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風雲
得東北者,得天下!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1927年,日本田中內閣在東京召開東方會議,制定了侵略中國的總方針。會議的中心議題是制定“對華政策的根本方針”。會議確定以將“滿蒙”從中國分離出去爲根本方針的日本國策,並公開發表了一份《對華政策綱領》。這份文件措辭含蓄隱晦,但其基本內容與精神實質則是“征服滿蒙侵略中國”。
同年7月25日,田中義一向日本天皇呈奏了題爲《帝國對滿蒙之積極根本政策》的秘密文件,即《田中奏摺》。全文6706字,分5大章節和1個附件,從軍事行動、經濟、鐵路、金融、機構設置等方方面面,對侵略行動作了詳細的安排部署,字字句句無不彰顯日本帝國主義武力侵吞中國及整個亞洲的狼子野心。《田中奏摺》清晰地勾畫出日本帝國主義推行的“大陸擴張政策”的總路線圖。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國主義按其武力侵佔中國東北的既定方針,發動了九一八事變。當天夜裡10時左右,日本關東軍島本大隊川島中隊的河本末守中尉,以巡視鐵路爲名,率領部下數名,向柳條溝(湖)方向走去。河本末守從側面觀察東北軍北大營兵營,找尋一個距北大營約八百米的地點,而後親自把騎兵用的小型炸藥裝置在鐵軌旁,點火。10點鐘剛過,轟然一聲爆炸,被炸斷的鐵軌和枕木向四處飛散。
日本關東軍一手炮製了“柳條湖”事件,卻在事後反誣是中國軍隊所爲。隨後,日本關東軍參謀長板垣徵四郎按照既定的軍事部署,派兵攻打駐瀋陽北大營的中國東北邊防軍第七旅,挑起侵略戰火。蔣介石曾於8月16日致電張學良:“無論日本軍隊此後如何在東北尋釁,我方應予不抵抗,力避衝突。”北大營的中國軍隊受“不準抵抗”命令的束縛,不予還擊,被動挨打,傷亡很大,忍痛撤離營地。次日上午10時,日軍佔領瀋陽城。
這就是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
九一八事變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抗日怒潮。各地人民紛紛要求抗日,反對國民黨政府的不抵抗政策。在中國共產黨的號召下,悲憤交加的東北人民,掀起了波瀾壯闊的抗日鬥爭。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東北人民自發地組織起抗日隊伍。不願做奴隸的中華兒女,在國難當頭的時刻,紛紛拿起武器,躍馬持槍,殺上戰場。這裡有三五十人結成的零散隊伍,也有六七個人搭幫的“綠林好漢”。他們沒有組建軍隊的經驗,只是一心抗日,便像土匪那樣給自己的隊伍起了各種各樣的名號。例如,廉品一的部隊稱號“閻王”、祁明山給自己的部隊起名“明山”,還有一些部隊的稱號是“老來好”、“老來紅”、“石中洋”、“助國”、“好友”……其中,人數最多的是以黑金河金礦經理宋竹梅爲首,由廣大窮苦老百姓組織起來的“紅槍會”。他們用鋤頭、鐵鍬、鐮刀等一些隨手就可以拿到的武器,憑着樸素的民族感情,用封建迷信的辦法,吃符、唸咒,高呼口號,奮勇殺敵。
東北人民紛紛拿起刀槍,奮起抵抗日本侵略者,先後出現的東北義勇軍和各種抗日武裝,與入侵的敵人展開了殊死的鬥爭。東北抗日義勇軍的身影,幾乎遍及全東北境內,人數最多時曾達50多萬人。東北抗日義勇軍的抗日活動,有力地打擊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激發了全國人民的抗日鬥志,並且在全世界人民面前揭穿了日本帝國主義僞造民意、樹立僞滿傀儡政權的陰謀。
1933年1月26日,中共中央發出了“給滿洲各級黨部及全體黨員的信”(簡稱“一·二六指示信”)。“一·二六指示信”提出的建立反日武裝統一戰線的策略,符合東北實際情況,東北各地黨組織根據“一·二六指示信”的策略方針,停止了在東北實行土地革命的政策,將建立蘇維埃政權、紅軍游擊隊,改爲建立抗日人民政府和人民革命軍。這一決定,意味着東北的反日遊擊隊組織將向反日武裝統一戰線方向發展,標誌着抗日武裝的統一化、正規化、序列化的開始和游擊戰爭的新開端。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以游擊隊爲骨幹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逐漸形成。各族人民踊躍參加游擊隊,遺散的自發抗日武裝餘部或紛紛加入游擊隊,或集合在游擊隊周圍,接受統一指揮。東北抗日遊擊戰爭又向新的**發展。
根據民族危機加深的形勢和共產國際七大的精神,1935年8月1日,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和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的名義起草了《爲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即《八一宣言》)。“宣言”指出:“我國家我民族已處在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抗日則生,不抗日則死:抗日救國,已成爲每個同胞的神聖天職!”《八一宣言》呼籲:無論各黨派間過去和現在有任何政見和利害的不同,無論各界同胞間有任何意見上或利益上的差異,無論各軍隊間過去和現在有任何敵對行動,都應停止內戰,抗日救國。“宣言”號召全國各族同胞,組織統一的國防政府和抗日聯軍,“有錢的出錢,有槍的出槍,有糧的出糧,有力的出力,有專門技能的貢獻專門技能”,以戰勝日本帝國主義,收復失地。“宣言”突出了民族矛盾,重申全中國人民團結起來,一致抗日的主張。同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陝北。《八一宣言》的發表和紅軍長征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全國人民的抗日鬥志,推動了抗日救國運動的蓬勃發展。
身處抗日遊擊戰爭前線的東北人民和東北人民革命軍指戰員更受到莫大鼓舞。在中國共產黨東北各地黨組織的領導下,1935年冬,東北人民革命軍各部開始着手組建東北抗日聯軍。1936年2月20日,東北抗日聯軍發表了《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宣言”爲進一步鞏固抗日軍隊的組織,統一抗日軍隊的行動,改革抗日軍隊的建制,廢除抗日軍一切不同的名稱,將人民革命軍、反日聯合軍、反日遊擊隊一律改爲抗日聯軍、抗日遊擊隊。從1936年2月開始至1937年12月,東北抗日軍隊第一次統一稱謂——東北抗日聯軍。東北抗日聯軍形成了11個抗日聯軍,共21100人。
1936年,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軍成立之後,在楊靖宇的領導下開始了西征計劃。7月15日,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軍第一師師司令部和保衛連在西征回師途中,於本溪縣摩天嶺大榆樹溝伏擊跟蹤追擊的駐連山關日軍守備隊二中隊,擊斃中隊長今田大尉及以下30多名日軍,繳獲大量軍用物資。
1932年,趙尚志來到東北地區參加義勇軍抗日組織,經過一年的摸索於1933年10月10日在珠河縣三股流建立了珠河東北反日遊擊隊。雖然這支游擊隊只有13個人,經過不斷地吸收其他抗日武裝力量,整編已有隊伍,於1936年發展成爲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軍,全軍達到6000人,趙尚志任軍長。
1936年1月,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向中共滿洲省委傳達了關於撤銷滿洲省委,建立吉東、松江、東滿、南滿等四個省委和哈爾濱特委的指示。同年6月18日,中共滿洲省委的工作全部結束。在這期間,東北地區相繼成立了中共東南滿、吉東和北滿省委。爲適應抗日遊擊戰爭的發展需要,東北抗日聯軍各軍按照其活動區域,先後組成3個路軍,劃分爲新成立的各省委領導。
1936年,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軍面對的敵情越來越嚴重,在近3萬日僞軍的圍剿之下,楊靖宇決定開始西征。爲了要和熱河方面之抗日軍打通聯絡,爲了避免東北抗聯與國內總抗戰隔絕的現象,同年7月,第一、第二軍合編爲東北抗日聯軍第一路軍,楊靖宇任總司令兼政治委員。
抗聯第二路軍,於1936年由抗聯第四、五、七、八4個軍合編組成,周保中擔任總指揮兼政治委員。抗聯第二路軍主要在吉林北部一帶活動,擔負的主要任務是堅持在吉林省東北部山區開展抗日鬥爭。自從改編後,一直到抗日戰爭結束,第二路軍在此地進行大小規模的游擊戰鬥從沒有停止過。期間,第二路軍曾舉行了越過西老爺嶺的遠征。他們的一部分在五常、舒蘭一帶,進行了長達幾年的抗日鬥爭。
1939年初,爲了更好地開展黑龍江抗日遊擊戰爭,中國北滿省委決定將抗聯第三、六、九、十一軍改編並組成抗聯第三路軍。由鼎鼎大名的張壽籛將軍任總指揮,堅持着該省艱鉅的抗戰。
1936年至1937年,是東北抗日聯軍迅速發展的年代。東北抗日聯各軍在白山黑水之間所進行的大規模的游擊戰爭,牽制了日僞軍近40萬,對僞滿洲統治產生嚴重威脅。
抗戰勝利,各逞心機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日本爲鞏固其侵華戰爭的後方基地,調集八個師團和數萬僞滿軍、警察部隊,採用“部落集團”與“三光政策”(燒光、殺光、搶光),對抗日聯軍發動了瘋狂的進攻。抗聯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頑強戰鬥,戰績卓著,但自身損失也甚爲慘重。從1941年起,東北抗聯陸續轉入蘇聯境內,進入整訓時期。
1942年8月1日,東北抗日聯軍在蘇聯正式組成東北抗日聯軍教導旅,周保中任旅長,張壽籛(李兆麟)任政治副旅長,崔石泉(崔庸健,朝鮮國籍)任參謀長。下轄4個教導營、2個直屬連。同年9月13日,在原東南滿、吉東、北滿等黨組織基礎上,成立了統一的中共東北黨組織特別支部局執行委員會,並千方百計與中共中央取得聯繫、聽候指示;百般設法尋找中共中央文件和毛澤東、朱德、周恩來等同志的著作;如飢似渴地學習和領會黨中央的指導思想、方針和政策,按照正規軍建設的要求和戰時需要,結合東北抗日遊擊戰爭的實際,在蘇軍的幫助下,對指戰員進行系統的現代化軍事訓練,包括爆破、空降、滑雪、通信等特殊技能的訓練,爲最後勝利進軍東北,光復國土奠定了基礎。
1944年,在中國抗日戰爭敵後戰場上,八路軍和新四軍開始進行局部反攻。到1945年上半年,已將日本侵略軍圍困於華北、山東、蘇北、蘇南等幾個大中城市和交通沿線的狹小地帶,冀熱遼區的部隊挺進到熱河作戰。
1945年5月8日,德國法西斯投降,日本帝國主義更加孤立。1945年8月8日,蘇聯正式對日宣戰,並派出遠東軍進入東北戰場。在蘇聯整訓的東北教導旅空降人員和在東北各地堅持游擊戰爭的部隊,以及執行偵察任務的部隊、抗聯地下工作幹部組織的軍隊,積極配合蘇軍作戰,打擊日本侵略軍。
1945年的7月17日,當和平的曙光剛剛鋪上歐洲大地之時,位於德國柏林西南的波茨坦已經戒備森嚴。英、美、蘇三大國的首腦丘吉爾、杜魯門和斯大林即將在此召開一次意義深遠的國際大會。
此時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在走向尾聲,漫布全球的戰爭陰雲正在緩緩消散。意大利和德國已相繼投降,只有已遭到重創的日本法西斯仍在負隅頑抗。英、美、蘇三國爲了解決德國、歐洲及其他問題,相約在7月17日這一天在波茨坦舉行會議。
由於此次會議涉及到戰後的利益分配,英美兩國與蘇聯之間爭得面紅耳赤,面對着剛剛和即將擺脫法西斯控制的廣闊地區,誰都不願在這塊肥肉上少咬一口。會議因雙方的斤斤計較與討價還價一直拖到8月2日才緩緩落下帷幕,成了二戰期間召開時間最長的一次會議,也是三國間的最後一次會議。
會議期間,各國不僅爲戰後處理歐洲問題而簽署了《柏林會議議定書》,還特別討論了對日作戰的問題,並通過了一項《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政府立即宣佈所有日本武裝部隊無條件投降,並將其霸佔的東北、臺灣、澎湖列島等地歸還中國。
會後,剛剛於當年4月取代羅斯福而成爲美國新總統的杜魯門,下令美軍繼續加強太平洋攻勢和對日本本土的轟炸,並先後於8月6日和9日分別在廣島和長崎各投下一顆原子彈。
在第一次原子彈襲擊日本兩天後,即8月8日,蘇聯也正式對日宣戰。隨後,蘇聯派出後貝加爾方面軍、遠東第1和第2方面軍,分別由馬林諾夫斯基元帥、麥列茨科夫元帥和普爾卡耶夫大將率領,兵分三路,從西、東、北三個方向向中國東北縱深實施了向心突擊。
8月9日凌晨,正當中國東北邊境線上的日本關東軍仍在酣睡之時,在牡丹江地區的綏芬河、東寧一線,蘇軍的重炮驚天動地地怒吼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密集的炮彈傾瀉到日軍陣地上,東北大地顫抖起來,蘇軍的坦克集羣隆隆轟鳴着向日軍陣地猛撲而來。同時,天空中的蘇軍遠程轟炸機也如黑雲一般,呼嘯雲集。
半個小時後,蘇軍的轟炸機羣已經**,到達僞“滿洲國”首都和關東軍司令部所在地長春上空。爆炸聲、防空警報聲、難民的哭喊聲摻雜在一起,整個長春陷入混亂之中。
關東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留守在長春總部的關東軍總參謀長秦彥三郎中將驚慌失措,狂吼着要求所有人員立即撤往長春郊外的南嶺地下指揮所。
這個時候,天空正在飄着瀝瀝的細雨。這場雨已持續了數日卻絲毫沒有停止之意。慌亂的日軍人員你擁我擠,混亂不堪地冒雨衝過滿路的難民人羣,逃往郊外。
但南嶺地下指揮所卻已根本無法使用了,這個由防空洞構成的地下建築此時已積水過膝,看來老天也不想再讓這些日本侵略者有立足之地了。無奈,秦彥三郎只得又返回了原來的總部。
下午13時,關東軍總司令山田乙三大將風風火火地從大連乘飛機趕了回來。一到長春總部,他就下令:立即將關東軍總部遷往通化,僞滿洲國的首都也要遷到臨江去。隨後,他自己就乘飛機逃到南方去了。
關東軍總部人員和他們控制的傀儡們別無選擇,只得在長春市民的哭號和唾罵聲中倉皇登上火車,向南方逃竄。
而此時的蘇聯軍隊,猶如猛虎下山,一路急推猛進,這些曾在歐洲久經征戰的精銳部隊來到遠東後,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已令日軍失去了還手之力。由於8月10日,日本政府已在裕仁天皇的授意下,向蘇、美、英、中四國發出了乞降照會,留守在中國東北的日軍雖然也有些許抵抗,但面對着大勢已去的現實,最終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8月15日,裕仁天皇親自向全世界宣讀了停戰詔書。關東軍總部得知這一消息後召開了最後一次會議,協調總部的意見。幾天後,秦彥三郎總參謀長代表關東軍前往晉見蘇軍的馬林諾夫斯基元帥,宣告投降。
中國人民八年的苦難,終於結束了。
日本投降的消息像春風一樣迅速地吹遍中國的大地。全國上下一片歡騰,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燈籠火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們歡呼跳躍,奔跑狂叫。
而此時此刻,在同樣處於狂喜之中的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毛澤東主席正觀望着歡呼的人羣,他那掛滿了喜悅的面容上卻隱隱地透着一絲憂慮。
中國人民迎來了勝利!這勝利是全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共同贏得的,更是中國人民經過八年多不屈不撓的艱苦鬥爭和無數的鮮血與犧牲換來的。
但如今,蔣介石卻要獨自霸佔勝利的果實!
早在8月10日的下午,就在日本乞降的消息剛剛傳來之時,蔣介石立即發出三道電令。第一號,令“各戰區將士加緊作戰努力,一切照既定軍事計劃與命令,積極推進,勿稍鬆懈”。第二號,令淪陷區的僞軍“維持治安,保護人民。非經蔣委員長許可,不得擅自遷移駐地”。第三號,令第18集團軍,也就是中國共產黨的八路軍,“應原地駐防待命”。
毛澤東收到蔣介石的這一命令,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華北、華中、山東大片的敵後抗日根據地,都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和游擊隊流着熱血打出來的。如今勝利就要來到了,你蔣介石卻不讓我軍去受降,這是什麼道理?
隨後接連傳來的消息更讓毛澤東氣憤,國民黨已在悄悄採取消滅共產黨的行動了。8月11日,綏遠的傅作義部強行侵入八路軍從日軍手中奪回來的包頭,並繼續沿着平綏路向聶榮臻部東犯。8月12日,蔣介石任命一直替日本人賣命的僞軍將領孫良誠爲先遣軍總司令,這些無恥的賣國賊如今卻以中央軍的名義大舉蠶食解放區。
面對蔣介石的這副醜惡嘴臉,毛澤東於8月12日起,委託周恩來起草了延安總部的第一到第六號命令,以朱德總司令的名義命令各解放區抗日部隊向日僞軍加緊進攻,要求他們向附近的敵軍送出通牒,限定其在一定時間內繳出全部武器;如果日僞軍隊拒絕投降繳械,應該立即予以消滅,接收他們所佔的城鎮和交通要道。隨後,又命令呂正操、張學思、萬毅、李運昌、賀龍、聶榮臻等部隊分別向熱河、察哈爾、遼寧、吉林等地進軍。
你蔣介石磨刀,我們也要磨刀!毛澤東義憤填膺。
8月13日,毛澤東又以朱德總司令的名義給蔣介石發出了公開電,以示抗令:“在你給我們的命令上說:‘所有該集團軍所屬部隊,應原地駐防待命。’此外,還有不許向敵人收繳槍械一類的話。”“現在日本侵略者尚未實行投降,而且每時每刻都在殺中國人,都在同中國軍隊作戰,都在同蘇聯、美國、英國的軍隊作戰,蘇美英的軍隊也在每時每刻同日本侵略者作戰,爲什麼你叫我們不要打了呢?”“我們認爲這個命令你是下錯了,並且錯得很厲害,使我們不得不向你表示:堅決地拒絕這個命令。因爲你給我們的這個命令,不但不公道,而且違背中華民族的民族利益,僅僅有利於日本侵略者和背叛祖國的漢奸們。”
此時,蔣介石已是手忙腳亂,心緒頗爲複雜。日本軍隊尚有170萬在中國境內,蘇聯紅軍100多萬攻入東北,共產黨軍隊近百萬人四面出擊,哪一方都必須認真應付,稍不留神,即會全盤皆輸。他先通過已經建立了八九個月的秘密電臺告訴岡村寧次:只能向國民黨軍投降,如果中共軍隊來受降,可用武力對之。8月14日,蔣介石又命令宋子文、王世傑、蔣經國火速與蘇聯簽訂《中蘇友好同盟條約》。本來,這個條約國民黨已經同蘇聯談判了一個多月。由於蘇聯要價太高,蔣介石一直未敢答應。然而現在蘇聯軍隊已經進來了,如果再不簽字,將來恐怕要價更高。於是,國民黨匆匆於14日與蘇聯簽訂了這個條約。
這樣,不僅美國和英國將扶持的手撐在了蔣介石的背上,連蘇聯也必須直面而視這個“正統的中國政府”領導人。但是,由於國民黨的精銳部隊目前都遠在中緬邊境和雲南、四川等大後方,要想用西南地區現有的破爛交通工具將如此之多的政府官員、軍隊運送到東部沿海和平原的各個城市,沒有半年十個月是辦不到的。而共產黨的軍隊卻緊挨着敵佔區,很容易控制那些地方。
怎麼辦呢?蔣介石沉思着,必須想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拖住共產黨的軍隊,爲自己贏得充分的時間。
幾經思慮,蔣介石突生一計。於是,他於8月14日在重慶直接給毛澤東發了一封電報:邀請毛澤東親臨重慶共商“國家大計”。
毛澤東接到電報後,立即就看穿了蔣介石的小算盤:現在蔣介石無非是想憑藉眼下的政治優勢向共產黨施壓,同時拖延時間,以便調動軍隊。
但是,如果共產黨不接受邀請,蔣介石必將會把破壞和平的責任推到共產黨的頭上;如果接受了,那麼蔣介石絕不會答應共產黨的合理要求,只能是白白地耗費時間,最終必然中了蔣介石的詭計。
浮雲飄到了延安的上空,中國共產黨的面前出現一條分岔的林中小徑,下一步該怎麼走?
三天之後,毛澤東以朱德的名義起草了一封回電。電文中就國共雙方聯合受降、避免內戰、結束一黨專政、組織聯合政府等一系列重大問題,提出了中共方面的要求。毛澤東估計蔣介石絕不會接受中共的任何條件,所以對駐在延安的國民政府聯絡參謀周勵武、羅伯綸說:“他目前不準備離開延安,希望周、羅轉告重慶。”
得知毛澤東不肯赴邀,蔣介石暗暗高興,接着趁熱打鐵又在8月20日給毛澤東發出了第二份電報:對毛澤東“行旌遲遲未發,不無歉然”,至於“朱總司令電稱一節,似於現在受降程序未盡明瞭。查此次受降辦法,系由盟軍總部所規定,各戰區均予依照辦理。中國戰區亦然。自未便以朱總司令之一電,破壞我對盟軍共同之信守。朱總司令對於執行命令,往往未能貫徹。然事關對內,妨礙猶小;今於盟軍所已規定者,亦倡異議,則對我國家與軍人之人格將置於何地?朱總司令如爲一愛國愛民之將領,只有嚴守紀律,恪遵軍令,完成我抗戰建國之使命。抗戰八年,全國同胞日處水深火熱之中,一旦解放,必須有以安輯而鼓舞之,未可蹉跎延誤。大戰方告終結,內戰不容再有。深望足下體念國家之艱危,憫懷人民之疾苦,共同戳力,從事建設。如何以建國之功收抗戰之果,甚有賴於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計。則受益拜惠,豈僅個人而已哉!”
蔣介石儼然以最高統帥下達命令的口吻,將不許共產黨受降的責任推到美國人身上,聲稱這是盟軍的規定,同時又利用國家和民族利益的大帽子向毛澤東施壓。蔣介石這一老謀深算的計策的確在渴望和平的國人心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輿論各界也跟着搖旗助威,紛紛表示擁護蔣介石的主張,力促毛澤東赴邀。
“好計!蔣介石的這一計策確實是滴水不漏,無懈可擊啊。”毛澤東一邊
吸着煙一邊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這個老對手。他明明知道,蔣介石的立場已經明確,不允許共產黨受降;雙方根本就沒有商談的餘地,可面對民衆的壓力,自己又無法拒絕。
“我看我們還是派出一員大將,先捅捅蔣介石的窗戶紙,也讓民衆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毛澤東將菸頭按在了菸灰缸裡。
8月22日,毛澤東經與衆人商議後,決定派周恩來前往重慶。
但蔣介石的目的就在於爲難毛澤東,得知共產黨將派周恩來出行的消息後,他立即向毛澤東發出了第三份邀請電:雖然得知毛澤東“派周恩來先生來渝洽商,至爲欣慰”,但“目前各種重要問題,均待與先生面商。時機迫切,仍盼先生能與恩來先生惠然偕臨,則重要問題方得迅速解決。國家前途,實利賴之”。
蔣介石步步緊逼,劍鋒仍指着毛澤東,對周恩來的出馬並不應戰。
“這個蔣介石……”毛澤東滿臉的氣憤,話沒說完,轉身又道:“把這個情況告訴莫斯科,看看蘇聯有什麼看法。”
在這個時候,毛澤東的確是非常希望蘇聯方面能給予中國共產黨有力的支持。但斯大林連續發回的兩封電報,立場都是站在蔣介石方面:中國應該走和平發展的道路,如果打內戰,中華民族有毀滅的危險。儘管蔣介石想打內戰消滅你們,但是蔣介石已再三請你去重慶協商國事,如若一味拒絕,國內、國際各方面就難以理解了。
原來,斯大林剛剛與蔣介石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蘇聯答應將蘇聯的一切援助都給予國民政府,重申尊重中國在東北三省之完全主權及領土行政完整。作爲回報,國民黨政府承認外蒙古獨立,中蘇合營東滿、南滿鐵路30年,大連爲自由港30年,旅順爲中蘇共管海軍基地30年。在國民政府向東北派駐行政機構後,蘇軍將在3個月內撤軍。
所以,斯大林當然要站在國民黨一邊。如今,沒有外部力量可以幫助中國實現真正的和平,中國共產黨憑藉自己有限的軍隊,在這個歷史的緊要關頭,到底該何去何從?
爭奪白山黑水
1945年8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舉行了擴大會議,毛澤東坐在主席位置上,一臉的剛毅:“在這個緊迫關頭,蘇聯人幫不了我們,我們也不能依靠蘇聯人的幫助。中國自己的事情還要我們中國人自己來解決!”
他分析了國內外形勢後認爲,在當前的局面下,蔣介石還不會發動大規模內戰,但共產黨要得到本應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勝利果實,沒有鬥爭是難以取得的。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雙方很可能會“打打停停,甚至可能要打痛蔣介石才能逼他讓步”。所以,“這次談判應該去,不能拖,而且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我們站穩腳跟,保持清醒的頭腦,就不怕一切大風大浪”。
這是具有何等魄力的決定!
“蔣介石在重慶擺下了鴻門宴,我倒要去看看他都上了什麼菜。”毛澤東說,“至於去的時機還是由政治局、書記處決定吧。可以先讓恩來同志去安排一下,然後我再去。等我出去後,暫由少奇同志代理我的職務,書記處另推陳雲、彭真同志爲候補書記,以便我和恩來同志出去後,書記處還保證五個人在位”。
8月24日,毛澤東覆電蔣介石:“鄙人極願與先生會見,商討和平建國大計。俟飛機到,恩來同志立即赴渝晉謁,弟亦準備隨即赴渝。晤教有期,特此奉覆。”
毛澤東應邀赴渝令蔣介石手足無措,倉促展開談判佈置。美國大使赫爾利則對毛澤東刮目相看:共產黨的領導人果然有膽量、有氣魄。中共中央駐重慶代表王若飛聞知後火速趕回延安,彙報重慶的情況。
毛澤東聽了彙報後說:“看來目前重慶方面的形勢是人心思定,蔣介石雖然想吃掉共產黨,但目前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大打。爭取一段時期的和平,對我們根據地的發展也是十分必要的。”於是,中共中央決定:讓毛澤東、周恩來一起去重慶。
但前提是一定要保證毛澤東的安全,防止蔣介石從中做手腳。蔣介石的流氓手段是人所共知的,不是搞途中暗殺,就是暗地扣留。周恩來等人經過多番討論,最後認定重要的保護環節應該在途中。因爲毛澤東此去重慶已是轟動中外,蔣介石斷不敢私自扣押,而途中乘坐的飛機則是國民黨最有可能做手腳的工具。
如何保證毛澤東在飛機上的安全?周恩來反覆思考着這個問題。
那得看蔣介石最不敢得罪誰。美國人,對,就是美國人。
想到此,周恩來暗自一喜,就讓美國人來陪送毛澤東一程!
8月25日,延安電告一直就急欲參與調解國共矛盾的美國官員:歡迎赫爾利大使來延安面敘。隨後毛澤東及周恩來將偕赫爾利大使同機飛渝,以應蔣委員長之約,共商一切大計。
赫爾利接到電報後喜形於色,說不定自己就會成了促進中國兩黨合作的歷史功臣。他手持電報跑到蔣介石那裡要求派機前往。蔣介石看着這個執着的美國特使,面藏苦笑,只好同意赫爾利在張治中的陪同下去了延安。
26日,毛澤東起草了《中共中央關於同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的通知》,正式向全國通報了即將去重慶談判的決定。
臨行前,毛澤東特別強調了東北問題:“東北三省爲中蘇條約規定的範圍,行政權在國民黨手裡。我黨能否派軍隊進去活動,現在還不能斷定,但是派幹部去工作是沒有問題的。中央決定派千餘幹部由林楓同志率領去東北;萬毅同志所率軍隊,仍須進至熱河邊境待命。”
8月28日上午11時,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等在張治中將軍、赫爾利大使的陪同下登上了重慶派來的專程飛機。
這是毛澤東平生第一次乘坐飛機!而且是在歷史的岔路口,一次前所未有的虎穴之行!
一陣隆隆的吼叫聲後,飛機升入雲天,直奔重慶九龍坡。
下午15時37分,飛機降落了。九龍坡飛機場上沒有口號,沒有鮮花,也沒有儀仗隊,但數百名愛好民主自由的人士卻投來了熱情的目光,善於搶先的美國記者像打仗一樣,一馬當先衝到飛機前,不停地按動照相機快門。當週恩來第一個走下飛機後,毛澤東出現了。
時年52歲的毛澤東身着灰藍色中山裝,大踏步走下了扶梯。
“看報,看報,毛澤東親臨山城!”報童的呼叫聲吸引了無數苦苦期待着和平的人們。他們天真地以爲,國共兩黨展開談判,中國的和平就會指日可待,可他們此時還沒有看清蔣介石的真正面孔。只要蔣介石爲首的國民黨政府存在,中國就絕不會和平!
重慶談判在蔣介石的手忙腳亂中開始了,這場馬拉松式的對話立即陷入了無邊的爭執中。毛澤東的預測被證實了,在這個歷史的岔路口,重慶根本就不需要和平,蔣介石擺開這個花架子,一面給外界的人士看他那副力爭和平的假面孔,另一面卻正在爲自己爭取調動兵力的時間。在美國軍艦的全力支援下,大批國民黨軍隊重返中原,直指東北。
毛澤東當然也不能讓自己無端地喪失了這個關鍵時機,他白天參加會議、接待來客、拜訪國民黨元老和民主人士。晚上卻不知疲勞地守在電臺旁,或者聽取延安方面的最新報告,或者下達進一步的行動指令。就在國共雙方在重慶的談判桌上較量之時,八路軍、新四軍的各路人馬已經展開了向東北進軍的行動。
抗戰結束後的重慶,濃霧正瀰漫全城,兩個主導中國歷史的人物戲劇般地相聚在一起,雖然他們在談判桌上較量着口舌,但他們的雙眼卻不約而同地盯住了數千裡之外的那片土地——東北。
當時的東北,在整個中國的形勢發展中一直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日軍侵華,首先在東北建立了僞滿洲國;蘇軍出兵,第一腳便踏上了東北的土地;蔣介石更是不惜出賣一部分中國的主權也要從蘇聯手中接收東北。這些事例絕非巧合,它們無一不是在說明東北的重要性。
毛澤東看得更清楚:東北不僅是個大糧倉,同時也是戰略咽喉。
那裡擁有l30餘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3800餘萬人口,幅員遼闊,物產豐富,工業發達,交通便利。當時東北煤產量佔全國的49%,生鐵產量佔全國的87%,而鋼材產量則佔全國的90%以上。分佈在東北的鐵路有1.4萬餘公里,公路10萬公里,分別佔全國鐵路、公路總長度的一半多。而且東北沃野千里,可耕面積達3200多萬公頃,其中已耕面積達55%,糧食年產量達2,000多萬噸。
在地理位置上,東北北靠蘇聯,東南與朝鮮相鄰,西南與冀熱遼解放區接連,隔海與山東解放區互望。由於這裡遠離國民黨的統治中心,非常有利於共產黨率先控制。共產黨如能控制東北,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將擁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並將更便於與蘇聯往來。而一旦東北落入國民黨手中,不僅豐富的物產將拱手讓與蔣介石,更嚴重的後果是,南北兩處的國民黨軍隊將對地處中原的共產黨形成夾擊之勢,戰略上極爲不利。
所以,早在1942年,毛澤東就預想在日本戰敗後,將八路軍及新四軍集中到東北去,方能取得國共繼續合作的條件。在中共七大會議期間,毛澤東多次說到:今後的問題,要想得到有利條件,就得準備20~30個旅,15~20萬人,脫離軍區,開到東北去。有了東北,中國革命就有了鞏固的基礎。
在遠赴重慶之前,毛澤東委派周恩來起草的六道命令中,第二號命令即提到:爲配合蘇聯紅軍進入中國境內作戰,並準備接受日滿敵僞軍投降,原東北軍呂正操部由山西綏遠現地,向察哈爾、熱河進發;原東北軍張學思部由河北、察哈爾現地,向熱河、遼寧進發;原東北軍萬毅部由山東、河北現地向遼寧進發;現駐河北、熱河、遼寧邊境之李運昌部即日向遼寧、吉林進發。
8月28日,毛澤東在奔赴重慶的當天,特地找來朱德,說:“總司令啊,向來是朱毛不分家,可今天又要分開了。這可是個關鍵時期,東北萬萬不能落在蔣介石的手中啊。”
朱德鄭重地緊握着毛澤東的手:“主席,你就放心吧。”
當天,預定第一批開赴東北的延安幹部們齊聚在中央黨校大禮堂中。朱德面色凝重地說道:“我們要積極向東北發展,東北大有文章可作。蔣介石的部隊大部分在南方,到東北要走半年。即使他到了東北,頂多是他占城市,我佔鄉村。”他停了停,然後揮了一下手,說:“現在我們要派五萬部隊插進去,以後再派萬把幹部,將來還要去。這是一條很長遠、很鞏固的路。”朱德望着眼前這些擔負着我黨重任的幹部們,那目光彷彿正洞穿歷史的長廊,望着已熠熠閃動的曙光。
第二天,中央的正式行動指示乘着電波飛速傳到了晉察冀、山東分局:
晉察冀和山東準備派到東三省的幹部和部隊,應迅速出發,部隊可用東北軍和義勇軍等名義。只要蘇聯紅軍不堅決反對,我們即可非正式地進入東三省。不要聲張,不要在報上發表消息。進入東三省後,亦不必坐火車進佔大城市,可走小路控制廣大鄉村和紅軍未曾駐紮之中小城市,建立我方地方政權和地方部隊,大大地放手發展。在我軍不能進入的大城市,亦須儘可能派幹部去工作。對蘇聯紅軍可進行非正式的接洽,將情報通知他們。但不要勉強與他們作正式的接洽與聯絡,亦不要請求給予幫助。只要蘇聯紅軍不作聲,不堅決反對我之行動即好。但他們所堅決反對之事我必須照顧,不要使蘇聯紅軍在外交法律上爲難。山東干部與部隊,如能由海道進入東三省活動,則越快越好。
軍令如山!行動指示剛剛下達,晉察冀和山東分局整裝待發的部隊或由陸路,或由海路分頭行動,大規模進軍東北的行動迅速地展開了。
而在此時,最早行動的冀熱遼軍分區先遣部隊已然越過了山海關,踏上了東北的黑土地!
東北局紮根
1945年8月中旬,中國的北方大多處於酷暑之中。此時,卻有一支部隊不懼炎熱,晝夜兼程地趕赴廣闊的東北平原。這支部隊就是最早動身進入東北的,駐在河北一帶的冀熱遼軍分區。
冀熱遼軍區爲晉察冀軍區所轄的1個二級軍區。根據中共中央軍委1944年7月指示,9月至11月,晉察冀軍區先後成立了冀晉、冀中、冀熱遼4個二級軍區,並以各區部隊爲基礎,組織了野戰軍。冀熱遼軍區司令員兼政委李運昌,副司令員詹才芳,副政委李楚離,參謀長彭壽生,政治部主任李中權。
當時,擔任冀熱遼軍分區的司令員兼政委是李運昌。他生於河北樂亭縣,早年深受革命先驅李大釗的影響,並由李大釗介紹,於1925年成爲黃埔軍校第四期學員。說來,李運昌和林彪還是同批的同學呢,只是學的專業不同,相互間沒有什麼來往。同一年,李運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曾參加過秋收起義,並在劉少奇領導下的滿洲省委搞過地下工作,對東北十分熟悉。
8月12日,即延安總部發布第二號命令後,李運昌立即在河北省豐潤縣大王莊舉行緊急會議,成立了“東北前進工作委員會”。
8月中旬起,在“東北前進工作委員會”的指導下,先後有8個團、1個營、2個支隊,共計13000多官兵和2500名地方幹部,兵分三路,悄無聲息地開往了熱河和東北。
西路由第14軍分區司令員舒行、政治委員李子光率領第13團、第16團一部和北進支隊共約2000人,於8月中旬從冀東平谷出發,經興隆向熱河、承德、圍場進軍。中路由第15軍分區司令員趙文進、政治委員宋誠率領第11團及青(龍)平(泉)支隊共2800餘人於8月17日經喜峰口向熱河、平泉、凌源、赤峰、朝陽進軍。東路由第16軍分區司令員曾克林、副政委唐凱率領12團、18團和一支朝鮮支隊共約2500人,於8月20日從撫寧地區出發,經石門寨、綏中,向錦州、瀋陽方向開進。李運昌的前方指揮所及軍區第二梯隊3個團、1個營共約3,000人,隨東路部隊之後跟進。
當時正是盛夏雨季,道路泥濘,河水高漲。日本政府宣佈投降後,留守在東北沿途的日軍和僞軍仍蹲在據點裡,等待國民黨軍隊接收。三路北上部隊目標明確,直奔指定地點,沿途也順便攻打不肯讓路之小股日僞部隊,以便爲以後的行動打通道路。
在這三路分隊之中,西、中兩路都順利抵達指定地點,而前進最爲艱辛、做出貢獻最大的當數東路的16軍分區所屬部隊了。
當日,曾克林、唐凱帶領2500餘人一路北上,晝夜兼程,連續拿下海陽鎮、雙旺鎮、臺頭營、張各莊、柳江、石門寨等小據點。8月28日晚,一道高高的城牆擋住了去路,曾克林乘着夜色舉目而望,但見“天下第一關”五個雄渾的大字。
原來已到了山海關。現在,他們與東北只有一牆之隔了。然而,山海關卻並不好過。日僞軍的旗幟仍然垂頭喪氣地插在城頭。
“此處自古就是險要之地,易守難攻。”曾克林對身邊人說道,“我們還是另找出口吧。”一行人只好繞往九門口一帶,乘着夜色跨出萬里長城,踏上了東北的黑土地。
此時,一輪明月斜掛半空,路旁的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唐凱忽然對曾克林說道:“既然山海關易守難攻,我們更應想辦法奪下來。”
“可是我們裝備不行,人員又少,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到瀋陽一帶站住腳跟。”曾克林搖了搖頭說。一行隊伍在夜色中繼續行進。
行至8月30日,大約上午9時許,忽見得山海關通往瀋陽的公路上煙塵滾滾,兩輛吉普車和三輛卡車帶着三門大炮迎面而來。
曾克林心中一驚,在此關頭,遇到敵兵可不是好事情!正猶豫間,對方已走到數百米之內,再一看,車上的士兵身材高大,個個手握鋼槍,頭戴五角星,原來是蘇聯紅軍。曾克林這才轉驚爲喜,忙走上前去,帶頭鼓掌,以示歡迎。不想那些蘇軍車輛嘎然停住,嘩啦啦一陣響,蘇聯紅軍戰士個個架起機關槍,近70名蘇軍人員對着曾克林的隊伍怒目相視,如臨大敵。
曾克林不敢馬虎,忙喊話打手勢解釋,可蘇軍人員卻毫不理睬。原來,這些人不懂漢語!
好在不一會兒,跟在後面的一名翻譯走近了,得知對面的是中國共產黨的軍隊,遂於兩軍間幾番奔跑解釋,蘇軍人員立即收起武器,跳下車來,滿面笑容地與曾克林等人相擁在一起,歡呼聲響成一片。中蘇兩國的馬列主義軍隊就這樣富有戲劇性地在長城腳下首次會師了。
歡聚之中,曾克林看着蘇聯紅軍的火炮,眼睛突然一亮:何不借助蘇聯的力量拿下山海關呢?蘇軍少校營長伊萬諾夫得知曾克林的想法稍作猶豫就答應了。
8月30日下午17時,蘇軍炮火對着僅有2000日僞軍駐守卻拒不投降的山海關一通轟炸,曾克林帶着16軍分區的官兵們冒着紛飛的彈雨,於晚上21時終於拿下了這個號稱“天下第一關”的戰略要地。
曾克林滿懷喜悅,在山海關由衛戍部隊接管防務後,長驅北上,於9月4日抵達錦州,隨後改乘火車,直奔瀋陽。
就在曾克林跨過山海關前後,另外還有兩支中國共產黨的隊伍已開始了在東北的活動。
一支是周保中、李兆麟領導的抗聯隊伍。他們早在東北淪陷之初就已在那片黑土地上獨立堅持着抗日鬥爭,曾涌現過楊靖宇、趙尚志、趙一曼等英雄人物,後因在實力上與日軍相距甚遠,含恨退入中蘇邊境地區。蘇聯對日宣戰後,他們又乘勢而起,一部分人幫助蘇軍偵察敵情、擔當嚮導,另一部分人則進入牡丹江、佳木斯、黑河等地協同蘇軍參戰。
還有一支則來自山東軍區。8月26日,山東軍區膠東區黨委派出陳雲濤等人先赴大連偵察形勢,隨後又派出呂其中、鄒大鵬率一個營的兵力,從煙臺渡海進入遼東半島,並於30日攻佔了莊河縣城。
在東北活動的中共小分隊經實地偵察,及時向中央報告了東北的形勢:蘇軍只佔領了大中城市和交通幹線,我軍完全可以進入東北農村立足和發展。蘇軍對中共部隊在鄉村開展的活動並不干涉。
中共中央此時也在謹慎地考慮進入東北的部隊如何行動的問題。幾經研討,中央決定不爲蘇聯紅軍增加負擔,儘量不去破壞蘇聯與蔣介石政府簽署的《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中的各項條款。8月29日,中央向各地下發了一份急電:“由於蘇聯受中蘇條約之限制,必須將東北交給國民黨政府,國民黨軍隊亦將進入東北。我軍進入東北後,蘇軍必不肯和我們正式接洽,給我們以幫助。”所以,各個進入東北的分隊應採用東北地方軍或義勇軍的名義,不要對外聲張,要少說話多做工作,放手去控制廣大農村和蘇軍未曾駐紮的中小城市,儘量走小路,不要坐火車,也不要勉強與蘇軍正式接洽或請求幫助。只要蘇軍不作聲,不堅決反對我們的行動就好。
但由於當時的通訊設備落後,曾克林卻沒有接到這份電報。他帶着隊伍光明正大地坐在火車上,打着紅旗,敲着鑼鼓,車廂上還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標語。
9月5日,這列火車載着第一支進入東北的中國軍隊抵達瀋陽。
車剛停穩,駐在瀋陽的蘇軍守衛部隊一陣慌亂,馬上進入戒備狀態,隨後他們帶着緊張的表情將這列火車四周包圍起來。蘇聯人不知道這一火車的中國軍人是從哪來的,是來幹什麼的。所以,他們把住站臺,死活不許曾克林的部隊下車。
曾克林只好帶着幾名隨從人員前往會見蘇軍駐瀋陽衛戍司令卡夫通少將,耐着性子解釋說自己是中國共產黨的部隊,前來接收東北。但卡夫通一臉冷漠,斷然拒絕了曾克林,因爲蘇軍已接到命令,必須把東北交給國民黨政府。
帶着一路風塵趕到這裡的曾克林,心中頓生淒涼之感,繼而又憤怒起來,蘇聯的共產黨爲什麼不幫助中國的共產黨,卻要幫着國民黨?
帶着怒氣,曾克林第二次又去了蘇軍司令部,但蘇軍表示沒有迴旋餘地,又把他們趕回了火車上。
唐凱見曾克林屢屢碰壁,也不禁動了怒。他一把拉起曾克林:“走,這次我跟你去!我就不信,蘇聯人爲什麼一點都不講道理?”
兩人進了蘇軍司令部就與卡夫通將軍爭執起來,雙方各執一詞,互不讓步。激動之時,唐凱猛地捲起袖子,衝到卡夫通面前,指着自己在剛參加革命時刺在胳膊上的五角星和鐮刀斧頭標記,大聲喊道:“你睜大眼睛看看,我們是毛澤東的隊伍,咱們都是共產黨!”
看到唐凱胳膊上的圖案,卡夫通深陷的藍眼窩裡閃出了晶瑩的光。在兩種不同語言的交鋒中,經過翻譯後傳達的意思已大打折扣,而這個圖案,在卡夫通這位自1919年就入了黨的老布爾什維克心中,是如此的親切和神聖!他的語氣隨着眼光一起變得溫和起來了。最終同意曾克林率領這支隊伍走下火車,但暫時只能駐紮在距瀋陽市中心30公里以外的甦家屯地區。
儘管曾克林對蘇聯紅軍的安排並不滿意,但畢竟還是得到了一個立足之地。他回到火車上立即命令全體人員下車,結隊開往甦家屯。一路高唱着革命歌曲,聲傳十里之外。
當時正值傍晚時分,市民們得知八路軍已來到了瀋陽,不禁奔走相告,成千上萬的羣衆自發走上街頭,歡聲雷動,萬人空巷。
卡夫通得知此情,異常感慨:這才真
正是共產黨的軍隊呀。他突然感到自己剛纔的安排似乎有些不當,於是急派兩名上校軍官追上曾克林,讓他們不必出城了,直接駐紮到瀋陽故宮東面的小河沿去。
就在此時,莫斯科得知正有大批美軍士兵已於9月5日在青島、天津、秦皇島等地登陸,目標直指東北。斯大林也不禁心中惱怒,蔣介石這是明目張膽想讓美國人來搶佔蘇聯在東北的“勝利果實”。於是,他暗示駐沈蘇軍,可以對八路軍進入東北持有更爲寬鬆的態度。
9月7日,駐沈蘇軍邀請曾唐二人到蘇軍司令部去商談工作。雙方會談融洽,蘇軍對八路軍到東北來協同作戰表示願意合作,但由於已與國民黨政府簽訂條約,建議八路軍最好不要公開身份。
曾克林經向尚未到來的李運昌請示,將八路軍改稱爲東北人民自治軍。隨後以半公開半合法的地位成立了瀋陽衛戍司令部,解除了市內的僞軍、憲兵以及國民黨地下組織的武裝。接下來,又兵分五路,向遼寧各地輻射,以同樣方法對其他市縣實行接管。
9月14日,李運昌帶領的5000多人的大隊伍也抵達了瀋陽,受到了曾克林部隊和蘇軍部隊的歡迎,但曾克林並沒有前來。李運昌一問才知道,曾克林已陪同蘇軍代表去延安了。
原來,曾克林的隊伍駐紮瀋陽後,就熱火朝天地在遼寧地區展開了動作,他們打開日本關東軍的軍火倉庫,四處招兵買馬,部隊迅速地壯大。跟隨蘇軍重返東北的抗聯部隊也很快在周保中的帶領下與曾克林取得了聯繫。而他們的這些行動很快就給蘇聯紅軍引來了外交困難,美英各國紛紛指責蘇聯人不守信用,國民黨也極其不滿。
蘇聯紅軍面對困境,在東北抗聯人員的建議下,駐在長春的蘇軍最高司令馬林諾夫斯基決定派飛機送兩名蘇軍代表與曾克林一起去延安與中共中央商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飛機於9月14日起飛,中途在多倫加油休整後,於15日抵達延安。下飛機時,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楊尚昆帶着伍修權正站在機場上招手致意。
在王家坪八路軍總部,蘇方代表貝魯羅索夫向朱德總司令轉達了馬林諾夫斯基元帥的四點聲明:第一,按照紅軍統帥部指示,蔣軍與八路軍進入滿洲,應按照特別規定的時間;第二,紅軍退出滿洲之前,蔣軍及八路軍均不得進入滿洲;第三,因八路軍單獨部隊已到瀋陽、平泉、長春、大連等地,紅軍統帥請朱總司令命令各部隊退出紅軍佔領之地區;第四,未得紅軍允許進入滿洲之國民黨部隊,已被紅軍繳械。紅軍統帥部轉告朱總司令,紅軍不久即將撤退,屆時中國軍人如何進入滿洲,應由中國自行解決,我們不干涉中國內政。
宣讀完正式文件,貝魯羅索夫突然鬆開了緊繃的表情,面含笑意地對朱德說:“馬林諾夫斯基元帥特意讓我轉達一條口信,元帥本人不論對總司令個人、還是對八路軍都抱有深厚的同情之心。”
朱德連連點頭:“謝謝元帥的關照,願中蘇兩國共產黨的友誼永在!”
這個時候,獨闖瀋陽的曾克林正在中央政治局臨時會議上作報告。他見到劉少奇、任弼時、彭真、陳雲、康生、高崗、李富春、博古、葉劍英、楊尚昆等中央領導人聚精會神地關注着自己,不禁熱血沸騰。
臨時會議結束後,劉少奇等人立即做出了決定:第一,馬上成立東北局,以彭真爲書記,陳雲、程子華、林楓、伍修權爲委員,彭、陳、伍三人即刻動身隨蘇軍飛機去瀋陽。“東北局全權代表中央指導東北一切黨的組織及黨員活動。”第二,從華中、華北派遣100個團的幹部去東北。“不帶武器,穿便衣作爲勞工到滿洲找東北局。”“在進入滿洲邊境時,絕不可被紅軍及英、美、國民黨人發現,絕不要經過有紅軍駐紮的地方,並且一旦進入滿洲境內,即須使用滿洲本地番號,銷燬八路軍原有的證件。”只有用東北地方部隊的名義和非共產黨的面目,纔有可能得到紅軍的幫助。
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剛升起,和煦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王家坪。劉少奇、朱德、任弼時親自前去會見蘇軍代表貝魯羅索夫。朱總司令交給他一封信,請他轉給馬林諾夫斯基元帥。主要內容是:第一,貴使貝魯羅索夫中校來此,得悉國民黨軍及八路軍均須按照特別規定的時間,在紅軍撤退後方得進入滿洲;第二,現按照貝意,命令進入瀋陽、長春、大連、平泉及滿洲其他各點之八路軍各部隊,迅速退出紅軍佔領地區;第三,在熱河、遼寧之各一部,自1937年中日戰爭爆發時即有八路軍活動,並創有根據地。請允許該地區之八路軍仍留原地。
隨後,劉少奇對貝魯羅索夫說:“中共中央準備派幾名同志前往瀋陽與蘇軍聯絡,希望能搭蘇軍的飛機一起走。”貝魯羅索夫很痛快地答應了。
9月17日,彭真、陳雲、伍修權、葉季壯及報務、譯電員各一人,肩負着重任,與曾克林、貝魯羅索夫乘蘇軍飛機從延安起飛,向瀋陽飛去。
當飛機抵臨山海關機場時,飛行員通知大家:請小心坐好,飛機準備在這裡降落加油。
大家不禁一陣興奮,或許在這裡還可以遠眺一眼山海關的雄姿。正說笑間,突然飛機一陣劇烈的抖動,大家紛紛被甩出座位,陳雲順勢向窗外一看,忙喊:“不好,飛機怎麼開進稻田地裡了?”話還沒喊出來,自己已被飛機的慣性推進了駕駛室裡,見到飛行員正在緊張地挽救着。
終於,飛機戛然止住了,所有人又向前衝了一下。此時,機艙中已亂成一團,大家被摔得暈頭轉向。由於飛行員的操作失誤,飛機在跑道中段落地時,衝出了跑道。
飛機一停穩,駐守山海關的士兵迅速趕來救助了。經檢查,伍修權和報務、譯電員以及曾克林都受了輕傷,彭真輕度腦震盪,葉季壯因爲被翻滾的油桶壓在下面,傷勢較重一些,只有陳雲最幸運,一點傷也沒受着。
經過簡單的處理後,大家於次日改乘火車前往瀋陽。
當日,火車如期抵達。中共中央東北局領導人住進了原張作霖的“大帥府”。
這一天正是9月18日。當年日本人在這一天發動事變強佔了東北,如今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解放東北的核心機關又在這一天進駐了瀋陽。
歷史經常會在無意之中,製造出令人回味無窮的巧合。
東北局在瀋陽站住了腳跟,劉少奇根據毛澤東的指示,下令全國各地的八路軍、新四軍以及地方幹部共計11萬人八仙過海、各顯其能,速往東北。一支日後叱吒神州的英勇部隊——第四野戰軍的前身東北人民自治軍由此破殼而出!
風雨欲來
1945年9月,歲屬金秋,卻已有徹骨之寒!
東北局在瀋陽站穩腳跟的消息傳來時,已是深夜。國共談判已進行了二十多天,可是仍然毫無進展。毛澤東收到這條有關東北工作的好消息,不禁心中高興。他大踏步走到窗前,拉開緊閉着的簾幕,空中的濃霧已然漸漸散開,幾顆耀眼的星斗分外奪目。
看來,在東北採取大動作的機會已經瓜熟蒂落了。毛澤東點燃了一枝香菸,在瀰漫的煙霧中,他認真地在頭腦中思忖着新的人事安排。
9月19日,延安接到毛澤東的電報:調動陳毅、饒漱石去山東,羅榮桓、肖華去東北,林彪去熱河。
劉少奇手持這份來自重慶的電報,也不禁心情激動起來,一場暴風驟雨般的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立即起草了《中央關於向北發展向南防禦的戰略方針部署給各中央局的指示》,並於當日發出。指示中說:“國共談判,暫時很難有結果。國民黨軍隊業已進入許多大城市及交通要道,並有進入北平、天津之可能。僞軍幾乎全部爲國民黨掌握。熱河及察哈爾兩省,我必須全部控制,東北全境我亦有控制可能。但蘇聯紅軍在12月初將全部撤離東北,我必須迅速作妥善部署,方能保證我黨對於東北的控制。”所以,現要求“山東主力及大部分幹部迅速向冀東及東北出動,第一步由山東調三萬兵力到冀東,協助冀熱遼軍區肅清僞軍,開闢熱河工作,完全控制冀東、錦州、熱河,並在將來紅軍撤退時完全阻止頑軍進入東北熱河。另由山東調三萬兵力進入東北發展”。“華東新四軍要調八萬兵力到山東和冀東,保障與發展山東根據地及冀熱遼地區”。同時要“成立冀熱遼中央局,並擴大冀熱遼軍區,以李富春爲書記,林彪爲司令。羅榮桓到東北工作,將山東局改爲華東局。陳毅、饒漱石到山東工作”。
黨中央此令一出,全國上下,一片忙碌,來自不同地區的部隊紛紛啓程,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奔赴東北!
這些部隊或走陸路,或走海路,各顯其能,爭先恐後。一隊隊人馬火速奔往山海關外那片神奇的黑土地。
古時傳說,中國的海外有三座仙山:方丈、瀛洲、蓬萊。共產黨的軍隊把渡海出關的出發地恰恰選在了蓬萊。
第一批大規模從蓬萊渡海的部隊是以萬毅爲司令員的“東北挺進支隊”。他們於9月24日從山東蓬萊的灤家口分批登船,直掛雲帆濟滄海,經過近一個星期的劈濤斬浪,在當月底即陸續抵達東北。走上安東(即今天的丹東)地面,正遇到山東軍區的肖華。原來,肖華早在9月初就帶着1000多人的先遣部隊渡海到了瀋陽,爲了配合這次大規模渡海任務,10月初又返回丹東專程負責接待工作。但萬毅率領的這支總共3500餘人的“東北挺進支隊”沒來得及多作停留,萬毅拍了拍肖華的肩膀說:“大部隊都還在後邊呢,我們就先走一步了。”隨後即於10月中旬向北推進到東北腹地磐石、海龍、四平一帶。
萬毅前腳剛走,山東膠東軍區副司令員吳克華、政治部主任彭嘉慶率領的5師和6師也緊跟着於10月20日前全部乘船到達莊河。
山東的部隊一批批地到了東北,誰來統一指揮他們?毛澤東看中了羅榮桓。
10月24日,中央電令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羅榮桓:“親率輕便指揮機關,月內去東北。”羅榮桓,這名當年跟着毛澤東走上井岡山,後在115師嘔心瀝血的老革命,此時正患着日益嚴重的腎病,接到命令後,絲毫未作猶疑,毅然接受了這項神聖的使命。
羅榮桓的腎病日益嚴重,毛澤東不是不知道。抗戰一勝利,毛澤東就決定派林彪去山東接替他的工作,好讓羅榮桓安心地回到延安治病。但在此關鍵時刻,爲了保衛東北,急需人才,毛澤東不得不改變主意,讓他帶病渡海北上。10月28日,中央第二份電報到達,要求山東第二批向東北進軍的部隊,要儘量抽足5萬人,限於11月到達目的地。羅榮桓不敢怠慢,急匆匆地於11月5日抵達龍口,時任膠東軍區司令員的許世友,正在這裡等着迎送他。
羅榮桓緊握住許世友的雙手,竟無語凝噎:也許,這將是一次長期的離別。過了好一會兒,羅榮桓才恢復了常態,他望着那匹已跟隨自己多年的心愛戰馬對許世友說:“這匹馬陪伴我多年啦,到了東北也不知還能不能用得上,如今就送給你吧!”
許世友滿懷激動。他知道羅榮桓留戀他親手創建的山東根據地,不捨得讓自己的馬離開這片熱土,便順手從腰間解下手槍,雙手託着,回贈給老首長。二人含淚而別。
羅榮桓登上渡船,換作一身商人打扮,一路奔往大連方向。大海之上,濤聲陣陣,波浪衝天。船至旅順,忽然一艘蘇聯軍艦迎面而來,蘇軍艦長站立艦頭,要求停船檢查。
羅榮桓見是蘇聯軍人,分開衆人,走到船頭:“我是山東軍區司令員羅榮桓,我們都是中國共產黨的軍隊!”
蘇聯艦長懷疑地看着面前這位樸實的“商人”:“你是八路軍的司令員?我,不敢相信。”
羅榮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也不禁笑了起來,他隨身一摸,正摸到一張與毛澤東的集體合影,忙拿了出來:“看,這個是毛澤東!”
蘇軍艦長點了點頭:“是的,我認識。”
羅榮桓又指了一下旁邊的一個人:“這個,就是我!”
艦長仔細地看着照片上的那個人,又擡頭看了看羅榮桓,突然笑了:“是的,這是你!能和毛澤東在一起合影,一定是大官!”說着,他收起笑容,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高聲說道:“司令員同志,請原諒。你們可以在旅順、大連以外的任何港口登陸。”
羅榮桓明白,原來大連已被蘇軍控制,不允許任何船隻靠航,於是馬上命令改變方向,於11月6日抵達貔子窩,正式踏上了東北的土地。此後,山東濱海軍區的2師和魯中的3師和警3旅也緊隨着渡海到了遼東。
山東軍區的人馬在羅榮桓司令員的親自率領之下,先後有6萬部隊挺進到東北,其中45000人是渡海北上的。而山東1師則是一個例外,他們因爲別的原因改走了陸路。
帶領山東1師北上的師長就是後來在朝鮮戰場上威名四揚的“萬歲軍”軍長樑興初,政治委員是樑必業。他們原計劃也是跟着羅榮桓走海路,但在10月5日正準備渡海之時,突接上級急電:國民黨正派出三個軍的力量奔襲邯鄲,山東1師停止渡海,立即救援。
樑興初接到命令馬上折往西北,行至商河時,又接到電令:邯鄲之危已經解除,山東1師原地待命。樑興初在商河一等就是半個月,直到10月20日,上級命令再次抵達:按原計劃繼續北上,開出山海關,前往東北。樑興初計算了一下,走陸路是最佳選擇。於是,他們急行東北,從冷口出長城,開赴錦州方向。
山東1師剛剛從山東啓程不久,黃克誠師長兼政委率領的新四軍第3師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這可是一支大隊伍,黃克誠這個師說是1個師,實際上比軍還大,它下轄4個旅和3個團,總計有35,000人。
黃克誠是在9月23日於淮安接到北上命令的,遂於28日啓程,10月中旬到達山東臨沂,他匆匆地與自己的上級——新四軍代軍長陳毅見了短短的一面,便火速向北挺進。11月5日到達冀東的玉田,經過錦州以西后,於11月26日抵達江家屯,與正在焦急地等着他的林彪相遇了。二人相互寒暄才得知,原來林彪也是歷盡辛苦才曲折到此的。
林彪是8月24日離開延安的,當時他接到的命令是前往山東,接替羅榮桓擔任山東軍區司令員。於是,他與剛剛參加完延安會議的劉伯承、鄧小平、陳毅、蕭勁光、陳光等一行數十人搭乘美國運輸機結伴抵達太行山根據地,隨後又與蕭勁光、陳毅同往山東。由於當時找不到任何交通工具,幾個人只得一路步行,離開太行山,走了20多天,還沒有走出河南境內。
9月19日,烈日當頭,熱辣辣的陽光烤得人渾身無力。林彪等人正走到濮陽,忽接到濮陽軍分區轉來的加急電報:中共中央決定成立冀熱遼中央局,並擴大冀熱遼軍區,以李富春爲書記,林彪爲司令員。
這樣,林彪與蕭勁光一行人只好與陳毅等新四軍同志依依惜別,改道轉向河北東部。
從濮陽前往冀東,路程遙遠,且途中各種敵對力量衆多。爲此,濮陽軍分區特地找了幾匹馬送給林彪。可林彪沒捨得自己騎,此時,林彪的夫人葉羣和不足兩歲的愛女林豆豆也都一路隨行,林彪便將馬匹讓給了她們,自己跟部下一起仍然安步當車。
這一天,林彪一行人正經過津浦鐵路,突然,背後響起一片槍聲。林彪以爲中了日軍的埋伏,深感不妙,經偵察後,得知原來只是當地的一夥僞軍。林彪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便一面讓壓後人員還擊掩護,一邊繼續前進。
沒走多遠,林彪突然發現身邊的一名馬伕和一匹馬不見了,立即要求清查人數。一會兒,清查結果報了上來,林彪聽到結果,馬上面色鐵青:放在馬上馱簍裡的林豆豆不見了!
聞知此事,跟在身後的葉羣“哇”地哭了起來,林彪仍然一聲不吭,隨從人員知道情況緊急,立即回身尋找。每個人都心情焦急地沿着來路四處查看,直到天色擦黑,手下人終於在一片花生地裡找到了那個熟悉的馱簍,豆豆正在那裡不知事理地眨着小眼睛,林彪緊繃的臉上這才顯出了一點淡淡的笑容。
林彪又走了半個多月,直到10月初纔到了冀東的三河縣。中央擬成立的冀熱遼軍區就將設在這一帶。可林彪在三河縣還沒有喘過氣來,就於10月16日接到毛澤東的加急電報:立即前往瀋陽!
毛澤東自從與國民黨簽署了《雙十協定》後,於10月11日即已從重慶回到了延安。他展開地圖,仔細地研究了各方面的情報,最後認爲:現在蔣介石藉助美國軍艦已運送了大批的部隊登陸到秦皇島,一待國民黨部署完畢,他們必將向山海關、錦州發起進攻,林彪不能留在冀東,必須馬上趕往瀋陽,協助陳雲準備應戰!
林彪接到命令後不敢耽擱,在當地找了幾頭毛驢,和葉羣一行騎驢北上,於10月25日到達山海關。到達瀋陽時已是10月29日。
此時的東北已成了革命的漩渦,強大的吸引力將四面八方的文武將才大批地拉入到這片黑土地上。
其中包括:抗戰勝利前夕由陝甘寧邊區挺進江南的南下第2支隊,即由第359旅參謀長劉轉連和副政治委員晏福生率領的第359旅延安留守部隊;以及由原陝甘寧晉綏聯防軍警備第1旅旅長文年生率領的警備第1旅,總共6300人;由晉綏軍區司令員呂正操率領的冀魯豫軍區第32團共計600人;由鄧克明率領的冀魯豫軍區第21團共1500人;由周桓率領的太嶽支隊600人;由陝甘寧晉綏聯防軍教導第2旅旅長黃永勝率領的該旅第2團和教導第1旅第1團共計3350人以及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的1000人;由延安炮兵學校校長朱瑞、政治委員邱創成率領的1069人。此外,冀中軍區參謀長沙克率領的冀中第31團、周仁杰率領的冀中第62、第71團以及冀東第15團都相繼涌入東北。
這是中國共產黨有史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調動。各解放區調往東北的部隊總計11萬人,調入東北的軍事、政治、技術和地方幹部共2萬餘人。
繼彭真、陳雲等中央領導到達東北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張聞天、高崗以及時任中央委員或中央候補委員的林彪、李富春、李立三、羅榮桓、林楓、蔡暢、王稼祥、黃克誠、王首道、譚政、程子華、萬毅、古大存、陳鬱、呂正操、蕭勁光等二十多人也先後抵達。
這些領導人與從各方到來的十多萬部隊人員和地方幹部組成了日後叱吒神州的第四野戰軍的核心骨幹。中國共產黨爲了保衛東北,已下了最大決心,投入了巨大的力量,捷足先登,在戰略上首先爭得了主動。
與此同時,蔣介石也在調兵遣將,大批精銳部隊不斷海運北上。國民黨搶奪東北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響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毛澤東看着地圖上標註在塘沽、葫蘆島等地的國民黨軍事力量正在一日日地增強,不禁說道:“蔣介石馬上要伸手嘍,東北的部隊可不能大意了。”
10月16日,毛澤東在命令林彪速往東北的同時,也電示彭真、陳雲、程子華等:“在東北登陸及從任何方面進入東北之蔣軍,須堅決全面消滅之。凡我到東北之曾克林、萬毅、肖華等部,須迅速集中加以補整,全力消滅蔣軍。除早已分散者外,不要再分散。此刻我軍須集中作戰。如能消滅蔣軍先頭部隊,即可使其後續部隊有所畏懼,方可爭取時間。”“萬毅、呂正操、肖華、李運昌應暫留遼寧,指揮作戰,整訓部隊。戰勝蔣軍登陸是目前中心一環,其他一切均爲此服務。”
10月19日,中央再次指示東北局:“我黨方針是集中主力於錦州、營口、瀋陽之線,次要力量於莊河、安東之線,堅決拒止蔣軍登陸及殲滅其一切可能的進攻,首先保衛遼寧、安東,然後掌握全東北,放棄過去分散的方針。”
彭真等接到命令後,緊急命令各地武裝力量,盡最快速度集中,準備應付蔣介石的軍事進攻。
此時的東北已是冷風驟起、陰雲飛渡。人民軍隊稍有大意,就可能被打個措手不及。毛澤東整日坐在地圖前,監視着蔣介石的軍事調動。突然,他拿起鉛筆,飛速地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大連!絕對不能讓國民黨在大連登陸!”
10月27日,毛澤東代中共中央向斯大林發出電報,請求蘇軍一定要阻止蔣介石進入大連。
當斯大林表示應允的回電送來的時候,毛澤東正在一張白紙上勾畫着東北軍事指揮部的構成草圖。10月31日,中共中央下令:進入東北的所有部隊統一稱爲東北人民自治軍,任命林彪爲東北人民自治軍總司令,彭真爲第一政治委員,羅榮桓爲第二政治委員,呂正操爲第一副司令,李運昌爲第二副司令,蕭勁光爲第三副司令兼參謀長,程子華爲副政委。11月2日,毛澤東再次電告東北局,補充周保中爲第三副司令,蕭勁光改任第四副司令兼參謀長,伍修權爲第二參謀長。此外,新成立一個東北局北滿分局,負責開闢東北後方工作,該局由陳雲爲書記,林楓爲副書記。
一切安排結束,毛澤東卻找不到林彪了,10月30日,他急電彭真:“林彪等現在何處?”
這位新任的東北人民自治軍總司令林彪一路轉折,又沒帶電臺,剛剛於10月29日抵達瀋陽,還沒有來得及歇息,就立即返回錦州去了。
因爲山海關一帶已經槍聲四起,林彪得知情況,不敢停留,火速奔往前線指揮戰鬥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