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之早起的時候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他用力的揉了揉，可是卻依舊沒有停下來趨勢，他索性不去理它，走到院子裡去坐着。
小六沒有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笑了一下。他坐在院裡的樹下，看着那扇門，突然想起那個晚上蜷縮在門檻下的洛文河。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好，有沒有察覺這件事的始末。
對於洛文河李牧之總是覺得對不起他，可是想起心裡的信仰又覺得一個洛文河不算什麼，他們已經有太多的人前赴後繼的走在這條路上，前有戴巖生後有洛文河。
只是每每在夜裡總會想起那天他來時的意氣風發，穿着儒雅的長衫，說話吳儂軟語，眼裡都是笑意，活脫脫的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少爺。
也記得他在蘇堤旁悲傷的樣子，看到桂花糖糕時那副懷念卻又痛得無以復加的模樣。有時候李牧之覺得洛文河就是一個矛盾體，明明那麼記憶那麼深刻，可是有特別想要去掙脫，最後遍體鱗傷也甘之如飴。
他沒有洛文河的長情，也沒有戴巖生的偉大。洛文河把戴巖生放在心裡不曾忘記，那是他的底線，戴巖生爲了洛文河可以犧牲自己，去保全他，那是他的心甘情願。如果要說起來有什麼是值得李牧之做到這個份上的，就只有他心裡那一直沒有完成的信念。那是他的底線，他可以爲此不擇手段，也心甘情願。
但是如果有機會，他要在戴巖生墳上對他鄭重的說聲抱歉。我把你的小少爺推入了戰火裡，他可能再也沒有安穩的生活，但是我一定會保他平安，帶他去看你。
他閉着眼腦子裡洛文河的臉慢慢清晰又慢慢模糊，最後只有一片猩紅。
那是他血液的顏色，熱烈而鮮豔。
太陽極暖，他漸漸有了睡意。可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要去辦。
…………
半山明今天有些冷清，少了一些吵鬧的人反倒顯得十分的舒適。
洛文河輕輕的爲坐在對面的人倒了一杯茶，然後又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湖水。他不愛說話，也不願意在茶樓說話，這樣安靜的環境只適合安靜的品茗。
許故城看着他的側臉，也不說話，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重重的放下，磕出了好大的聲音。
洛文河回頭看他，皺眉道。
“你幹什麼？”
他說話聲音不大，沒有一點惱怒的樣子，彷彿只是在埋怨他動靜過大，但是眉心卻一直糾結在一起。
許故城也有些生氣，他本來是不同意洛文河出門的，他的手臂還未好全，吹風以後容易留下病根，日後是要痛風的。無奈洛文河說什麼都要出門，說是許久沒有出來了，實在是悶的要命。
許故城面對洛文河有些哀怨的語氣和長久不結的眉心還有他誤傷他以後心裡的愧疚，一鬆口就答應了。
“回家了。”
許故城說着就要來拉他，洛文河一側身就躲了過去。
“我沒叫你一起來，你自己走罷”
停了一下，發現許故城的臉色不好看，他又補道，“我不洛家，晚一些我就回去。”
他在說話的時候嘆了一口氣，無奈至極。
許故城發現他話語裡的一點點委屈，要去拉他的手也垂了下去，難得的跟他解釋了一番。
“你的手沒有好全，吹風久了不太好。”
洛文河聽他說完只呆了一下就笑開了，眉眼彎彎。
洛文河經常都在笑，笑起來十分的溫柔，眼裡似乎有繁華似錦。
“明白了。”
他低着頭，用手捂着嘴笑，許故城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和頭頂上那乖乖的發旋。
“那隨我回去吧。”
許故城眼神一直在他的發旋上，一刻都不曾離開。
洛文河搖搖頭，擡眼看他。
“容我在坐坐吧，午飯之前我會回去的。”
他從下往上的看他，目光有些可憐。許故城無語的看着他，一不小心就望到了他的眼睛裡，那裡面波光粼粼，有星光萬點。他心裡一緊，呼吸都重了兩分。
“好……”
不知不覺間就答應了他。
洛文河得了他的應允也笑着站起來送他下樓。他的手還沒有大好，行走時都十分的小心，生怕甩到。許故城下樓之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洛文河急忙再次強調自己日落之間會回去許故城才轉身離開，只是在離開之前又爲他拉了拉衣袖，遮住了他露出來的手腕。
洛文河看着他的動作愣在當場，有些久遠的記憶突然就被喚起。在很久之前也有人爲他拉扯過衣服，也深怕他會有所不適。
他站在樓梯口發愣，一直看着樓下。許故城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的樣子以爲是在看他，於是笑了一下，搖手見他回去。
許故城還在爲剛纔洛文河送他而開心。洛文河向來都是溫溫的，可是卻容不得人親近，難得他肯爲自己上心，許故城很高興。
他高興的離開，於是就忽視了從身邊走過的那個人。那個人他認識，因爲有過一面之緣，那是李牧之。
…………
李牧之坐在剛纔許故城坐過的位置，面前也有一杯茶，還是熱的。
洛文河淡淡的看着他，沒有說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李牧之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喝，然後問他。
“還好嗎？”
洛文河笑了一下，手在窗臺上來回的摩擦。
“許故城還不信我，我還不能自由的出入他的書房，所以可能還要在等一段時間。”
他說這話的是無悲無喜，只是在表述他任務的進度。
李牧之的問題被他無視，其實也不是故意，而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該說好還是不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分的好，只是不太能出門，所以總的來說還是好的。
李牧之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他心裡還是挺高興的，洛文河還是
在二十一這天如約而來。
“小六很想你。”
他說。
“我不能去看他，我得回去了。有消息了還在這裡碰面。”
洛文河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日頭已經好高了，不能在多待了，不然午飯就好延後了。他記得今天黎叔做了他喜歡的菜色，再不回去許故城就會都吃掉了。
李牧之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說，只是他還是想知道。
“你不問問你爲什麼會被安排在他身邊嗎？”
洛文河看着他，目光有些冷意。
“爲了大義，爲了家國。”
爲了你的大義，爲了你的家國。
洛文河說的平平淡淡，沒有任何的波動，李牧之卻心酸不已。
“對不起。”
洛文河搖搖頭，笑了起來。
“不用道歉，我知道是組織的意思，我沒有一絲一毫的埋怨，因爲我們有着同樣的理想。”
爲此我願意奉獻我的一切，包括自由，青春，和生命。
“你自己注意安全。”
已經無話可說。他想說的洛文河已經知道，而其他的，他實在是不知從何說起。
“他對我很好。”
好到我不忍心用虛假的情義去欺騙他，因爲那樣太罪惡。
“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洛文河又看了一眼窗外，日頭已經已經很高了，他真的該走了。
“我要回去了。”
因爲他也許還在等我回去吃午飯。
洛文河下樓的時候李牧之在他身後說了一句話，洛文河聽到後沒有回頭，只是笑了笑，然後繼續前行。
他回家的時候午飯已經上桌，許故城坐在桌前等他。見他進來就招手讓他過來，他走過去坐了下來。
“吃吧。”
許故城推了碗到他面前，他低頭一看，裡面有一塊放冷的魚肉，肉片上有被翻動過的痕跡，那是挑刺形成的。
洛文河笑着。
“謝謝。”
他低頭吃飯，突然之間就看不到碗裡的米粒，他以爲被什麼東西遮了眼於是就擡手去擦。那青色的衣袖剛遇到眼角就溼了一小片，他迷茫的擡眼看許故城，不知道怎麼回事。
許故城也看他，然後擡手在他眼邊一擦，道。
“是想家了。”
不然怎麼哭了呢。
他又撿了一塊肉放在洛文河碗裡，別過頭不去看他。
………………
李牧之路過蘇堤的時候特意爲小六買了一些零嘴，看到桂花糖糕的時候又想起了洛文河。
…………
“對不起”
李牧之茶樓上對他洛文河的背影說。
洛文河沒有答話，也沒有回頭，看起來毫不在意，可是李牧之卻分明的看到他的手在抖。
估計失望就是如此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