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在夜裡打響的,那些炮火在杭州城裡轟鳴,火光照亮了夜裡的洛汶河。
他站在窗口,穿了一件單衣目光看着遠處,手裡拿着一張紙,他沒有開燈,只有牀頭的小燈亮着。
又一個爆炸,洛文河在爆炸時猛烈的抖了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空蕩的牀,心一沉再沉,許故城早就已經不在了,不知道何時他已經穿戴好自己的軍裝出了門,去迎接不停歇的炮火,去守住他的家。
他再次回到牀上,又把手裡的紙條再看一次。他極少能看到許故城再寫字,大多時候許故城都在陪着他,但是他的字其實很好看,比洛汶河這個拿筆的人還要好看。
紙張不大,是從一整張紙上撕下來的,許故城在撕它的時候應該更匆忙,紙條的邊緣一點都不平整。
去後門。只有三個字,但是卻力透紙背。
恐怕他已經是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打算,所以才爲他準備好了後路,想要保護他。
洛文河看着紙上字,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用力的捏着拳頭,讓自己跳動太快的心臟能安靜下來。
他稍坐了一會,下定決心般的換好了衣服下樓,黎叔也在樓下,並且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也是打算要同他一起走的。
“洛少爺,你快從後門走。”
說着就要推着他去後門,洛文河轉過身的抓着黎叔的手。
“黎叔,那你呢?”
他知道老人家沒有要走的心,他連自己的東西都沒有收拾,那些放在樓下的東西全是洛文河的。
果然,黎叔擺擺手。
“我不走,我得幫少爺守着家,我在這個家幾十年了,我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家裡。”
說着他自己就紅了眼眶,挽起衣袖擦着眼角。
洛文河看着他,無奈的笑了笑,然後把腳邊箱子裡的東西嗯倒了出來,自己往黎叔房間走去,黎叔拉着他問他要幹什麼。
“我去幫您收拾東西。”
黎叔趕忙的拉住他。
wωw ✿ttkan ✿¢O“我是不會走的,要走我也要等少爺回來一起走。”
他一直看着洛文河,眼裡的堅定不容置疑。
洛文河有些無奈。
“不是還有我嗎?”
許故城一直爲他謀劃,一直爲他着想,可是這些東西都在他任性妄爲中毀於一旦。他今天不走以後可能都沒有辦法走,可能會死,可是他都不在意。
就像許故城在那張紙條上對他說的,“雖九死,然猶未悔”。許故城都不悔,他洛文河還有什麼理由後悔,還有什麼理由猶豫不決,還有什麼理由不與他共進退?
他向來把信仰放在心裡,家人在次,許故城在三,可是他卻不知道許故城卻把他當成了信仰,即便他一點都不誠實。許故城可以不問緣由的信任他,那不過就是一條命而已,他爲何捨不得給他?
他對愛情向來看重,至少,比命
重要。
他把黎叔送到後門,送他上車。臨走時黎叔看着他,眼裡的淚光閃爍。
“我以前只覺得少爺喜歡你,如今才覺得你也是喜歡他的。”
洛文河笑了一下,又推了黎叔一把,讓他快要,在黎叔要上車時他又回來拉着洛文河的手。
“一定記着我在家等你們。”
他已經老了,少了家人在身邊恐怕是要獨自一人老死,他害怕在最後的幾十年裡沒有人陪着她,更怕他不能親眼看到許故城平安歸來,不能看到他長命百歲。
“放心,我會把他好好帶回來的。”
我會把他好好的還給你,哪怕……算了,沒有如果和哪怕這種東西,他是一定要帶他回來的。
黎叔走後整個許家就只有他自己了。他站在客廳,看着那些空曠的大樓,苦笑一聲,人去樓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他甩甩頭,把那些傷春悲秋的情緒都趕走,他要去找許故城,從現在開始他要一刻不離的看着他。
他出門前換了一身衣服,那件常穿的長衫被扔在了地上,牀頭裡的**被他拿在手裡。
他知道許故城在哪裡,連想都不用想。他跑過街道時有炸彈在城門口炸開,軍隊暫時還沒有打進來。
他在路過街道時餘光能看到街邊的木質小攤,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想起很久之間跟許故城出來時偷偷的牽自己手的樣子,爲滿足他口腹之慾而去人羣裡擠着給他買糖糕的樣子,還有他們倆不管不顧的擁抱時的樣子。以前他覺得自己太放肆,如今才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多,還不夠他老了以後用來回憶。
他的腳步跑過回憶,跑過時間,他一直在向前,可是卻一直想起越來越久遠的事,想起了他與他初見時的樣子。
軍官一身軍裝坐在戲樓裡不苟言笑,他從階梯上走上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他當時沒有同他說話,但是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要走上去跟他抱拳打招呼。
我叫洛文河,幸會。
然,再無重來。
他跑得極快,等趕到他們的指揮部樓下時卻被攔在門口。
“許故城呢,叫他出來!”
他的氣還沒有喘勻,手撐着膝蓋不停的喘氣。
士兵是前次的那個,認出了洛文河就告訴他讓他等着,就進了大樓。
洛文河擡手抹了一把額頭。大冬天的他出了一身熱汗,現在停下來了就開始發冷了,他擦了擦臉,不想太狼狽。
許故城出來的時候洛文河已經等了好久了,他還是站在前次的那個位置,還是擡頭看着許故城,不同的是今天也拿着槍,穿着一套西裝。許故城看着衣服有些眼熟,卻記不太起他是何時買的了,更加生氣的是爲什麼洛文河會來。
洛文河看着許故城大步的走下來,他的臉色不太好,洛文河識趣的收起了笑臉,乖順的看着他。
許故城走到他面前,
面色陰沉,卻也已經想到了他爲什麼不走。
“你爲什麼不走,不怕我槍斃你?”
洛文河搖頭,看着他,笑道。
“我就是來讓你槍斃我的。”
今早牀頭的文件已經告訴了洛文河,許故城什麼都知道了。
許故城沒有笑,也沒有走過去牽他,只是一直皺着眉。洛文河看着他的樣子也收起了笑容,慢慢走過去靠近他。
“信仰不容背叛……”
他沒有辦法,在愛情和信仰之間他能選的只有服從命令。
“那我呢?”
他問。洛文河擡起頭來看他,看到他眼裡的失望和不解,他也開始痛了起來。
“……”
他回答不出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是愛人覺得矯情,說是家人,恐怕許故城不會相信,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許故城一直看着他。
“我從來都比不過你的信仰,比不過戴巖生。”
這是第一次洛文河從許故城嘴裡聽到這個名字。
洛文河猛的擡頭看他,驚詫於他怎麼會知道,可是後來又覺得他不知道才奇怪,畢竟身邊還有伏青這樣的人在。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的服軟讓許故城失望又難過。他從來不對洛文河提起往事,他想等他自己說,可是他從來沒有開口,從來沒有試圖讓許故城瞭解他的過去。他對洛文河是動了真心的,哪怕知道他的身份他都沒有去責備,知道他偷文件他也沒有說出來,他願意原諒他因爲信仰的不得已,但是他卻不滿於他對戴巖生的隱瞞。
只有最珍貴的人才會一直放心心裡捨不得跟別人分享,而那個人卻不是他許故城,是戴巖生。
“很早之前……”
洛文河測底無話可說。
“我無話可說。”
他擡頭看他,眼裡目光不明,但是卻一直堅定。
許故城嚥了咽口水,有些艱難的問他。
“他對你好麼?”
有我對你好麼?還是說……他對你纔是最好的。連我都比不上他。
“與好壞無關,我害死了他……”
戴巖生是白月光,是他永遠都無法忘卻的罪過,他害死了他,讓他早早的就去了另一個地方。
他們無法在戴巖生這件事上開誠佈公,不是愛得不夠,而且有些事不能說出來,那是隻有自己才能懂得,也只能是自己能懂。
許故城徹底失望,他沒有辦法同一個死去的人爭搶些什麼,也無法爭搶。
“你快走吧,也許明早我就沒有辦法保你安全離開了。”
這是他作爲男人和丈夫最後可以爲他做的事情,雖然難過,但是就如同他所說的。
雖九死,然猶未悔。
他不悔娶他進門,不悔最後不能與他一起離開,不悔那麼愛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