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嫣然急促地抽咽着,兩眼看着絲毫沒有動容的男人,她咬着下脣,低低地發出小動物受傷時的嗚咽。
蘇啓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地開車到最近的醫院。
中醫館裡,老中醫給唐嫣然上了止血退瘀的藥,「不要碰水,不要壓到,飲食要清淡一些,也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傷,不過女孩子還是要注意點,免得留下疤痕。」老中醫提醒。
「知道了。」唐嫣然偷偷覷了一眼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蘇啓。
「嗯,過幾天再過來給我看看。」
「好。」
唐嫣然好委屈,受傷得不到同情,還被蘇啓百般冷落,可錯在於她,她不敢像以往一樣撒嬌,因爲她知道他很生氣,如果不是她受傷,他早就揚長而去,纔不會管她呢,嗚嗚,一想到他不理她,她就難受地掉眼淚。
坐在一邊的老中醫以爲她是痛得厲害,「痛嗎?」
唐嫣然搖頭。
老中醫也是過來人,轉頭對蘇啓說道:「你女朋友受傷不舒服,你也要好好安慰她,不要像個木頭似的站在那兒,沒做過人家男朋友呀?」
蘇啓反應極慢地走向她,將她抱了起來,硬着聲音道:「謝謝。」
「不客氣。」
蘇啓付了錢、拿了藥,抱着她離開了,唐嫣然坐在車上看着窗外的風景,小聲卻明確地說:「我錯了。」
她兩手抓着耳朵,抱歉地看着他,「我真的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蘇啓開着車,好似身邊沒有人似的。
十分鐘之後,蘇啓一到家便將受傷的她從車裡抱出來,始終面無表情地將她抱回客房,倒了一杯水給她。
唐嫣然癟着嘴,拿出藥又接過水慢吞吞地嚥下,蘇啓見她吃了藥便默默地轉身離開了,唐嫣然像是被拋棄的孩子,一雙眼睛憂鬱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鼻子一酸,淚珠開始滴答滴答地往下掉,哭了一會兒,她趴在牀上一段時間後又彎着膝蓋,緩慢地往浴室走,沒刷牙洗臉也沒洗澡,她渾身不對勁。
今天不能洗澡但起碼也要擦個身子,不然太不舒服了。
唐嫣然笨手笨腳地在浴室裡磨了好久之後,她纔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婦人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當她艱辛地躺在牀上的時候,她浮想連篇。
如果她一個人生活,她就要一個人面對生活中的瑣事,心裡升起一種恐懼,她期待已久的新生活轉眼間變得嚇人,唐嫣然像個傻子似的想到了哥哥的顧慮以及蘇啓的不爽,換個角度思考一下,蘇啓做了同樣的事情而她一無所知,她一定也氣炸、氣瘋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一直說她錯了,一直說對不起,卻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是哪裡錯了,哪裡對不起,唐嫣然知錯就改的性格促使她忍着傷痛,一步一步地往主臥房走去。
當她看見階梯時,她難過地想倒立着上去,蘇啓家裡的格局很有特色,採用樓中樓的方式,他的房間在二樓,雖然樓梯高度不高,但對於她這個受傷的人而言真的好高啊。
唐嫣然舔了舔乾澀的脣,哀聲嘆氣地一步一步爬上階梯,眼睛一轉,她看見了糖果的狗屋,糖果睡得正酣,如果糖果能長高一點的話,她就能讓糖果把她背上去了,但這種可能性真的是太低了。
蘇啓洗了一個澡,穿上暗色浴袍,他坐在窗臺上看着不遠處的風景,他的臉色很平淡,只是睡袍裡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
他該死地想下樓看看唐嫣然怎麼樣了,他該死地想棄械投降,但他很生氣,他不想這麼快就搭理她,但可恥的是他記掛着她的傷勢。
他真的是太幼稚了,他年齡比她大,包容是必須的,卻像個小孩一樣在這裡跟她生氣,但起碼需要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就跟她和好吧。
不能讓女人騎在自己的頭上,這是血淋淋的事實,太嬌縱女人,那麼男人對女人的寵愛到最後會成爲男人脖子上的枷鎖,在蘇啓看來大哥便是這樣,愛上跛腳公主註定了大哥一生都要爲蘇家賣命。
男女之間是平等的,如果她真的知道錯了,她會用行動來證明。
房間的門把輕輕地被旋開了,蘇啓看着門被打開,他瞄了瞄門邊卻沒有看見任何人影,他離開窗臺走到門邊,接下來看見的畫面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唐嫣然淚眼濛濛地縮在門邊,膝蓋好痛、好酸,她不敢哭,免得他以爲她在博取他的同情,她想直着身子走進去,可她真的受不了,爬階梯已經夠累了,她剛擦洗過的身體又出汗了。
她額上冒出一層薄汗,她反手擦乾淨,一雙堅實的臂膀將她從水火之中拯救出來,他劈頭一句,「妳是傻了嗎?」
唐嫣然不想哭了,她只想大笑,這個男人真的是太可惡、太不可愛了!
「還是妳喜歡玩這種在地上爬來爬去的遊戲?」蘇啓抑制不住心裡的一團火,說出的話也火力十足。
唐嫣然哭笑不得地任由他抱着,苦着臉靠在他身上,「我只是想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隱瞞你,我應該先跟你報備……」
蘇啓冷眼旁觀她的狼狽,也沒有伸手去安撫她,兩眼直直地盯着她以極不自然的姿態依偎在他懷裡,臉上寫着抱歉和悔意。
蘇啓握了握拳然後鬆開她,讓她靠在牆上,冷着臉走回牀邊,「我要休息了,妳也早點休息吧。」
他躺到牀上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門關上了,他緊繃的神經緩緩地放鬆,倏地一股重量陷在牀上,蘇啓立即睜開眼睛,唐嫣然可愛的臉蛋出現在他的上方,一張粉嫩的小嘴在他猝然不及的情況之下猛然地攻擊着他。
他的脣被堵得死死的!蘇啓不敢相信地瞠目結舌,而唐嫣然拋棄了羞恥心,瞇着眼睛專心致志地努力吻着他。
蘇啓深邃的黑眸逐漸柔和,不再挾帶着暴怒,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小心地沒有壓到她的膝蓋。
「用美人計,嗯?」他的嗓音低沉得具有一種危險感。
唐嫣然像棉花糖甜膩柔軟,半睜着眼小心翼翼地問:「那有用嗎?」
蘇啓沒好氣地彈了彈她的額頭,「胡思亂想。」不想承認她的吻遠遠比她吐出的歉意要實用得多。
唐嫣然不滿地爭道:「沒有?纔怪。」她兩手一伸,分別扯開他的嘴,「都笑了。」
蘇啓拿下她的手,「快回去睡吧,我不生氣了。」這麼可愛、這麼善解人意的小女友,再多的氣也可以消了。
唐嫣然嘟着嘴,「我剛剛纔艱辛地過來,你現在還要我這樣回去?」她說得很可憐。
蘇啓靜靜地看着她一會兒,「好吧,那妳睡這。」
唐嫣然臉逐漸發熱,「你要跟我一起睡?」
蘇啓俯下頭,以額抵額,「我定力沒有這麼好。」他親了親她的小嘴,「我去睡客房。」語畢他起身替她擺好姿勢、蓋好被子。
「早點睡,別再動來動去,把傷勢弄得更嚴重了。」話一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唐嫣然迷糊了,什麼叫他定力不好?約莫十分鐘之後,她才臉紅地想到他們睡一張牀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害羞地以被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珠子在黑暗中轉呀轉的。
蘇啓是一個好男人吧,起碼他把她當女朋友對待,而不是一心想着把她給拉上牀,上半夜,唐嫣然因爲這個想法而興奮地差點睡不着覺,直到下半夜她才傻乎乎地帶着笑甜甜地入睡。
而她不知道的是蘇啓一個人默默地站在客廳抽了許久的香菸,才使那浮躁不安的心定下來,他第一次知道除了事業、名利之外,原來還有一個叫唐嫣然的女人會使他的心七上八下。
舒舒服服地躺在狗屋裡睡覺的糖果也醒醒睡睡,牠起初以爲是小偷,卻聞到了熟悉的主人味道以及那嗆鼻的煙味。
糖果不舒服的嗚嗚聲迫使蘇啓熄滅煙,想到唐嫣然不怎麼喜歡煙味,他便打開窗戶讓味道散去,過了一會兒之後,蘇啓將窗戶關好,拍了拍糖果的腦袋,往書房走去。
從書櫃裡拿出一本書,他睡意全無地翻看着,黑幕中的夜晚寧靜致遠,偶爾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以及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唐嫣然的傷勢一個星期之後就好得差不多,這期間她不能亂跑,連馴狗的計劃也耽擱了,她成了長椅上的常客,看着蘇啓悠閒地在附近遛狗,而她則一臉的不屑。
糖果這隻狗真的太賤了,跟她在一起時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樣,一對上蘇啓就變成一隻哈巴狗,明明是她先看上牠的,牠卻不會對她有這麼崇高的服從本性。
唐嫣然看着自己帥氣挺拔的男友由遠而近,他遛狗的愜意以及灑脫的模樣真的讓她嫉妒死了。
糖果這只不識好歹的壞狗,怪不得有人說小孩子不能寵,要打要罵纔有出息。
蘇啓正要走向她的時候,他看見一個熟人朝他打招呼,他停下腳步看着那個人。
唐嫣然等着蘇啓走過來,卻發現他的目光盯在另一個人身上,她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眼睛頓時一亮,是一個美女,頂級的美女。
蘇啓拍拍糖果,「去那邊坐好。」他揚揚下顎指着唐嫣然的方向,糖果聰慧地領悟,快速地跑回了唐嫣然身邊,聽話地趴在唐嫣然腳邊。
糖果這一段時間不怎麼敢找唐嫣然玩鬧,因爲可愛的女主人腳受傷了,而男主人最討厭牠動不動黏在女主人身邊。
蘇啓沒有跟唐嫣然說什麼,他往那個人走去。
唐嫣然看着蘇啓背對着她跟美女說了很久的話,她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她可以看見美女的眼神溫柔似水。
胸口忽然竄起一種不舒服的感覺,那個大美女是誰?唐嫣然在心裡反問自己,她好奇得不得了,所以她慢慢地站起來,順手拉着糖果爲她助陣。
「哈囉!」她笑容滿滿地走近他們,但氣氛似乎被她弄僵了,她看着美女輕掃了她一眼,而蘇啓也只是閉上嘴,沒有開口說話。
她該說什麼?唐嫣然一時懵了,她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她該說些什麼,說她是蘇啓的女友?呃,這個通常由男方介紹比較好,那她……
「妳的狗狗好可愛。」美女明眸皓齒,指着糖果興奮地說。
唐嫣然的氣勢一下子矮了半截,她遲鈍地點點頭,「是、是呀。」
美女伸出漂亮的手,笑着對她說:「妳好,我是蘇啓的女朋友,我叫閆婷婷。」
唐嫣然傻得更厲害了,她看着那好看的手好一會兒,一直說不出話。
「哈哈,妳果然和蘇啓說的一樣。」閆婷婷笑得優雅,「我是他的前女友啦。」她補充說道。
唐嫣然決定將這位小姐列入黑名單,太過分了!她一邊咬着牙一邊在心裡揣測,什麼叫她和蘇啓說的一樣,她在蘇啓的眼中是什麼樣?討厭,說話只說了一半。
「你的小女朋友似乎不開心了。」閆婷婷可愛地偏過頭對着蘇啓說道。
一直沒有開口的蘇啓沒有看唐嫣然,兩眼停留在閆婷婷身上,「她沒有不開心。」
唐嫣然心裡怪怪地看了蘇啓一眼,不舒坦地發現他的心神根本不在她身上,心像被挖了一個洞,空洞得無法被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