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槐比幾個月前黑瘦了不少,那透着棱角的臉龐似乎比以前更冷峻了些,他濃密的眉下,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直盯盯地看着李子軼,李子軼與他稍一對視,二人同時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誰也沒有說話,毛驢車和馬擦肩而過,車剛走出沒幾步,楊槐說道:“李大郎,剛纔尊夫人說的那個土暖氣,我很感興趣,咱們可以談談嗎?”
李子軼頭也不回的繼續趕着驢車,嘴上說道:“我們李家對生意不感興趣,楊大郎請隨意。”
天高雲淡,北雁南飛,姚謹擡頭看了看,那羣大雁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一直飛向遠方……秋收過後,田地裡一片蕭條,路上也沒有幾個人,驢車走出很遠了,姚謹忽然聽到車後面有馬蹄聲,她回頭一看,那楊槐居然遠遠地跟着來了,姚謹忙喊道:“大郎,你看看……”她可不想讓這楊槐跟到自家的藥圃去。
李子軼回頭一看,便皺起了眉頭,他停下驢車,那楊槐打馬就追了上來,李子軼看他來到近前,便問道:“楊大郎還有事兒嗎?”他對楊家雖然有成見,但是這位楊槐的口碑還不錯,李子軼對他倒也沒有太多反感,不過看見他到底心裡不太舒服。
楊槐在馬上一拱手,笑道:“李大郎請了,我的腿受了傷,不下馬請不要見怪。剛纔我仔細琢磨了一下土暖氣,尊夫人的想法的確很不錯,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商機,你若是有意,咱們可以合夥做這個生意……”
李子軼搖搖頭,說道:“我剛纔說了請你隨意,現在還是那句話。”
楊槐笑道:“既如此,大郎能不能好事做到底,把尊夫人畫的那張圖紙給我看看好嗎?”
李子軼略一遲疑,說道:“那不妥,內人的筆跡不可以隨便流傳出去。”
楊槐忙說道:“我不拿走,就在這裡看看,可否,李夫人?”
姚謹沒想到楊槐居然問起自己來了,其實給他看一看圖紙,姚謹當然無所謂,她雖然知道這是商機,但是她覺得自家做不來,就算與人合夥,也找不到合適的人,再說自己家裡要用這土暖氣,這東西一眼就能看出**不離十,早晚能流傳出去,是以倒也不必對這楊槐隱瞞什麼。
姚謹只是不明白這楊槐到底有什麼企圖,真的是看好了這土暖氣的前景嗎?還是想把李子軼拉回到楊家去?這個念頭一出來,姚謹自己就馬上否定了,雖然楊槐是楊家長子,但是丈夫若是真的回到了楊家,總能分到一點財產,這楊槐是個精明人,他怎麼會不想到這一點?既然想到了,他和李子軼之間只有血緣關係,卻沒有什麼兄弟情義,楊槐又不傻,怎麼會讓李子軼回去?
既然楊槐只是單純的想做生意,姚謹自然無所謂,再說買了高家的大宅子,怎麼也是佔了楊家的便宜,就用這個土暖氣的法子做補償好了,以後就誰也不欠誰的……想到此,姚謹淡淡的說道:“我沒有意見。”
李子軼聽了,只得從懷裡拿出那張圖紙來遞過去,楊槐仔細看了半天,笑着對李子軼說道:“尊夫人真是好想法,我覺得倒也確實可行,唯一有難度的就是這接口處螺絲扣,陶瓷來做很難嚴絲合縫,不過若是用些粗麻來隨意調節,倒也可以一試。最好是用黃銅來做,那就應該沒有問題了……”
李子軼吃了一驚,心說那樣土暖氣的造價可就高了,一般人家可買不起,難道賣給王公貴族?不過面對着楊槐,他半句話也不肯多說。要知道,時人都是用黃銅來鑄錢的,若是用黃銅做暖氣管子,那可真是錢多了燒的。
姚謹一旁說道:“黃銅的雖然好,不過那東西散熱快,如果溫度過高,也容易燙傷人,而且黃銅容易腐蝕,尤其是地下部分,恐怕用不了幾年就壞了,這東西換一次不方便,所以還需長遠考慮方好。”
楊槐聽了,詫異的看了姚謹一眼,早就聽姐姐說李大郎的媳婦不是普通的女子,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楊林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怎麼偏偏將她得罪了?這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楊槐隨即對李子軼笑道:“李大郎,我家裡就有一座瓷窯,我先讓他們燒製試試看,若是成了,我會派人去貴府安裝,算是我對李家的謝意。”
楊槐說着,就把手上的圖紙遞給李子軼,李子軼接過來,搖頭道:“不必了,我家若是要用,自己會找人訂製。”
楊槐笑道:“大郎,我得了你家制作土暖氣的方子,這肯定是個賺錢的生意,給你一套土暖氣做回報,我已經佔了莫大的便宜了,你又何必這樣固執?要知道我家的瓷窯是方圓數百里最好的,別人還未必做得出來呢,就這樣說定了!”他說着,也不容李子軼反駁,打馬便走。
李子軼看着他的背影走遠了,轉頭對姚謹說道:“你說他打的什麼主意?”
姚謹笑道:“誰知道呢!反正咱們買房子欠下的人情債已經還上了,這下子你不用耿耿於懷了。”
李子軼不肯承認“我什麼時候耿耿於懷了!真沒想到他能看好你這個主意,我怎麼總覺得你這主意不太靠譜?”
姚謹翻了翻白眼,心說那是你沒有眼光!若說做生意,你的眼光可比楊家大郎差多了!不過姚謹也不肯多說,只是笑而不語。
一家人很快到了山腳下,車是走不了了,李子軼便把毛驢從車上解下來,對姚謹說道:“媳婦,你抱着巧兒騎驢吧。”
騎驢?姚謹可沒有這愛好,她把頭搖得像撥楞鼓似地“不,我要自己慢慢走,沒關係的,又不遠,你抱着巧兒就行。”
一直來到種草藥的山谷,姚謹一眼就看到了姚世祥正揮汗如雨的在忙活,貌似在開墾荒地,姚謹忙喊道:“哥!秋收剛忙完,你怎麼也不在家歇一歇?”
姚世祥看見姚謹,皺眉道:“謹兒,你不好好的在家養胎,往這山上跑什麼,萬一摔了就糟了。”他說着,不滿的看了李子軼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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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軼訕訕的說道:“大哥,我會護着她的,謹娘成天呆在家裡,很悶的。”
姚謹笑道:“是啊哥,我很小心的,哪裡就摔了?出來散散心,心情都好了,再說我琢磨着那些中藥種子可以採摘了,這樣明年就可以直接用種……”
姚世祥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哥種了這麼多年的地,那還用你說?我早都採摘完了,你趕緊去那邊的石頭上坐一會兒,可不能累着了。”
姚謹沒想到哥哥居然這般,有點婆婆媽媽的,不過,被人呵護的感覺真是不錯。巧兒怯怯的對姚世祥說道:“大舅舅好。”
姚世祥往旁邊的野草上一指,說道:“那兒有螞蚱,去捉來玩吧!”
巧兒一聽,頓時眼睛就亮了,拉着爹爹要他陪着去捉螞蚱,姚謹和哥哥一起坐下,問道:“我聽說景輝書讀得不錯……”
姚世祥笑道:“那是,你嫂子一無是處,就是生的這兩個孩子還算可人,景輝雖然比不上二郎聰明,卻也不錯了……對了,縣令大人還送了二郎一個小丫鬟,你知道嗎?”
姚謹笑道:“我倒是聽二郎說了。”
姚世祥撓了撓頭,臉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姚謹正納悶,他卻說道:“謹兒,你說二郎若是做上了縣太爺的東牀快婿,那縣衙的總捕頭有沒有哥哥的份兒?”
姚謹沒想到哥哥居然存了這心思,就哥哥這樣直來直去、嫉惡如仇的性子,若是坐上了那個位置,還不知道得給上官惹多少麻煩呢!便是有弟弟的面子罩着,也只會給家裡惹麻煩,姚謹便問道:“哥哥,你怎麼想起來做這個?”
姚世祥說道:“那個林捕頭,功夫還沒有我好呢!整天就仗着那身皮,好大的威風,我就是看不慣!”
姚謹笑道:“哥,若是二郎做了縣太爺的東牀快婿,那林捕頭自然不敢在你面前耍威風了,那林捕頭做的是什麼勾當啊,就知道淋尖踢斛、盤剝百姓,哥哥若是當上了總捕頭,你不那麼做,手下的兄弟對你有意見,你若是那麼做了,那名聲豈不是跟林捕頭一樣臭了?再說了,還要同上官虛以委蛇,哥哥的性子也做不來……”
“嗯,”姚世祥點頭道:“謹兒這話在理,哥哥最是受不得夾板氣……”
“可不是!所以咱們還不如好好的經營這藥圃,我想,將來肯定能賺很多錢,咱們再多買些地,到時候全都租出去,哥哥就可以做一個清閒的富家翁,不是比做什麼勞什子的總捕頭強多了?”
姚世祥笑道:“好,但願有那麼一天。”
姚謹笑道:“當然會有的……哥,我看二郎對那胡縣令的三小姐似乎不滿意,所以這事兒你還是別跟別人說,還有,讓嫂子別苛待那個聶小倩,免得她在縣令大人跟前說咱們家的壞話,傳揚出去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這點人情世故你哥哥哪會不懂,你嫂子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一聽說人家是縣令家小姐身邊的,就半點脾氣也沒有……對了,頭些日子我跟李子軼一起去縣城納稅糧,特意又跟他到藥行去看了,那裡的夥計說了,有中草藥可以隨時到他那裡去賣,有多少要多少,我問了問價格,可比糧食貴多了!我要多開墾些荒地,明年也好多種些……”
姚謹一琢磨,自家跟哥哥合夥,總不能讓哥哥一個人出力,而丈夫還要讀書,也不能讓他爲了開荒再耽擱下去……姚謹忙說道:“哥哥,現在是農閒,不如花錢請些人來開荒,開一畝荒地給多少銅板,咱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用……我這不是怕別人知道咱們種了草藥嘛!”
姚謹一想也是,倒不是怕別人跟風種草藥,最主要的是怕有那心思不良的人知道草藥值錢,再來偷竊可就麻煩了,總不能一直在山上看着這些草藥吧?
姚謹在藥圃裡轉了半天,看見哥哥把這些草藥管理的很好,她也就放了心。李子軼幫着大舅哥開了兩塊荒地,眼看着太陽升高了,巧兒嚷嚷着餓了,要回家,姚世祥一揮手說道:“走吧走吧大郎!以後不要總來,別耽誤了讀書,俗話說‘不蒸饅頭爭口氣’,你好好讀着,爭取將來能出人頭地,也讓你爹孃和謹兒歡喜一回!”
走到山腳下,李子軼開始套驢車,姚謹覺得哥哥好像話裡有話似地,莫不是他也知道了楊家跟李子軼的關係?姚謹便說道:“大郎,楊家的事兒,我可從來沒跟孃家人提過……”
李子軼笑道:“就算提過又怎麼?我知道你哥哥是爲了我好。”
姚謹笑道:“你知道就好,不過你也不用有壓力,將來能出人頭地固然好,就算沒得什麼功名,書也不是白讀的,‘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話說的可不假,再說了,將來孩子們長大了,你也可以親自教教他們……”
提到孩子,李子軼問道:“你的身子還好吧?有沒有累着?”
“沒有沒有,我好着呢!沒事兒。”
小驢車晃晃悠悠一直回到鎮上,迎面正碰上了趙大嫂,她一看見驢車上的夫婦倆,便說道:“大郎、謹娘,你們來評評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會有一章,如果太晚就不要等着了,明天再看也一樣,要鮮花支持呦!!!