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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你在哪裡等我(5)

第34章 你在哪裡等我(5)

艾楠本不想這麼快就跟陳忠明進人情況,她覺得結束這邊開始那邊中間最好有個緩衝地帶,好讓自己的良心有個地方安置。雖然是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笨方法,但過程總是要走的,尤其這過程還是爲自己的良心設置的。但好像不行,艾楠總感到一種時間被愛情追得跑不動的尷尬。

問題麻煩在,這種尷尬不是陳忠明的尷尬,而是艾楠的尷尬。幾乎每天都要通電活,不止一次兩次地通話。陳忠明在他那間不知朝東還是朝西的辦公室裡,用不緊不慢的江浙普通話跟艾楠含蓄若,優雅着,浪漫着,有情有調着。但陳忠明不伸出手來捅破這層窗戶紙,艾楠自然也不好去捅。艾楠對陳忠明的思念似乎在電話裡已解決不了了,她渴望見到他,到了想他的模樣想得心痛的地步。每天晚上艾楠躺在牀上,都要想陳忠明,想火車上那個陳忠明,想來送藥的那個陳忠明。可越是這樣,陳忠明的形象就越模糊,越不清晰。到了最後,陳忠明的聲音已進駐艾楠的耳膜,並在那裡紮下根來,而他的形象,卻漸漸離她遠去。

這樣過去了一個月,思念和渴望像海浪一樣拍着艾楠焦灼不堪的心。艾楠似乎也能感覺到同樣一種痛苦也在吞噬着陳忠明。她幾乎能夠感覺到陳忠明飢渴的雙臂和乾裂的雙脣,但他始終不吐出那句話,那個字,艾楠有點疑惑了。

艾楠把白己的疑惑說給張偉健聽,張偉健搖着頭說搞不懂。又說,沒跟老百姓談過戀愛,搞不懂老百姓,尤其是搞不懂這樣有文化的老百姓。

張偉健到團黽開了一上午板凳會,回來說把自己的屁股都給坐傷了。她摟着艾楠的肩膀說,開了一上午會,政委在會上卩羅樣了一上午,她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倒是把陳忠明這種人給想明白了。

張偉健的嘴角邊掛上了明顯的不屑,艾楠就知道,陳忠明要在那邊打噴嚏了。

張偉健分析:陳忠明遲遲不開口捅破這層窗戶紙,是一種戰術,古書上早就有的戰術,叫做欲擒故縱。

艾楠聽得直翻白眼,她斜視着張偉健,說:“沒你說的這麼複雜吧?陳忠明會是那種人?”

張偉健拍着艾楠的肩膀,一副長輩人的模樣,連口氣也越發地像了:“說你社會經驗少,你還不服氣。你看他臉長得白就以爲他簡單呀?你以爲跟文化人的戀愛是那麼好談的呀?談楚人家的強項,是人家的特長,你談不過人家!”

張偉健見艾楠低着腦袋不吭氣,就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學着政委的口氣,說:“怎麼?艾楠同志,被困難嚇倒了嗎?員死都不怕,還怕他一個白面書生嗎?你要看到,你不是在孤軍作戰,你的身後有黨的領導,有全連官兵的支持,還有戰無不勝的張偉健的大力協助,你一定能打贏這場戰爭的。”

艾楠掙脫了張偉健的胳膊,笑着說她:“你說了些什麼呀,亂七八糟的。”

張偉健正色道:“一個白面書生,還想跟咱們當兵的玩戰術,好吧,那就玩吧。艾楠,從今天起,你要聽從我的指揮,咱們進入戰鬥狀態了。”

張偉健把艾楠給堅壁起來。既不讓她給陳忠明打電話,又不讓她接陳忠明的電話。這樣過了兩天,陳忠明沒有了艾楠的消息,沉不住氣了。在電話裡,他的江浙普通話不再那麼慢條斯理了,有點失控了。他像是質問似的問張偉健:“艾楠到底幹什麼去了?”

張偉健像一隻玩着老鼠的老貓,不急不慌地一下一下地逗那隻紅了眼的鼠。她拖着長腔說:“你這人怎麼沒記性?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艾副連長在機房帶班。”

“她怎麼老在機房?”陳忠明不相信。

“機房裡老是有事,她就只能老是在機房。”張偉健故意氣他。

“那機房裡總該有電話吧?號碼是多少?”“機房裡是有電話,而且不止一部兩部,但對不起,我們機房屬於軍事重地,閒人免進,電話號碼也是閒人免知。”

陳忠明明知張偉健是故意的,有一肚子的火氣,但又不好對她有半句重話。他不得不賠着小心說:“張指導員,能不能麻煩你轉告艾楠,讓她給我回個電話,我有急事找她。”

“哎呀,”張偉健在電話裡爲難,像真的一樣,“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一般不給人家傳話,還是你自己打吧,免得耽誤了你的急事。”

“她老是不在怎麼辦?”陳忠明有點火。“那你就老打!”張偉健忙掛上電話,生怕笑聲傳過去,把陳忠明氣出個好歹來。

吃過晚飯從食堂出來,張偉健幾乎是聊了一路的天。她走走停停,見到熟人就嘰嘰嘎嘎閒扯一通,極有人緣的樣子。直到新聞聯播的開場曲從人家的窗子傳出來,她才匆匆向連隊走去。

沒走幾步,她站住了,抿着嘴角偷偷地樂,心想:這纔是冤家路窄呢。她的對面,是匆匆忙忙的陳忠明。

陳忠明一看見張偉健,心裡就涼了半截。他抹了把額頭上跑出來的汗,心想:壞了,見艾楠大概要費些周折了。正不自在着,又見張偉健技住了一個小女兵,對那小女兵說了些什麼,只見那小女兵撒腿就跑,比兔子還快。陳忠明心裡就全涼了,又想:完了,看來這趟箅是白跑了。

進了連部,艾楠果然不出所料地不在。張偉健還煞有介事地問文書:“艾副連長呢?”那個梳着娃娃頭的小文書也煞有介事地回答:“機房有事,上機房了。”張偉健轉過頭,像真的似的抱歉說:“哎呀,你看,讓你大老遠的白跑一趟。真對不起。”

陳忠明眼睜睜地看她們演戲,又不好戳穿她們,只好跟着配合,點着頭直說:“沒關係,沒關係。”出門的時候,想起什麼,對張偉健說:“這樣吧,張指導員,我給艾楠留個條子,麻煩你轉交一下。”張偉健滿口答應,又找鋼筆又找紙,極其熱情。

陳忠明走出好遠,回頭一望,見張偉健正和幾個女兵在門口彎着腰笑。

陳忠明留的條子上寫着:

艾楠:

我來看你,可惜你不在。晚上我等你電話,不見不散。

陳忠明即日

艾楠見了條子,就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她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坐下去,摸摸這裡,觸觸那裡,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張偉健坐在電話前抱着本書看,看幾眼書,看幾眼艾楠,像個老練的看守。

熄燈好久了,張偉健也不動彈。艾楠問她:“哎,你怎麼還不去査鋪?”張偉健把書一合,說:“我今天不查別人了,專查你一個,你就死了那條心老老實實睡覺吧。”

艾楠只好抱着臉盆到水房去洗漱。艾楠出去一會兒,張偉健想起什麼似的,夾着書就往外跑。出門見文書和通信員的屋子露了一條縫,有很暗的光線從門縫裡透出,她推門一看,艾楠果然在屋裡撥電話。艾楠一見張偉健,嚇得忙放下電話,一聲不響地跑了出

水房裡,在嘩嘩的自來水聲中,張偉健警告艾楠:“你聽着,我這是最後一次幫你,你要不聽我的,以後別再找我的麻煩!”

第二天,正好是張偉健二十七歲生日。她的在美國進修程控專業的丈夫,特意打電話來,讓一個鐵哥們給老婆送來了一個好大的生日蛋糕和一束好漂亮的鮮花。張偉健讓文書把連隊幹部全叫來,把那盒寫着張偉健名字的蛋糕風捲殘雲地吃了個底朝天。

艾楠倒垃圾回來,見張偉健正靠在黃軍被上,蹺着二郎腿欣賞那束鮮花,就開她的玩笑:“得了,得了,別演瓊瑤同志的言情戲了,老了咔嚓的,裝什麼純情少女。”

張偉健晃着腳丫子,拖着長腔,說:“有的人啊,就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說完,探起身子,很真誠地說:“艾楠,你見過這麼好的男人嗎?在萬水千山的美國,還遙控着給老婆過生日,這麼好的老公,你上哪去找哇?難道你就一點不羨慕,不眼紅嗎?”

“嗨,一塊蛋糕,一束鮮花,有什麼可眼紅的?”艾楠擦着桌子說。

張偉健把頭探迸花中,使勁地抽鼻子,故作陶醉狀:“啊!軍內的愛情之花,開得如此絢麗,如此芬芳!那軍民共建的愛情呢?還在泥土裡蠢蠢欲動哩,如此巨大的反差,艾楠小姐難道你就一點沒有想法嗎?”

艾楠用髒抹布抽打張偉健,笑說:“你不用臭美,你那位在美國那個花花世界裡拈花惹草,給你家引進個金髮碧眼的第三者來,你就更美了!”

張偉健得意地一仰身子,倒在被子上,說:“這用不着你操心,這方面,有黨和我的雙重領導,他絕對過得硬。我倒是擔心你呢,你那個人民羣衆戀人,遲遲不見動靜,莫不是人家的丈夫別人的爹吧?他有三十了吧?按理說,有個能打醬油的兒子,也不足爲怪。我看你這朵野花可要小心點,鬧不好稀裡糊塗地當了第三者,讓人家老婆打上門來,那影響可就大了!”

兩人正鬧着,有人敲門,張偉健以爲是來吃蛋糕的,就衝着門喊:“別敲了,你來晚了一步,蛋糕早就人虎口了,想吃明年早點來!”

還敲,敲得小心謹慎。艾楠去開門,中國人真是不經說,說誰誰就準到。

張偉健忙坐起身,硬邦邦地問:“你怎麼又來了?我們連下午有活動,概不會客!”

陳忠明的白臉漲得像面紅旗,鼻尖上全是汗。他手裡拿着個彩紙包的禮盒,遞給張偉健,不大自然地說:“不好意思,一點小意思,祝你生日快樂。”

張偉健探頭去看陳忠明身後的艾楠,說:“好哇,真是家賊難防。我把你看得那麼死,還是沒把你看住。”

艾楠抿着嘴樂,上前推了她一把,說她:“你快接着啊,老讓人舉着多不禮貌。”

張偉健把胳膊抱到胸前,板着面孔說:“本官概不接受賄賂。說下午不會客,就是不許會客!”

陳忠明舉着個紅禮盒進不是退也不是,難受得不得了。他苦笑着給自己解嘲:“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什麼?”張偉健不幹了,她邊下牀找鞋穿,邊不髙興地說,“陳忠明,你的自我感覺也太好了點吧?在兵營裡說這種話,合適嗎?”

陳忠明忙道歉,很認真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種意思,不是,不是。”

張偉健走到門口,扶住門把回過頭來說:“行了,行了,別一來就道歉,每次來每次說錯話。這次再原諒你一次,如果下次來再不長記性,對不起,你就別想再登這個門了!”陳忠明大窘,連聲說:“行行行。”張偉健關上房門,在走廊裡捂着嘴笑了一路。

艾楠很幸福地跟陳忠明談起了戀愛。

艾楠的幸福有目共睹,因爲艾楠變得神采飛揚溢彩流光。張偉健總是唱着同一首歌取笑她:“戀愛中的女人最美……”艾楠也不回嘴,用微笑表示贊同這種觀點。

艾楠的另一個變化是好說活了,這一點長話連的女兵們的體會最明顯。只要拿着假條去找艾副連長批,一律都能得到她同意放行的瀟灑簽名。這樣一來,分隊長們不樂意了,紛紛找到張偉健提意見,質問連首長的原則性跑到哪裡去了。張偉健不得不就這個問題提醒艾楠。

張偉健說:“艾楠,誰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談個戀愛至於那麼得意忘形嗎?”

艾楠不知這話從何說起,瞪着兩隻眼睛很吃驚。當她知道是批假的事後,又不以爲然地一甩腦袋,說:“什麼大驚小怪的!星期天節假日,戰士有事出去一趟有什麼不行的?”

張偉健昧起眼睛說:“難道你不知道部隊外出要嚴格控制在三分之一嗎?”

艾楠說:“我怎麼不知道?但我覺得有那種必要嗎?”張偉健說:“以前你也這樣認爲嗎?”艾楠回答說:“以前大概也這樣認爲,但沒有挖掘出來。”張偉健吃驚地望着艾楠:“天哪!誰把你這些玩意兒掘出來的?”見艾楠笑着不語,又問:“是陳忠明吧?”

張偉健嘖着嘴感嘆說:“嘖嘖,以前以爲首長們鼓勵我們自產自銷地成家立業,是因爲房子少的緣故。鬧了半天,根本原因在這裡,是止我們抵禦外來思潮的侵蝕呀。看來首長們畢竟是首長,就是比我們站得高看得遠,有遠見卓識。”

艾楠笑着說張偉健:“你也快成首長了,認識問題多深刻,真是一針見血呀。”

張偉健嘆了口氣,說:“我有一種感覺,你會有麻煩的。”艾楠問:“我有什麼麻煩?”

張偉健說:“我也說不清,你跟陳忠明是兩種世界的人,不是一類人,磨合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不信你就走着瞧吧。艾楠,你的―還在後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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