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羅燦正與衆英雄飲酒談心,忽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衆人跑到山門口來看時,只見遠遠的一標人馬,約有五六十條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有百十多人從臥虎山來了。內中綁着一個大漢,後面又挑了六七個箱子,一路上吆吆喝喝的走來。盧宣眼快,忙叫衆人:“快將山門關上!一羣牛精來了,莫要惹進來,又纏繞個不了。”衆人聽了,急回身關了山門,復進去飲酒。那夥人來到通真觀門首,見關了山門,也就過去了。
且言羅燦見衆人來得形跡可疑,又見盧宣迴避,似有懼怕之意,便問道:“方纔過去的這夥人,仙師爲何叫他做牛精?又關門避他,是何道理?”盧宣道:“公子只顧飲酒,不要管別人的事。”羅燦越發疑心要問。
盧宣道:“說來,公子不要動氣。這是儀徵有名的趙家五虎,就在河北東嶽廟旁邊胡家糕店隔壁居住,有百萬家財,父子六人。老子叫做趙安,所生五個兒子,叫做:大虎,二虎,三虎,四虎,五虎,五個人都有些武藝,結交官府,專一在外行兇打劫,欺佔鄉鄰房屋田產。那胡家糕店,原是淮安胡家鎮人,三年前還有個黑臉大漢前來相探,說是淮安的本家;只因胡老兒有個女兒,名喚孌姑,有幾分姿色,這趙家五虎愛上她的,三次說親,胡老奶奶不允,那胡奶奶有一個內侄,叫做錦毛獅子楊春,是條好漢,現在朴樹灣吃糧守汛,胡家都是他做主,故此趙家不敢來意他。後來楊春爲媒,把孌姑許了朴樹灣鎮上金員外的兒子小二郎金輝爲妻;才下了聘定,尚未過門,誰知趙家懷恨在心,事有湊巧,新到任的王參將,同趙家是親眷,與五虎十分相好:五日前趙五虎到朴樹灣收租,下想被強盜打劫了些財帛,傷了幾個莊客:這趙家說通了王參將,買盜扳贓,說是金輝同楊春窩藏大盜,坐地分贓,打劫了他家千兩黃金,傷了十名莊客;立刻稟了王參將,出了朱籤,點了捕快,同了官兵,先將金輝拿去,屈打成招,坐在牢內。方纔拿的那條漢子,就是錦毛獅子楊春。此去送入監牢,多分是死多活少,你可氣也不氣!”
公子聽了此言,跳出席來,怒道:“這狗男女,如此行兇作惡!可恨俺羅燦有大事在身,不得同他算帳;若是昔日之時,叫他父子六人都做無頭之鬼!”盧宣聽了此言,暗暗的懊悔說:“不好了,聽他出口之言,正是朱雀當頭,日內必有應驗,如何是好?”便向羅燦勸道:“公子有大事在身,不要管別人的閒事。”公子道:“那胡孌姑是淮安人,莫不是胡大哥的門族麼?且待俺去探探消息如何,再作道理。”齊絝道:“等我明日回去,就接胡家母女到我家去住幾日;再多帶些金銀,到上司衙門去代楊春、金輝二人贖罪便了。看趙家怎麼奈何與我。”盧龍等一齊說道:“倘若他來尋我們,我們一發結果了他父子的性命,除了害,看是怎麼樣!”
這裡七八個人,一個個動怒生嗔,要與趙家作對。只有賽果老盧宣善曉陰陽,只是解勸;知道衆星聚會,必有大禍臨身,向衆人說道:“他自有氣數所關,且有官府王法照鑑。誰勝誰負,皆有前定之因,要你衆人管他做甚麼?羅兄有大仇在身,立等去報;你們各有身家老小,何苦惹火燒身?只怕你們身受冤枉,就未必有人來救你了,貧道脫然一身,無掛無礙,尚且不敢多事,況你們都有事在身的。”這一片言詞,說得衆人悅服,各各和平,都說道:“師父之言有理。莫要管他,我們且吃酒便了。”衆英雄飲了一會酒,就在通真觀安歇了一宿。
次日,衆人起身,羅燦定要告別。盧龍道:“多蒙兄弟這一番大恩,救了拙荊的性命,定要屈留些時;吃了喜酒再去。”公子道:“多蒙盛情,奈弟心急如入,不能耽擱。惟恐舍弟們等久了,不在淮安,那時兩不湊巧,必定誤了大事。”盧宣見公子要去,也上前勸道:“你休要性急,令弟久已上雞爪山去了,你的大事要到冬未春初方可施行,目下災星未退,還是在貧道這尹安住些時纔好。”齊紈說道:“若是公子嫌觀中寂寞,請在舍下花園裡夫盤桓盤桓罷。”公子因見盧宣說話接着仙機,又見衆人苦苦相留,只得住了。
又過了一天,戴仁、戴義有事回家去了,觀中覺得冷清。齊紈也要回去,遂令家人備了幾匹馬,立意要請羅燦到家住去;羅燦只得別了盧宣,同往齊府。臨行之時,盧宣又吩咐齊紈道:“請羅公子家中去往,千萬不可與他出門,方保無事,我同舍侄上揚州,代他完了姻,五七日之後就回來了。那時再請他到觀中來往,要緊,要緊!”齊紈領命,即同羅燦上馬,離了通真觀,順河邊進東門來了,這齊府住在儀徵城內資福寺旁邊,他家莊了十五進房子,十分豪富。當下羅燦同齊紈走馬進城,早來到齊府門首,一同下馬。
上了大廳,進內見了齊老太太,行過了禮,二人來到書房坐下。公子看那齊府的房子,果然是雕樑畫棟,銅瓦金磚,十分壯麗,家中有無數的門客,都是錦袍珠履,那些安童小使、婦女丫鬟,都是穿綢着絹,美麗非凡。當下齊家兄弟請羅燦到花園裡蝴蝶廳下,鋪下了繡裳錦帳,安頓了羅燦的行李,當晚治酒款待,自然是美味珍饈,不必細說。齊府下的那些門客、教師等類,時刻追陪,真是朝朝絲竹,夜夜笙歌;一連住了五六日,敬重羅燦,猶如神仙一般。
羅燦忽說道:“小弟在府多謝,明日就要前行了。”齊氏兄弟再三留住,那裡肯放,說道:“盧師父回來,我們不留,悉聽尊兄便了,前日盧師父吩咐過的,叫我們留羅兄多住些時,今日羅兄去了,他回來時,豈不是惹他見怪?”公子道:“多蒙二位賢弟盛情,怎奈俺有大事在身,刻不能緩,實在要走了,只好改日再會便了。”齊氏兄弟見公子着急要行,只得說道:“既是仁兄要行,今日已遲了,侍明早起身便了。”羅燦只得依允。當下齊紈叫家人飛到通真觀探探探消息,看盧宣可曾回來,一面又叫家人去叫戴仁兄弟前來相留。家人領命去了,分頭去請。齊紈、齊絝又封程儀禮物。當晚治酒餞行,兄弟三人飲得更深方散。
次日五更,羅燦起身,別了齊氏兄弟,飛身上馬,走出東門,天才大亮。羅公子出了城,走河邊趕路,往揚州而行,心中想道:“不如在此再吃些點心,省得路上又打中火。”主意己定,轉過東嶽廟來一看,也是合當有事,遠遠看見個糕幌子掛在外面,忽然想起:“此處莫非就是胡家糕店,且待俺進去吃糕,探探消息再講。”
當下,羅燦下了馬,進了糕店。只見一位老奶奶掌櫃,有個夥計捧上糕來。公子問道:“你們店東可姓胡麼。”小二說道:“正是姓胡。”公子再要問時,猛見一個少年,身穿大紅箭衣,帶了三四十名家丁擁上店來,大喝道:“與我動手!”那些家丁把兩個夥什打開,要進房內去搶人,羅燦大喝一聲,攔往去路。那少年大怒道:“你敢在趙爺面上放肆麼?”羅燦聽了個“趙”字,心中火起,掄拳就打。
不知後事如何,再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