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領着洛文河到洛家大院門口的時候,洛文河看着那扇朱漆的大門和門頭那自己親自題字和掛上去的宮燈突然就生出了恍若隔世的感覺。腳步停在門口,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推開了門就於自己印象中的樣子所有不同。
“怕了?”李牧之就站在他身後,今天他穿了他的軍裝,目光也是看着那扇打開的門。
“有那麼一點。”洛文河緊了緊手裡的皮箱,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和心情,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門口的門衛估計是新來的,沒有見過他,死活都不讓他進去,連李牧之的軍銜都不好使。兩人站在門口,相對苦笑。
“那麻煩小哥進去跟管家的說一聲,就說洛文河回來了。”
小哥轉身進去,留他們兩在門口等着。
洛文河在門外向裡面看去,那原來光禿禿的院子裡不知道是誰種了好些說不出名字的花,如今正式好時節,開得如火如荼。洛文河心裡的惆悵突然就多了起來,有點不敢進門,也開始明白爲什麼會有進鄉情更怯的說法,只怕那怯的不是情,而是歸人的心。
思緒就轉間剛纔進去的小哥就帶了一個年邁長衫的老人出來。老人跟在小哥身後一個勁的催促他快一點,生怕慢了下來洛文河就又走了。
那樣焦急的情緒在見到洛文河的時候徹底爆發。管家站在那裡怎麼都不肯過來,直到洛文河笑着喊了一聲“高叔”,管家才急忙跑過來。年邁的腿腳不便,許多次都差點摔倒。
洛文河趕緊扔了箱子去扶他。高叔在摸到洛文河的手的時候纔敢相信洛文河是真的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還知道回來!”消瘦的手不停的敲打着洛文河,嘴裡的責怪,可是眼裡都是慈愛。
洛文河安靜的承受這樣溫暖的責罵,不回嘴也不動。但是嘴角是揚起來的。
此時的他是快樂的。站在門口李牧之是這麼覺得的。
洛文河扶着高叔往後院走去,進了二堂一眼就看到家裡的太后,他的奶奶。和麪色冷峻的洛文汌。
太后坐在正堂正對門口的椅子上,手邊的八仙桌上是熱茶,洛文汌一身軍裝坐在左邊的椅子上,身後站了一個身穿一身白旗袍,看起來柔柔弱弱一直帶着笑的女人,不知道是什麼人。洛文汌的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沒什麼特別,但是卻讓他生出一身薄汗。
三堂會審,不過如此。
洛文河和李牧之走上前去。李牧之給洛文汌敬了一個禮,高聲就道。
“報告師座,小少爺安全送到。”說罷直直的站在那裡不動,等着洛文汌的動作。
洛文汌沒有起身只是用眼光從上到下掃了他一遍,然後道。
“37團李牧之,我記住你了,回去吧。” 不明不白的對話,沒有說罰,也沒有說賞。
洛文河不知道里面有什麼意思,以爲是要罰,一時間有些害怕,突然就說了話。
“大哥,不
關他的事,是我求他幫忙的,你別罰他。是我的錯,你怎麼罰我都認了,但是別遷怒別人。”說罷走了一步將李牧之擋在了身後,直視洛文汌。
“你幹什麼?”李牧之從身後拉了他一把,聲音帶了怒氣,和吃驚。
其實洛文汌本來就沒打算對李牧之如何,但是看到洛文河在失蹤許久回家之後沒有解釋自己去了哪裡,也沒有安慰那些爲他擔心的人,而是維護一個外人突然就起了火。
他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洛文河跟前。洛文汌高大,比洛文河高出了一個頭,站起來更是有種壓迫感。他看了洛文河好一會,突然擡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洛文河的頭歪了過去,馬上就起了印子。
所有人都驚呼出聲,連一直沉穩的奶奶都叫了出來。李牧之一個伸手就把洛文河往他身邊拉了過去,想要查看他的臉,卻被他擋住。
洛文汌看着洛文河聽着那些聲音沒有一點的心軟。
“跪着!”洛文汌呵斥。
洛文河沒有猶豫,直接就跪了下去。
“往奶奶腳邊跪!”不滿意他的隨意,洛文汌擡腳就踢在他後腰上。用力太大,洛文河一個重心不穩差點坐了下去,但是好在還是跪着的。
李牧之一直看着他,眉頭皺得夾緊緊的,卻又沒有理由和資格爲他說一句話。是真的沒有,他們是同志,但是卻不能光明正大的爲他說一句好話,甚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是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
“師座,您的家事屬下不便在場,屬下先回去了。”既然無力保你,那就眼不見爲淨吧。
聽到他的聲音洛文河這纔回頭看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快走。
李牧之轉身走的時候看了一眼跪的直直的洛文河,心裡莫名的就煩躁了起來。不懂爲何煩躁,只能加快腳步離開。
這邊李牧之剛走洛文河的肩膀就耷拉了下來,心裡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爲什麼剛纔就是不願意在李牧之面前示弱,大概是不想讓他看到他的慫樣吧。
“說吧,這一年都去哪了?好好說,說完了去祠堂接着跪着,跪到你下次不敢了爲止。”洛文汌看着他。
“沒去哪裡,就在杭州,只是一直躲着你們,所以你們才找不到我。”
洛文河靜靜的說,沒有絲毫的心虛。
“你老實說就少挨一通打。”洛文汌不信他。
“那你打吧。”
“你以爲我不敢?”洛文汌眯起了眼睛。
“沒有。”他說。“是真的沒有。”說完有補充了一句。以此來表示自己是真的沒有不信他。
洛文汌看了他一會,招手叫人把買奶奶請了下去,把下人也都打發了,偌大的正堂只剩他們倆人,一個跪着,一個坐着。
許久之後洛文汌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蹲了下來,與他平視。眼睛看着洛文河的眼睛,但是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嚴厲,帶着溫溫的無奈。
“你老實跟我說
,是不是去找他了?”
洛文汌的手放在洛文河的肩膀,語氣溫柔。
洛文河一愣,他竟然以爲自己是去找戴巖生了?他看着眼前大哥的臉,感受着肩膀上燙人的溫度,又想起了戴巖生,鼻頭一酸就鬼使神差呢點了頭。
“我就知道,你這個傻子出不來了。”洛文汌見他點頭,一個用力就把他抱在了懷裡。
“哥……”洛文河的下巴磕在他肩膀上,疼得他流了淚。
“回來就好,以後就別找了,他是真的回不來了。你以前看開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以你的脾氣,是不可能放的下的。後來你突然就不見了我就知道你去找他了,我也沒有去找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的死心眼呢。”滿滿的心酸和無奈,那樣深刻的心意就在洛文汌淡淡的話語裡被紕漏出來,沒有給他否定的機會,也不容他否定。
洛文河不知道他對戴巖生已經是這樣的明顯,明顯到人盡皆知。他本以爲自己那點小小的心思能夠瞞着所有人,可是最後沒能瞞住想瞞的人,卻偏偏瞞過了戴巖生。
這就是命了,不得不信。
洛文河伏在洛文汌的肩頭,令人窒息的感覺從心底蔓延,他動彈不得,只能這樣靠着洛文汌,以此來汲取一點溫度和力量。
“行了,回去休息吧。”洛文汌拍拍他的背將他扶了起來,提着他的箱子就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門被推開的時候洛文河聞到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常年練字纔有的墨香。
“我也會過來寫幾個字,雖然比不上你的,但是好在還不差。”洛文汌放下箱子,看着還在門口的洛文河道。
洛文河走到堆滿紙的桌邊,一張張的翻看。
洛文汌的字有力,寫在紙上格外的好看,寫的都是古詩,一字一句挺拔又整齊。
“挺好的。”洛文河笑道。
“隨便寫的。”在爲他整理衣物的洛文汌看都不看他,隨口就答。
洛文河笑笑不說話,一張一張的把那些紙都那起來碼放整齊,每一張寫的都不是同樣的詩,但是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
洛文河看着那句古詩,腦子裡就浮現了洛文汌寫字時的樣子。他一定不是坐着寫的,一定是站着,用最大的狼毫筆,沾滿墨汁一筆寫到底。寫得滿意的時候就笑起來,不滿意的時候一定起皺起了眉頭,再重新抽一張紙細細抹平再寫一次。
這麼想着他突然自己就笑了起來,轉頭看着爲他疊衣服的洛文汌。用他打仗用槍的手爲他自己抹平衣服上的皺褶,然後放在衣櫃裡。
“哥。”他叫。
“怎麼了?”他回頭看他。手裡還拿着疊了一半的衣服。
“沒事,就叫叫你。”
“毛病。”轉過身又繼續忙着。
毛病也好,怎麼都好,我回來了,而你還在,這就夠了。管他時光過了多久,我又遠遊了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