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勇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藥簍之內,他就大叫一聲:“不好了。”跌倒在地。有小使快來扶起,問道:“太爺爲何如此?”張勇道:“你,你,你看那,那桌,桌子底下,一,一個人,人頭!”小使上前一看,果是一個女人的首級。閤家慌了手腳,都亂嚷道:“反了,反了!出了妖怪了,好端的人家怎麼滾出個人頭來了?是那裡來的?”張勇道:“不,不要聲,聲張,還,還,還是想個法,法兒才,纔好。”內中有個老家人道:“你們不要吵。如今毛守備夫妻兩個頭都不見了,本府太爺十分着急,點了官兵捕快四下裡巡拿,昨日聽見人說,有個黑漢提着毛守備的頭在府前去賣,被人拿住,審了一堂收了監。恰恰的只少了毛守備夫人的頭,未曾圓案,現在追尋,想來此頭是有蹊蹺,這頭一定是他的。快快瞞着鄰舍,拿去埋了。”正要動手,只聽得一聲喊叫,擁進二三十個官兵捕快,正撞個滿懷,不由分說,將張勇鎖了,帶着那個人頭,拿到淮安府去了,可憐他妻子老小,一個個只嚇得魂飛魄散,嚎陶慟哭,忙叫老家人帶了銀子到府前料理,不表。
且言王二同衆捕快將張勇帶到衙門口,早有毛守備的家人上前認了頭。那些街坊上人,聽見這個信息,都來看人頭,罵道:“張勇原來是個強盜!”
不言衆人之事,單言那知府升堂,吩咐帶上張勇,罵道:“你既習醫,當知王法,爲何結連強盜殺官?從頭實招,免受刑法!”張勇見問,回道:“太老爺在上,冤枉:小的一向行醫,自安本分,怎敢結連強盜?況且醫生與守備又無仇隙,求大老爺詳察!”知府冷笑道:“你既不曾結連強盜,爲何人頭在你家裡?”張勇回道:“醫生清早起來收拾藥簍,就看見這個人頭,不知從何而來,正在驚慌,就被太爺的貴差拿來。小的真正是冤枉,求太爺明鏡高擡!”知府怒道:“我把你這刁奴,不用刑怎肯招認?”吩咐左右:“與我夾起來!”兩邊答應一聲,就將張勇摜在地下,扯去鞋襪,夾將起來,可憐張勇如何受得起,大叫一聲昏死在地,左右忙取涼水一噴,悠悠甦醒,知府問道:“你招不招?”張勇回道:“又無兇器,又無見證,又無羽黨,分明是冤枉,叫我從何處招起?”知府道:“人贓現獲,你還要抵賴!也罷,我還你個對證就是了:“忙拿一恨朱籤,叫禁子去提那偷頭的原犯。
王二拿着籤子,進監來提胡奎。胡奎道:“又來請爺做甚的?”王二道:“大王,我們太爺拿到你的夥計了,現在堂上審問口供,叫你前去對證。”胡奎是早間龍標進監看羅琨,將錦囊遞與胡奎看過的,他聽得此言,心中明白,同王二來到階前跪下。知府便叫:“張勇,你前去認認他。”張勇扒到胡奎跟前認,那胡奎故意着驚問道:“你是怎麼被他們捉來的?”張勇大驚道:“你是何人?我卻不認得你!”胡奎故意丟個眼色,低聲道:“你只說認不得我。”那知府見了這般光景,心中不覺大怒,罵道:“你這該死的奴才,還不招認?”張勇哭道:“憲太太爺在上,小的實在是冤枉!他閣賴我的,我實在不認得他。”知府怒道:“你們兩個方纔眉來眼去,分明是一黨的強徒,還要抵賴?”喝令左右:“將他一人一隻腿夾起來,問他招也不招!”可憐張勇乃是個讀書人,那裡拼得過胡奎,只夾得死去活來,當受不起。胡奎道:“張兄弟,非關我事,是你自己犯出來的,不如招了罷。”張勇夾昏了,只得喊道:“太老爺,求鬆了刑,小人願招了。”知府吩咐鬆了刑。張勇無奈,只得亂招道:“小人不合結連強盜殺官府頭,件件是實。”知府見他畫了供,隨即做文通詳上司,一面賞了捕快的花紅,一面將人犯吩咐收監。那張勇的家人聽了這個信息跑回家中,閤家痛哭恨罵,商議商議,帶了幾百兩銀子,到上司衙門中去料理去了。
且言張勇問成死罪,來到監中,同胡奎在一處鎖了,好不冤苦,罵胡奎道:“瘟強盜!我同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害我怎的?”胡奎只是不做聲,由他叫罵;等到三更時分,人都睡了,胡奎低低叫道:“張先生,你還是要死,還是要活?”張勇怒道:“好好的人,爲何不要活?”胡奎道:“你若是要活也不難,只依俺一句話,到明日朝審之時,只要俺反了口供,就活了你的性命。”張勇道:“依你。甚麼話?且說來。”胡奎指定羅琨說道:“這是俺的兄弟,你醫好了他的病,俺就救你出去。”張勇方纔明白,是昨日請他不來的原故,因此陷害。遂說道:“你們想頭也太毒了些,只是醫病不難,卻叫何人上配藥?”胡奎道:只要你開了方子,自有一人去配藥。”張勇道:“這就容易了。”
等到次日大明,張勇扒到羅琨牀前,隔着柵欄子伸手過去,代他看了脈,胡奎問道:“病勢如何?可還有救?”張勇道:“不妨事。病雖重,我代他醫就是了。”二人正在說話,只見龍標同王二走來,胡奎只做不知,故意人叫道:“王二,這個病人睡在此地,日夜哼喊,吵得俺難過,若再過些時,不要把俺過起病來,還怕要把這一牢的人都要過起病來。趁着這個張先生在此,順便請了替他看看也好,這也是你們的干涉。”龍標接口道:“也好,央張先生開個方兒,待我去配藥。”王二隻得開了鎖,讓張勇進去,看了一會,要筆硯寫了方兒,龍標拿了配藥去了,正是:
仙機人不識,妙算鬼難猜。
當下龍標拿了藥方,飛走上街。配了四劑藥,送到牢中。王二埋怨道:“你就配這許多藥來,那個伏侍他?”胡奎道:“不要埋怨他,等我來伏侍他便了。”王二道:“又難爲你。”送些了水、炭、木碗等件放在牢內,心中想四面牆壁都是石頭,房子又高又大,又鎖着他們,也不怕他飛上天去,就將物件丟與他弄。
胡奎大喜,就急生起火來,煎好了藥,扶起羅琨將藥灌下去,代他蓋好了身上。也是羅琨不該死,從早睡到三更時分,出了一身大汗,方纔醒轉。門中哼道:“好難過也!”胡奎大喜,忙忙拿了開水來與羅琨吃了,低低叫道:“羅兄弟,俺胡奎在此,你可認得我了?”羅琨聽見,吃了一驚,問道:“你爲何也到此地?”胡奎說道:“特來救你的。”就將祁子富如何報信,如何上山,如何賣頭到監,如和請醫的話,細細說了一遍,說罷,二人大哭,早把個小神仙張勇嚇得不敢做聲,只是發戰。胡奎道:“張先生,你不要害怕,俺連累你吃這一場苦,少不得救你出去,重重相謝。若是外人知道,你我都沒得性命。”張勇聽得此言,只得用心用意的醫治,羅琨在獄內吃了四劑藥,病就好了,又有龍標和張勇家內天天送酒送肉,將養了半個月,早已身上強壯,一復如初。
龍標回去告訴謝元,謝元大喜,就點了五名嘍兵,光將胡、龍兩位老太太送上山去,暗約衆家好漢,商議劫獄,當時衆好漢聚齊人馬,叫龍標進牢報情,龍際走到府前,以見街坊上衆人都說道:“今日看斬反叛。”府門口發了綁齊人,那些千總把總、兵丁捕快等跑個不了,龍標聽見大驚,也不進牢,回頭望家就跑。拿出穿山甲的手段,放開大步,一溜煙飛將去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