林之中卻是隱藏着他真正的而力量,蘇長風所見到的正是其能夠經久不衰的底蘊,而這正是佛尊寺所沒有的。
看着那張通紅的面龐,嘴角間殘留的血液說明着他的倔強,蘇長風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惡意從身後的大雄寶殿內傳了出來,比之前更加強大的壓力壓在身上,讓他一時間有些動彈不得。
佛尊寺的其他僧人出招了。
哪怕是之前已經允諾好在這場戰鬥之中各憑本事,但是到了自己人快要落敗的關頭,他們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站在對面的普難不知道對手爲什麼會突然呆立在原地而非乘勝追擊,但是他知道,這一刻正是反擊的好時候,腳下步子趟開,帶着烽火霹靂般的氣勢,向着蘇長風而來。
哼!
驀然,蘇長風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哼從九天之上傳來,隨着輕哼聲響起,身上的那股壓力也是隨之消散,隱約之間,蘇長風似乎也聽到了一聲痛徹心的悶吼。
擡頭,看着來勢洶洶的普難,此時他的臉上早已不見了半點輕視,凝重的眼神之中充滿了對於蘇長風的重視,緊握的雙拳之上,粗大的筋脈隱藏在粗糙的皮膚之下。
或許此時他已經對於自己棄掉武器選擇徒手搏鬥有了幾分悔意,但是戰鬥之中又豈能容得分心?哪怕明知是失敗,他也要義無反顧的衝鋒而去。
拳頭被一隻手掌包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只是此時的雙方攻守互換。
“咳咳,此戰我等認輸了。”
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外部傳來,一層透明的光膜消失,演武場外的喧鬧也出現在了兩人的耳中。
“方丈,我還沒倒下,我還沒輸!”
普難有些難以相信的喊道,他看着身前突然出現將戰鬥打斷的老和尚,言語中帶着乞求。
他知道他已經輸了,但是他卻不能讓自己給佛尊寺蒙羞!
此時的他已然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以報佛寺的恩德。
“癡兒,癡兒。”
輕輕一拂長袖,無形的力量散發出來,普難雙眼翻白,迎風而倒,那個出現在演武場戰鬥中的老和尚面色複雜的看着蘇長風,臉色帶着些蒼白。
“此戰是我們有些不對,之後的補償會送到大師寺中,還望大師不要見怪。”
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蘇長風的耳中
看着周圍一副茫然模樣的諸多香客,蘇長風知道這是傳音入密,一種很常見但是卻又不是很好掌握的手段。
“我佛慈悲。”
低頭宣了一聲佛號,蘇長風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轉變姿態,但是想來應該和之前自己所聽到的那聲輕哼有關,但是現在那人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自己卻不好越俎代庖。
而且,之前明明已經商議好了的事情,但是到了最後卻出爾反爾,當真是不要麪皮之極。
“罷了罷了,此事卻是我們做岔了,區區薄禮奉上,還望大人不要計較,咳咳,咳咳……”
果然,所謂的尊敬都是衝着冥冥之中護着自己的那個存在去的,自己只不過是討好他的一個工具罷了,蘇長風思忖着,卻聽到雷鳴般的聲音響徹心扉:
“九枚舍利子,此事作罷。”
看着那個老和尚難以置信的眼神,蘇長風知道,這聲音不單單是自己聽到了。
只是,舍利子又有何作用,難不成又要像在臥佛寺之中熬湯不成?
“大人,這……這……”
面上帶着灰白之氣,老僧看着蘇長風,擡起頭,雙目之中充滿了痛苦之色。
“法明願以命相償,還望大人垂憐,換個條件。”
“……”
沒有回覆。
似是那不知名的存在根本不在乎法明的這一條命一樣,不過想來也是如此,他要法明這條命又能做什麼呢?
“法明明白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法明擡起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蘇長風,那眼神之中沒有仇恨,也沒有憤怒,只有無盡的悲哀。
這是弱者的悲哀。
在強者身前,弱者連一點談條件的資格也無,總是有一腔熱血,也只能無助的傾灑他處。
這個眼神蘇長風覺得自己能夠記一輩子。
看着好似被抽空了精氣神,身形也陡然變得佝僂起來,似乎驟然間老了十幾歲模樣的法明,蘇長風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變強!
變得比所有人都強!
強到哪怕是棄天帝到此,自己也可以輕輕道一句‘不差’!
強到哪怕是聖人臨門,也可以微微一笑,喊一聲‘道友’!
到那時,無人可以在自己身前揚威作福,無人可以肆意妄爲,無人可以操控自己的命運。
腳步輕擡,蘇長風看着身前出現的一條寬敞的道路,在看看周邊對於自己充滿了崇拜之色的香客,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師果非凡人。”
“我觀大師似是天上羅漢下凡,前來此世扶危濟困。”
“從一開始大師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場戰鬥大師必勝無疑,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英雄所見略同啊!”
“……”
不見了之前的敵視,現在的他們眼中只剩下了膜拜。
這就是人對於強大存在的尊敬。
“大師,貴寺不知在何處?我等也好上香祈福。”
此話一出,引起一陣應和之聲,但是蘇長風只是搖搖頭,身形飄渺之間,離開了此地。
並非是他不願趁此機會宣揚臥佛寺的威名,只是若是真的說了,那他和佛尊寺之間就真的變成死仇了。
行走在大街之上,蘇長風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羣,恍然之間竟有隔世之感。
塵世的喧囂,人羣的喧鬧,滾滾紅塵席捲而來,似乎要將其淹沒。
“什麼是紅塵?什麼是出家?你真的明白嗎?”
有些威嚴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似乎在詰問着蘇長風的心靈。
“不懂。”
蘇長風低頭思索了很久,最終緩緩搖頭道。
什麼是紅塵,什麼是出家,如果換做面前是其他人,蘇長風能夠喋喋不休的和他講兩個時辰,從最基本的佛經宣講到馬列主義,再扯到儒道之上,他雖然明白的不多,但是擋不住他曾經見識的多。
但是面對這個聲音,他沉默了。
他講不出那些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那你就去找找吧,找到自己的答案。”
那道聲音如是回答道。
“師兄,對於這個問題,你有答案嗎?”
是的,這道聲音就是廣亮的聲音。
如果一開始蘇長風還聽不沒明白的話,但是當提到舍利子,那一切他就都明白了。
“紅塵?只要有生命的地方就是紅塵,無論那生命是人、是妖、是山石、是草木,都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在紅塵之中;至於出家,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天地大仁以萬物爲芻狗,衆生皆平等,天地爲家,又哪來出家一說?”
輕笑一聲,那道聲音撤去了所有的掩飾,廣亮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邊如是說道。
“可是,這似乎和佛經中的有些不一樣?”
“佛經?誰的經?誰誦的經?誰修的佛?我成佛的時候我誦誰的經?誰又誦我的經?”
一連串的詰問從廣亮口中傳來,他輕笑着,似乎將一切都放在眼裡,又似乎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裡。
是了,他視天地衆生皆爲平等,那在他看來,他和佛也是平等的,這不是修爲上的平等,而是心靈上的平等,這想法也許有些離經叛道,但是再想想,在臥佛寺那個地方修成的修士,又怎麼可能不離經叛道?
也許,這所謂的離經叛道纔是他們的道。
“好了,這些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太早了,你還是先將自己的修爲提升到最高,先掌握好足夠匹敵他人的力量纔是首重,至於那些老頭子說的什麼宣揚臥佛寺的威名,能做就做,不能做的話就這麼放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反正我們也不需要那麼些許香火,如果你遇到那些倚老賣老的,又或者以大欺小的,我自然會將這些問題處理掉,但是若是被那些和你相同年齡或者相同修爲的人打敗我卻是不會出半點力氣。”
“說起這個,師兄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聽廣亮這麼說,蘇長風驀然想起之前所得到的一個物件。
他在街角站定,拿出了一個小瓷瓶,瓶中所裝的正是他之前所得到的一個對他有着極大吸引力的東西。
“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到的?”
聲音中帶着一絲驚疑,廣亮詢問道。
“在離寺不久,我曾遇到了一個土地神,這東西是在他手裡得到的。”
蘇長風低下頭,想着在那場戰鬥之中所看到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心驚,若非自己運氣好,現在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嗯?土地神?這年頭還有着能夠保持自身不被腐化的神明?你可還知道他在哪?”
“他死了。”
蘇長風輕聲回答道。
“也是,既然你能從他那裡得到這個東西,那他應該是死了。”
廣亮的聲音有些唏噓,“這是個好東西,不過現在你卻不能使用,等到那個寺廟將舍利子送來之後,你正好可以將其中戾氣清楚,然後服用以增進修爲。”
“那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啊,這是巫族的一滴血液,當年盤祖開天闢地,有一族從天地濁氣之中出生,自名爲巫,當是時,妖族掌天,巫族掌地,二者征伐不休。
也是從那時候。有共工怒撞不周山,使得天地傾瀉,天河倒卷,巫族由於有傷天地,被大道所厭,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作爲對手的妖族力量也是大損,而我人族則是趁此機會崛起,真正成爲了天地間最出彩的那一份子。
巫族不修元神,因爲他們從最開始就不具備元神,有失必有得,也是因爲這樣,他們的肉體分外強大,初成年的巫族甚至就有搏殺蛟龍的力量,你所得到的這滴血液就是巫族的血液。
當然,是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的血液,也是因爲這樣我纔敢讓你吞服,不然以你的修爲,必然會被其中的戾氣所惑,成爲只知道殺戮的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